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八)芝麻看綠豆
章清亭感動得無以複加,哽咽著道,“一家人談什麽還不還的?我是真想給你們的”
張發財擺了擺手,“閨女你別說了,爹知道你心地好,可一個人有多大的本事就該吃多大碗的飯。他們若是自個兒有本事,能掙出東西來是最好的。可若是他們沒那本事,你就給個金飯碗,他們遲早也得給砸了。倒不如讓他們守著本分,反倒能把日子過得安穩些行了,你們該幹什麽都回各屋去金寶和小蝶也該上你牛嬸子家鋪子裏去查帳了,她既把這麽重個擔子交給你們,你們也別讓她失望”
張羅氏和一眾弟妹全都散了,張發財這才跟章清亭說起另一樁要事,“閨女,有件事……唉,爹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
趙成材今兒跑的地方可多,章清亭沒有料錯,最後去到趙族長家時,被他強留下吃飯。欲待推辭,趙族長卻已經命人殺雞打酒的置辦了起來。
坐在熱乎乎的炕上,火盆中跳動的紅光,將每個人的麵孔都映得分外溫暖起來。在酒酣耳熱之際,連趙成材都有些恍惚,似乎和這族長大伯的感情素來就是這麽融洽。
到最後,連老實巴交的趙老實都架不住這種過分的熱情,喝得有七分醉意,趙族長又命兒子雇了輛車,一家子殷勤之極的將他們父子送了出來。
出了門,被那寒冬臘月裏涼颼颼的夜風一吹,趙成材快被衝昏的微醺頭腦慢慢清醒了過來,趙族長的話言猶在耳,
“成材啊,當個教書先生固然受人尊敬,可比不得做官從仕更加光宗耀祖既然從京師回來了,這過了年就好好的把功課捋一捋,別的心都不要再操了,用功讀書才是正經”
“對了,你媳婦有好消息沒?還沒有?那可不行這傳宗接代可是大事,憑她再大本事的女人,若是不能給你誕下一兒半女的,那可怎麽行?你這婚事,也不是大伯當著你爹的麵說句不中聽的話,確實是你母親太操之過急了若是早跟我商議商議,怎麽會就允她自作主張如此草率?畢竟咱們這一族多少年才出你這麽一個讀書人,怎麽能就這麽輕易配了個媳婦?”
……
趙成材心中冷哼,這是見他有機會求取功名,所以個個都成事後諸葛亮了想著提前跟他搞好關係,等著日後坐收漁利呢
這就是趨炎附勢,世態炎涼啊若還是從前那個自己,有誰會高看他一眼?趙成材慢慢地闔上眼,隨著馬車的搖晃放鬆著身子,腦子裏卻惦記著另一件更加要緊的事。
“姐夫回來了”驀地一聲清脆的呼喚驚醒了趙成材,循聲望去,卻是張小蝶和金寶兄妹二人從牛姨媽那鋪子裏盤清了賬目回來了。
微微頷首,眼神略有些不自然的瞥過姨妹一眼,不動聲色的招呼著,“都回來了?姨媽那兒生意可好?”
“都挺好的,趕年下了,各家買的上等米麵都多了起來,幸好牛嬸子預備得足,應是不缺的。”張小蝶嘰嘰喳喳的說著,轉過頭來又問了一句,“哥,上回牛嬸子說,是過小年的那天過來吧?無錯不少字”
“嗯。”張金寶點頭,伸手扶過步履略帶踉蹌的姐夫,“說臘月二十三她那邊鋪子就收了放年假,過年就在咱們這邊。不過年後可能要大姐跟著去一趟,把那頭的生意接下來,牛嬸子想上京看看。”
趙成材點頭,半靠在小舅子的身上,“你也跟著去,好生學著,你大姐也不可能天天在那兒看著,你早些學出來了,也是她一個臂膀。”
“知道了。”張金寶扶著他進來,直送回房裏。
章清亭正怔怔的想著心事,連他們進來也沒留意,還是張金寶喚了一聲,才驀地回過神來,“喲喝酒了?要不要給你燒碗醒酒湯來?”
“不用了,你給我倒杯茶吧”
張金寶見沒什麽事,就下去了。
等章清亭遞了茶來,趙成材卻是噯聲歎氣,一把抓住她的手,悶悶的道了句,“娘子,我對不起你”
章清亭心裏頭咯登一下,“你幹什麽了?”
