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宜出殯,送喪。
甄老太君的葬禮辦得還算風光,道場法事一樣不少,薛家門口熙熙攘攘擠了很多看熱鬧的人,沒辦法,薛家的故事近日已經在金陵演化出了好幾個不同的版本,個頂個精彩無比。
可是門裏的賓客卻不多。
僅有的這些賓客,多數還是看在鎮國公府的麵子上。
因為鎮國公府送來了不菲的喪儀。
也是衝著這一點,素來膽小怕事的薛四老爺才敢這般舉辦喪禮,哭得仿佛甄老太君是自己親娘一樣。
其實若沒有謝邈的示下,他原先隻想把這件事應付過去就好。
畢竟不管在哪一個薛家故事裏,主角都不是他,他們一家還偶爾充當惡毒的醜角。
其實這一點怨不了別人,從他自己,到他的夫人,他的女兒,他的兒子,但凡有傳聞,便都是不好的,以至於薛婉眼看又拖過了一年還沒有定下親事。
謝邈近來韜光養晦,去鎮國公府送禮的人都比之以前少了很多,更別說他這種仰人鼻息的虛職了。
薛四老爺一遍遍地抹著淚,一邊急著催促身邊的管家去看,鎮國公府的人來了沒有。
管家已經跑了三趟,他也實在心中無奈,這樣的事,總不好上門去催人家吧。
薛四老爺卻隻想著今日來訪的賓客,自己都已經誇口鎮國公必會到場的!
謝邈坐在書房裏,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關於薛家葬禮的事。
喪儀貴重,給足了麵子,下人的稟告他也都一一聽了,可是卻沒有說一句要去。
他這般做法,倒是讓後院的女眷犯了難。
蘇容錦身邊已經有兩個媽媽來請示過,可是蘇容錦卻毫無動靜。
自那次兩人爭吵過後,這對夫妻最後一點看似和諧的局麵也消失殆盡了。
她身邊的媽媽抓耳撓腮地想幫她掙回在謝邈麵前的臉麵。
蘇容錦卻笑道:“幾位媽媽都不了解國公爺的性子。”
王媽媽道:“夫人,話不是這麽說,國公爺看重薛家,替他走一趟是理所應當的,大小姐不是也說……”
也說謝邈光明磊落,絕不會遷怒薛家,畢竟有親,以後還會多加照拂。
謝微嗎?
那一位病得這般要死不活的,可是心裏怕是敞亮得很。
剛嫁過來的時候,蘇容錦吃了許多虧,但是好在她比一般女人更堅強些,她一直在看,在學。
謝邈不是一個喜歡女人插手他私事的人。
和薛家有關的,就是被劃入他的“私事”。
他送喪儀過去,不代表他想去;他提拔薛四老爺,也不代表他看重他;他把薛棲趕回西北,更不代表他討厭薛棲。
哪怕所有人都認為,他一定討厭害他聲名有損的那個女人的弟弟。
謝邈的心思,仿佛有一種他自己都說不清的別扭。
所以,此時的蘇容錦,再也不會去捋他的虎須。
隻要他沒有威脅到自己,沒有威脅到蘇家,這位鎮國公的事,她全都可以不管。
甚至在兩日前,她還派人通知了自己的兄長蘇紹華,備一份不輕不重的喪儀送去薛家。
和蘇大太太說,她必然不理解,但是蘇紹華,或許會明白一二。
總之不要再讓謝邈覺得,蘇家在和他做對。
等到甄老太君出出殯,鎮國公府也沒有人來。
看熱鬧的人不免一陣唏噓,不過他們終於見到了走在送葬隊伍前麵,一身白衣素服的薛小姐。
當日在府衙門口見到她的人還不多,那時候的薛小姐也不是那麽出名,可不比如今,皇家衛隊護送,金翎衛的孔雀郎開道,何等風光。
果真是入了太後娘娘的青眼。
蘇容意帶著大大的草帽,擠在人群裏。
“小姐,咱們怎麽不到茶樓上看……”
鑒秋擋著右邊的人群,有些不滿道。
敘夏推了她一下,“又不是看雜耍來的。”
鑒秋扁扁嘴,對哦,她還提著香燭黃紙,她們是來送行的。
蘇容意苦笑了一下,她連一場路祭都不能為祖母辦起來。
當她聽到人群中有人議論起薛小姐時,她心裏也一個激靈。
但是聽到有人說金翎衛親自護送,她就稍微放心了些。
有她替自己送祖母,也算是全了這輩子的祖孫情吧。
“倒是多謝那位梅少爺了,不然咱們還出不來呢。”
鑒秋是個話簍子,經常停不下來。
梅承耀隔三差五就要來莊子上轉幾圈,杜大福趕也不敢趕,畢竟人家還有個縣令老爹。
五次裏有兩次隻能請他進來喝杯茶,他也不介意見不到蘇容意,改天繼續來喝茶,還喝出習慣來了。
鑒秋倒是生氣的時候就跑去瞪他幾眼,兩人拌幾句嘴。
這次蘇容意便是托了他,跟著他的人混出去的。
梅承耀能幫上她的忙,高興地什麽似的,一點都不在乎她要出來幹什麽。
“噓。”敘夏示意鑒秋噤聲,“小心被人聽去。”
鑒秋無奈,誰會有空來聽她說話呀。
四周都是議論薛家故事的人。
“這個薛小姐都是太後娘娘派人護送的,肯定是真的了吧。”
“是啊,前頭一直真真假假的傳個不停,如今都替老太太執牌位送葬了,肯定是真的。”
“那可真是一朝飛上枝頭了,如今有了太後娘娘庇護,她何需再嫁什麽鎮國公……”
“這你便不懂了,到底許過人,又這些年紀了,太後娘娘就是再恩典,能去指給誰做正房太太?頂多也是續弦繼室的命,要我看,此女聰慧,倒不如巴著太後娘娘做個女官,受人尊敬,老來還有奉養,豈不比出宮嫁人,卻無家世倚靠的好?”
眾人都想到了薛家的境況,他們這樣的人家,從前連入選宮中的資格都沒有的,能近身去伺候太後,對於過了年齡的薛小姐來說,也是很好的路。
有人渾笑道:“你們沒嫁過人豈知道嫁人的妙處?說不定人家就想嫁人呢……”
周圍笑起來。
“嫁誰都好,隻怕對方怕得罪鎮國公,哪個敢娶。”
一人反駁:“照她如此受太後庇護,三天兩頭往太後耳朵裏灌些前未婚夫的壞話,誰倒黴還不一定呢。”
眾人又笑起來,“到底是女子與小人難養啊!”
蘇容意不覺得生氣,隻冷笑了幾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