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
當晏博齋收到妻兒的信物,在家中發火的時候,遠在紮蘭堡的趙成棟,終於起了身,到那家糧鋪裏見了卓老板。楊小桃沒有跟來,是因為她那月還沒做好,實在出不得門。
聽完趙成棟的來意,卓老板當即拍著胸脯應承下來,“別說是病馬了,就是死馬我也幫你全收了咱們做生意的,講的就是個義氣若是有難的時候朋友都不來幫忙,那這生意也做到頭了,絕對成不了大氣候不就是五兩銀一匹麽?別擔心,我出了”
趙成棟給他一番話說得心裏熱乎乎的,覺得楊小桃真的介紹對了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象這位卓老板,可真是他的貴人
當下他的腦一熱,也不管這價錢低不低,就應承了下來,“既然卓老板你這麽仗義,那我可就全拜托你了你看是什麽時候能來把馬拖走?”
卓老板想了想,“那麽多馬拖出來,總得要車裝的,白天走了打眼,我等天一擦黑就來好麽?”
趙成棟是典型的不見兔不撒鷹,雖然赧顏,卻是問起,“那這銀……”
“你放心全是現銀”卓老板心裏頭已經想好了銷。
他本來就經營些見不得人的買賣,表麵上看趙成棟那些全是病死的馬,沒什麽用處。可若是把馬肢解之後,做成鹵食,還有誰看得出來?有些低廉的酒樓食肆就用這樣馬肉冒充牛肉,賣給那些貪圖便宜的窮家小戶們,隻要吃不死人,誰管它有病沒病?
按這樣算起來,五兩銀的這個價錢確實就不算貴了,光一張馬皮加工成的馬鞍等皮具也應該能值回本錢。也就隻有趙成棟這樣什麽行情都不懂的蠢貨,才會明目張膽的把上家報的價錢告訴下家,這不擺明了讓別人有空可鑽麽?有便宜不占那是傻瓜卓老板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從趙成棟身上狠狠撈一大票
“可是趙老板,你這馬場裏既發了馬瘟,那活的馬想不想也一起出手?”他別有用心的道,“這病馬伺候起來可是又費神又費事要不要全部賣了,換批新馬再重整旗鼓?反正你又有經驗,又懂行,這不出一年,到明年可不就又是一批新氣象了?要是馬好養,你可省多少事?”
趙成棟心中一動,若說昨兒高老板跟他提出這個建議,他還覺得旁人沒安好心,可是到了今日,又經過昨兒那一番折騰,他確實是有些不耐煩了。那麽多的病馬,又要吃藥又要細糧,白白還搭進不少人工進去。要是馬都好了,他還養那麽多閑人幹嘛?
可他還有些顧慮,“若是我把這些馬都賣了,再要買批新回來,我還得再喂一年的草料呢”
“咳”卓老板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那草料能花多少錢?馬養好了能掙多少錢?完全都不是一個檔次的嘛你想想,你在我這兒買糧食這些時花了多少錢?賣一匹馬掙多少?這一算不就出來了?我是沒那個本事養馬,才幹販賣糧食的勾當,若是我會養馬,早去幹那個了,誰還稀罕這些糧食?”
趙成棟覺得有理,“那行除了匹種馬我不賣,其他的我也全拜托您了”
卓老板聽了當即就抬腿起來,一副風風火火的模樣,“既是如此,那我現就跟你走一趟,把這些馬的情況摸一摸,回頭我就給你找買家去晚上定來拖馬就是找不到,我自己幫你把這批貨吃了也就是這麽回事,隻當咱們交個朋友了”
趙成棟見他這麽講義氣,是感動的。這會就跟卓老板一塊去看他的馬。好嘛這一夜之間,吃飯的嘴多了五張,但馬又倒下五匹趙成棟不知道是自己昨兒病急亂投醫,給馬的藥下得重了,又不注意飲食調理,那些馬原本沒有甚麽大事的,也被這虎狼之藥傷了肺腑,這下,可真的是回天乏術了。
見趙成棟隻知喝罵小廝,毫無作為,卓老板心中越發歡喜,還假意勸他不要往心裏去,當下就把馬場裏的馬裝模作樣清點了一番。趙成棟現在是下了狠心了,既然要賣了,便隻把匹要留下的種馬拴到馬廄裏最溫暖舒適的地方,交待小廝們用心照料。其餘的全都當成稻草似的拖到外頭,任人評估。
卓老板數了數,大概心裏有了譜。很大方的表示,隻要他晚上來拖馬的時候,能站起來跟著他走的就算十五兩銀,不能走的就算五兩銀,如此來議價。趙成棟滿口應承,約定了天黑再見,他就安心在這兒等了。
