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姐看著前麵一隊穿著綠衫的年輕宮人提著羊角宮燈逶迤前行,她攏了攏身上的鬥篷,腕上羊脂玉的鐲子叮叮咚咚地撞在一起,她嚇了一跳,忙放下手來。
她這輩子第一次打扮地這麽華麗,身上的料子是她見也沒見過的名貴,摸在手裏的觸感讓她直發愣。
關鍵是,她要這樣,去見皇上啊!
她怎麽也沒想過會有這一天。
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影,一隻溫軟的手搭上了自己冰涼的手。
同樣宮女打扮的蘇容意在她耳邊輕聲道:“別怕,照我們說的做,不會有問題的,再怎麽樣,還有言少爺。”
薛小姐才終於定了定神。
蘇容意看著她蒼白的側臉,也覺得於心不忍。
她原本隻是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啊,卻意外卷入了這場可怕的鬥爭中。
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
這也是為了救她的命。
置之死地才能後生。
送她到皇上麵前去,是一招險棋。
蘇容意吸了口氣,她的棋藝一向不精,但願這一次,能夠下贏。
皇帝的私宴,隻有鎮國公謝邈一個人。
謝邈盯著杯中的酒水發呆。
人到了瓊華殿,不可能就這麽無聲無息的,太後究竟在想什麽?
“行遠啊。”
高座上皇帝的聲音傳來,謝邈立刻回神。
“你心不在焉,可是歌舞不美?”
皇帝的聲音倒是顯出兩分閑適來。
“歌舞甚美,隻是微臣不通音律,難免掃了陛下雅興。”
謝邈隻得恭敬地回話。
高座上的皇帝“嗯”了一聲。
隻是這一聲,謝邈就能看出皇帝的心情不悅來。
“聽說你一直宿在城外大營中,鮮少回府?”
皇帝突然有興致和他說起家常了。
當然不僅僅是家常。
謝邈答地很謹慎:“多謝皇上關愛,為朝廷出力,為皇上分憂,是微臣的本分。”
皇帝顯然不想聽他說這些:“你剛娶妻子,本該新婚燕爾,多為你們鎮國公府開枝散葉才是。”
說罷,皇帝吩咐了身邊的內侍一聲。
那矮胖的太監名喚黃全貴,立刻笑著拍拍手,隨即舞樂驟停,飄飄嫋嫋地上來了一隊美人,環肥燕瘦,各個風姿卓絕。
“謝卿為國效力,如此勤謹,朕這裏自然有賞,你下去瞧瞧吧,挑幾個順眼的。”
謝邈心中一驚,剛抬頭想拒絕,卻發現皇帝一雙冷冷地眼睛盯在自己身上。
皇帝生了一張文士的臉,年輕時也是清俊秀雅,隻是這眼睛,透露出他決計不是一個性格溫和的帝王。
“臣,領旨謝恩。”
謝邈別無選擇,緩步走到了一眾美女麵前。
這些美人每一個都巧笑倩兮,粉麵含春,哪一個拎出來都能叫外頭的男人心蕩神馳。
可謝邈不是一般的男人。
他在心中冷笑,皇上欽賜的女人,哪一個不是紅粉骷髏。她們大多都是樂戶出身,終生賤籍,一路能站到自己麵前的,絕對都是手段非凡。
皇帝多疑,經常會賜歌舞妓給王公大臣,他原以為自己不會見識到了,沒想到,皇帝終是對他不放心至此。
一對眼睛在自己麵前閃了閃。
謝邈停了腳步,覺得有些熟悉。
一對不馴的、桀驁的眼睛。
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指了指這個麵貌在一眾女子中不算出色的女孩子,“陛下,就她吧。”
皇帝看了一眼:“就一個?行遠,朕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謝邈歎了口氣,又隨意指了一個穿紅衣的女子。
皇帝點點頭。
那兩名女子都伏身跪下,黃全貴笑道:“恭喜鎮國公得兩位佳人,您可一定別辜負皇上的美意啊。”
謝邈卻笑不出來。
這時候有宮婢來報,太後娘娘送上一支歌舞為皇上和鎮國公助興。
皇帝和謝邈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都下去吧。”
黃全貴袖子一揮,一隊美人又魚貫而出。
言霄正好看見這一幕,走到謝邈旁邊時,他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鎮國公豔福不淺啊。”
謝邈冷冷地橫了他一眼,言霄卻已經往前去向皇上行禮了。
皇帝看見言霄,又露出了長輩般和顏悅色的笑容,“是霄兒啊,用過晚膳沒?讓人擺席再用些吧。”
言霄笑道:“不忙,有一個人,想必皇上見了,才能放心用晚膳。”
皇帝看了黃全貴一眼,黃全貴立刻吩咐四下的宮人退下。
“這支舞,看來是可遇不可求啊。”
皇帝笑道。
言霄退開半步,身後的薛小姐上前,攏在袖底的雙手微微發抖。
“民女薛姣,見過皇上。”
她跪伏在地上。
皇帝看了她一眼,轉而問言霄,“這又是何人?”
言霄的笑意不減,比裝蒜,他還沒有輸過。
“皇上,這就是令鎮國公在坊間受盡唾罵的人,鎮國公的表妹和曾經的未婚妻,已故薛壽將軍的長女。”
“皇上。”言霄剛說完,謝邈就上前一步:“臣的表妹已經去世,這人假冒她,敗壞臣的名聲,求皇上為臣做主。”
皇帝眉心一皺。
他其實對這樣的事情頗不耐煩,謝邈竟然到如今都搞不定,還使得言霄鬧到自己跟前,這人是不是薛姣,言霄難道不清楚嗎?
他原以為太後必然會清楚明白地交代這小子該如何做,沒想到,他如此不知事。
“皇上。”地上的薛小姐抬起頭,“真正的薛姣確實已經死了,民女,是薛姣的孿生妹妹。”
謝邈瞪大了眼。
皇帝也愣住了。
胡說八道也要有個分寸吧!
薛姣有沒有妹妹難道有人會比他清楚?!
簡直不知所謂。
他側眼去看言霄,見對方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
他冷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話,你知道‘欺君’可是不赦的大罪嗎!”
地上的薛小姐顫了一顫。
“皇上,”言霄道:“這女子說話顛三倒四的,但是也不是沒有道理,我便帶了進來,更重要的是,這女子竟說,她身上有您想要的東西。”
皇帝不耐地用手點了點龍椅把手,但是言霄的樣子,又確實有後招:
“有話,就快說吧。”
冷冷的聲音灌到薛小姐耳朵裏。
說完,她也該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