似是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孔承奕屈著拳就這樣靠著牆,雙眼猩紅,冒著冷光,整個人渾身散發著寒氣。
忽地一下刺痛,手上傳來冰涼感,孔承奕扭過頭,眼上的寒光為斂去,隻見花憐惜低垂著頭,手上拿著棉簽和碘酒,正細致地給自己的手擦拭著。
緩緩地伸直了手,重新調整了下站姿,孔承奕任由她清洗,猩紅的雙眼漸漸地卸下了寒氣,眸光漸漸地柔和了下來。
長廊裏白熾燈亮晃晃地照耀著,安靜得宛如一座死城,嗅不到一丁點兒的生氣。
花憐惜一手拿著棉簽一手拿著碘酒,就這樣專注地清洗著他的手,關節的表皮都已經破開,她小心翼翼地洗著,一直側耳辨聽著孔承奕的呼吸,卻發現他似是沒有疼痛的感覺,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變化。
低垂著頭,花憐惜卻明顯地感覺他的眸光投落在自己的身上,而他身上的血腥味也一陣陣地襲來,咽了咽口水,花憐惜壓下了反胃。
觀察到她抿嘴的動作,孔承奕忽地抽回手,另一手推了推她,“不用了,你回你媽那裏!”
剛剛還安靜地給她清洗,瞬間又恢複了清冷,花憐惜看了他一眼,再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擰緊碘酒,將棉簽丟到垃圾桶,轉身就走了。
盯著她臃腫的背影看了一會孔承奕才收回眸光,抬頭看向搶救室的大門。
不一會,安靜的長廊傳來腳步走動的聲響,孔承奕扭過頭望去,卻見花憐惜背光而來,手裏似乎還拿著什麽。
“嫂子……”呢喃地低喊了聲,孔歡對花憐惜的再次到訪也非常的訝異。
拖著疲倦的腳步,花憐惜緩緩而來,而孔承奕也終於看清了她手裏拿的是兩條濕潤的毛巾。
沒有任何的言語,花憐惜直接將一條毛巾塞到他左手上,然後雙手捧著他右手擦拭,小心翼翼地避開他手背上受傷的骨節。
溫熱在掌心傳來,仿佛間似乎連死寂的一顆心也恢複了生氣,讓他感覺到暖意。
光亮的雙眼盯著她的臉頰,孔承奕沙啞著聲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了,顧著自己!”要不是情況不允許,他一定將她送回家休息了,怎麽能讓她一整天如此地奔波勞累呢。
繼續著手上的擦拭,花憐惜低低地“嗯”了聲。
“聽話,如果你太勞累了兒子也會抗議!”
“待會冉放送我回去!”
隨手將左手上的熱毛巾敷到她的臉上,孔承奕柔著聲,“敷下臉,放鬆點,回去休息!”
料不到他會有如此的舉動,花憐惜愣怔地抬起頭,察覺兩人的親昵距離,驀地倒退了一步,偏過頭,躲開他的手,然後也利落地收回自己的雙手,“我回去了!”
花憐惜離開後,長廊裏再次恢複了死寂,往日嘰嘰喳喳的孔歡也憂心忡忡地盯著搶救室的大門,宛如失聲的黃鸝。
漫長的三個多小時後,緊閉的搶救室大門終於被推開,醫生終於揭開口罩後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孔承奕繃著的神經才稍稍鬆了下來。
“雖然搶救及時,抱住了性命,但是很抱歉,因為下墜的原因,夫人的雙腿神經完全受損,今後要在輪椅上度過。”
剛鬆懈下來的神經忽地被揪住,孔承奕頓時握住了拳,“輪椅?雙腿就這樣廢了?”奢侈地保住了命,但此刻他希望能還他一個健全的母親,失去雙腿,對她來說也是毀滅性的打擊。
“很抱歉,我已經盡力了!”摘掉口罩,醫生神色嚴肅地道了歉,轉身回到了搶救室內。
長長地歎了口氣,孔振東落寞地坐回長椅上,一雙眼還盯著搶救室的大門。
“什麽?媽媽以後都不能走路了?”驚駭地盯著醫生離開的背影,孔歡一下急得淚水奪眶而出,幾乎要跟上去揪住醫生,一旁的冉放按住了她的肩膀,爾後望向孔承奕。
陰鬱地盯著醫生的背影,片刻後孔承奕轉身失神地離開走廊,心裏悶得幾乎喘不過氣。
重新回到冉家,花憐惜隨便梳洗了下便睡下,摸出手機看了看,爾後又放下。
林蕭墜落的一幕不斷地在腦海裏浮現,她的心也依舊“咚咚咚”地急促跳動,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過往和林蕭相處的點滴,想起她對母親的迫害,再想象著她此刻在搶救室搶救的情景,花憐惜忽地感覺在生死麵前所有的恩怨都算不了什麽,如此這次林蕭把自己的生命都賭上了,也算是她贏了,起碼,不僅花貞貞在擔憂著她的性命,此刻自己如此地轉輾難眠也不過是希望她死不了,而過往也就一筆勾銷了。
如此地不斷反複地想著,躺了將近兩個鍾,花憐惜依舊沒有睡意,也終於接到了再次回到醫院的冉放的電話,雙腿殘廢了!