卓老板回去的上估算了一回,若是趙成棟好生把馬養好,這麽些馬,可不得值上千兩的銀?可交到這個敗家手上,估摸著隻要花不到兩就能全部買下了。等著自己一轉手,至少一二兩的利息是有的。這門生意哪裏還用找旁人?他自己就做了
隻是現在還得找個中間人假扮下客戶過過手才行,卓老板還想到了何大牙趙成棟想賺自己那兩銀都沒門等自己把錢給了他,再把消息放給何大牙,讓他把錢偷出來,還能再分自己一筆。不過,卻不能讓何大牙知道自己在這其中的勾當,否則那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說不好就又有些變數了。
那找誰呢?卓老板琢磨一二,暗暗想定了人選,趕緊回去籌備了。隻趙成棟被人坑了,還蒙在鼓裏。
日頭慢慢的到了正中,又一點點往西挪去。焦急等待的不止有紮蘭堡的趙成棟,還有京城裏的章清亭。
信是一大早就送過去了,可晏博齋到底肯不肯放人呢?誰的心裏都沒有底。
按說他應該是肯的吧,不管怎麽說,朱氏都是他的結發妻,小寶也他唯一的親生兒。就算他不看重天下所有的東西,可虎毒不食多少也要顧惜幾分自己的親生骨肉吧?要不,他拚死拚活的,是為的什麽呢?一個孤家寡人,又有什麽意思?
章清亭是這麽想的,朱氏也是這麽想的,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
他們還怕晏博齋來得早,在帶著朱氏母在京城裏兜了一圈之後,便來到了城東的燕樓等候。
這個地點,是孟瞻精心挑選過的。因為這兒離宮城不遠,是繁華鬧市之中的一處清靜地。地方左右視野開闊,若是想鬧事,一定會驚動周邊的京城禦林軍。
這支隊伍可是連一般官員的命令都不會聽的,為確保皇家安全,隻要有任何異動,聖旨早賜予了他們先斬後奏的權利。故此孟瞻諒他晏博齋不管如何囂張,都沒有這個膽在此強行搶人。
隻要晏博齋有誠意交換人質,那就十九能以和平的方式進行。可為防萬一,孟瞻還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不僅偷偷的帶了些心腹家將護衛著章清亭和朱氏母,還在附近的道上埋伏了不少暗樁,萬一晏博齋發起瘋來,那就馬上拿著他的令牌去京兆尹等地方迅速報官,調集衙役來進行彈壓。
當然,到那時也就是必須拚個魚死網破了。孟瞻現在手頭上有一些證據,但並不充分,關鍵是摸不清皇上的態,不敢貿然行事。但他也有把握,若是晏博齋當真喪心病狂起來,他就敢豁出去把事情抖落出來。
如果說皇上曾經讓晏博齋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孟瞻知道,那必定是皇上不願意再提到桌麵上來講的。他到時就裝糊塗好了,把所有事情拖到晏博齋的頭上,讓晏博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不過恐怕到了那個時候,他孟瞻的仕途也就至此了結了。
不在乎嗎?那恐怕是騙人的。想他孟瞻可以說,自打睜開眼睛那日起,就在為走上仕途而做著準備。他畢生的誌向就是在朝堂之上揮斥方遒,從前是想著立身揚名,到紮蘭堡的那段時間卻提醒他,一個好官,其實不在乎有多清廉,多體恤姓,而是能切切實實的為他們做些什麽,解決些什麽,帶來些什麽。若是生生的被扼止了,那他還能去做些什麽?
他不是喬仲達那樣不得誌的庶,可以放棄一切,經商賺錢。他也不是晏博這樣曾經磨難的嫡,不再奢望,心如止水。他孟瞻,無須為五鬥米折腰,也無須為科舉而擔憂。他隻需要將自己所的東西,在朝堂之上盡數施展開來就行了。往小裏說,他要功成名就,往大裏說,他要造福蒼生雖然有些虛無飄渺,確實是他一生誌向。
所以晏博齋沒動,孟瞻就不會亂動。這是他的無奈,也是他的宿命。
天邊漸漸染起大朵的晚霞,那份綺麗的美刺痛了人的眼。乍暖還寒的初春,天依然黑得分外早些。站在樓上望眼欲穿,卻仍是等不來那該來的。
孟瞻坐在廳前,看著一縷陽光透過窗欞,從他的眼前織著紅花的地毯上一步一步的爬過,終至又完全消逝在窗欞裏。在心底深深的歎息了一聲,抬眼看著章清亭,“張夫人,你不會怪我吧?”
(今天有2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