殘廢了?是不是也算老天爺公平呢?沒有讓她賠上性命卻也給予她足夠的懲罰,做了壞事,總會有報應的吧。
一個人開著車,孔承奕重新回到了孔家,深夜的孔家老宅顯得陰深而死寂。
按亮了全屋子的燈,環顧著四周,孔承奕細致地尋找著林蕭在家裏的生活痕跡,卻發現除了茶幾上她專屬的茶杯,其餘的東西,他根本沒有任何印象是她所專屬。
拾步而上,似乎費了很大的一股力氣,孔承奕站在林蕭的房門前,安靜地盯著房門片刻才伸手推開。
被子整整齊齊地疊著,一如林蕭往日齊整而威嚴的生活,梳妝台上的化妝品林林總總地擺放著,孔承奕隨手拿起一瓶,卻發現是清淡的香水,輕輕地摁了下,淡淡的清香在空氣裏飄蕩開。
閉上眼,孔承奕細細地嗅了嗅,努力地在腦海裏尋找如此的味道,努力地與往日裏林蕭的氣息相融,卻發現根本無法融合,而林蕭的氣息在心裏了無痕跡。
睜開眼,再重重地摁了下香水,鼻端縈繞,孔承奕的心裏依舊荒蕪。
原來林蕭的味道如此的陌生,陌生到此刻讓他無所適從。
緩步往衣帽間,拉開衣櫃,一襲襲端莊的旗袍映入眼,每一襲都顯得奪目而靚麗,不難想象穿在身上的貼身與高挑,露出一截潔白的小腿,配上她喜歡的細跟高鞋子,愈發顯得整個人高挑而氣質不凡。
腦海浮現她高挑的形象,驀地撞入她坐輪椅的模樣,孔承奕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撞了下般,終究在此刻承認她是母親,不管怎樣,終究還是覺得心口缺了一角。
眨了眨眼,林蕭睜開眼,感覺世界一片的白茫茫,好一會,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的頭頂上方掛著點滴瓶。
“醒了?感覺哪兒不舒服?”渾厚的嗓音柔柔地響起,孔振東俯下身,仔細地察看了下林蕭的模樣,摁下呼叫鍵,讓醫生來察看。
“嗯?”艱難地挪了挪頭,林蕭看了眼孔振東,再看了看周圍,混沌的思緒漸漸地清醒過來,“這是哪兒?我沒死?”她記得,她是一心求死的,認為死就解決了一切。
“別瞎說了,好好地躺著,很快回家!”看了她一眼,孔振東伸手牽住了她的手,試圖安撫她,“承奕和孔歡剛被趕回家休息了,他們都盼著你醒了,你怎麽可以丟下他們就走了呢!”說到底,他認為在她的心底就孩子最重要,她的心裏根本沒有他的位置,而這一塊,從前他認為沒有位置就沒有位置了,而他也漸漸地冷漠了,也不稀罕她心裏的在乎了。
“承奕也擔心我嗎?我還以為他恨不得我死了呢!”聽見孔承奕還擔心自己,林蕭頓時眉開眼笑,感覺自己尋死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起碼兒子願意看自己一眼,會擔心自己了。
“嗯,晚點他來了你就知道了!”整理了下她的被子,孔振東不自在地站了起來,翹首望向門口,焦急地等待著醫生。
兩人有多久沒有單獨相處了呢?恐怕很多年了吧,自從知道那些事後,他心裏一直介懷著,卻又認著不爆發,也漸漸地對她淡漠,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完全地封閉了起來。
“振東……”剛開口,林蕭的淚就嘩啦啦地墜落,心裏明白他張望門口的原因,蠕動著唇瓣,她第一次想向他認錯。
“夫人醒了?”主治醫生匆匆地跑來,打了聲招呼就開始檢查林蕭的狀況。
“沒事,都挺好的!”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淚意,林蕭笑了笑告訴醫生自己感覺還不錯,就是渾身的酸疼。
“嗯,各項指數都挺好,夫人往日的身體一定很好!”滿意她醒來後的各項指數,醫生隨即掀開她腳部的被子,“孔先生注意不要挪動夫人的腿就行了!”
“腿?”林蕭狐疑地看了眼孔振東,見他沉默不語,試圖動了動,卻發現沒有任何的感覺,“醫生,我明明用力動了我的腿,怎麽好像沒感覺?是麻藥還沒過嗎?”
“這……”醫生看了眼林蕭,稍有遲疑,唯有望向孔振東,片刻後緩緩開口道:“很抱歉夫人,你的腿受傷嚴重,以後都不能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