趙成材一頭栽倒在柔軟的床鋪裏,“我引狼入室了”
一聽這話,章清亭頓時心下雪亮,臉一沉,把茶水往旁邊一擱,使勁掐了他一把,“你還知道啊?快給我起來少裝蒜”
趙成材卻把鞋子一踢,往床鋪更深處滾去,“被子焐熱沒有,給遞一床來”
他們這新房子有兩層,樓上當然不方便象一樓那般盤成炕,章清亭也很睡不慣那個,當時晏博文便給她出了主意,依著那些大戶人家的式樣設計了火牆通上來,隻要下麵生著火,上頭便也就暖和了,但到底沒有底下熱乎,房中還得要加個大火盆,拿熏籠罩上,既可烘烤著被子,也可取暖。可那到底費木炭,所以張發財他們原本住樓上的,現都搬到各自樓下去擠一擠了,隻有他們小兩口仍住在這樓上,每晚都要烘被子。
“美得你了還想要熱被窩呢快起來”章清亭不依不饒的把他給拽了起來,咬牙切齒的道,“說小蝶那兒,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哪兒知道啊?”趙成材嘟囔著趿著鞋,自己端著茶到熏籠上臥下了,“我也是今兒去了他家才聽說”
趙成材真是難以置信,他去了李鴻文家送禮物和筆記時,竟還收到一個幾乎可以稱其為驚天動地的消息。
那小子他居然紅著臉,結結巴巴對自己說,說——“我……我覺得你們家小蝶挺好的……”
趙成材簡直想把他的腦子切開看看是不是壞掉了,這個家夥,他怎麽能,怎麽能對小蝶生出那種心思呢?
李鴻文是什麽人,再沒有人比趙成材更清楚的了。典型的富家公子,不識人間疾苦,不辨五穀稂莠。自從那回一同落了水,他更是把八輩子的老底都掏摸得幹幹淨淨了。
自打初曉人事起,這家夥身邊就沒斷過女人還不止一個,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
可小蝶呢?雖然也有她大姐那麽點潑辣的意思,卻是再單純爽直不過的丫頭片子了,要這樣一個小姑娘嫁給這樣一個臭小子,趙成材即使不是親哥,也怎麽都放不下心
“你不知道?”章清亭冷哼,“你若是不知道,成天把他往家裏頭帶?”
“這說的什麽話?”趙成材努力辯解著,“鴻文來過幾回?哪一回又不是全家人都在?那時你不反對,現在跟我說什麽?再說小蝶她……”
“那傻丫頭居然自己也允了”這是張發財滿心不忿跟章清亭說的話,“自從你們走了之後,起初想著那小子畢竟是在咱們家的馬場摔傷的,便也讓你幾個弟妹時常好心去看看他,說說話,也解個悶啥的。就不知怎地,一來二往的他倆竟然就看出毛病來了”
“那……李家上門來提親了?”李家的態度章是清亭關心的重點。
“那倒還沒有”張發財重重的歎了口氣,“可能是想著你們都熟,在咱家沒同意之前不好意思直接挑明了,隻隱約透了那麽個意思出來。估摸著等著你們回來,問準了意思再做打算。”
章清亭半天說不出話來,誰能想得到呢?她還想把妹子多留幾年,許個好人家,誰知那不爭氣的丫頭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那個花花公子了
“那李家同意了麽?”章清亭問趙成材,她還需要確認更多的消息才能做出判斷。
趙成材搖頭,“鴻文跟我說,他會解決。可是想來這話,應該是他家也沒同意。”
這是理所當然的,李鴻文家從祖上四五輩子起就發了家,這麽多年的累積下來,也算是富甲一方的鄉紳富戶,怎麽可能就這麽隨隨便便的與在他們麵前幾乎可以說是一窮二白的張家結親?
再說得直白一點,張小蝶真要嫁過去,除非把那半個馬場或是把這半條胡同送給她做陪嫁,否則你讓張小蝶進了門怎麽做人?
章清亭恨得直磨牙,“你說那死丫頭,給咱們添什麽亂不好,偏惹這種麻煩”
趙成材拉著她一同坐在熏籠上,“娘子,你先心平氣和的聽我幾句話成不?”
章清亭白了他一眼,“想說就說又沒人攔著你”
趙成材握著她手,“其實說心裏話,我也不同意這樁婚事。門不當戶不對還在其次,最關鍵是鴻文這人,雖然心地還算淳厚,但身上壞毛病真不少要把小蝶嫁過去,我不放心。”
章清亭態度軟和了下來,“我也是這麽個意思。隻是,隻是爹說小蝶她自己——”
趙成材搖了搖頭,“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咱們再不喜歡畢竟都是局外人,這過日子總得他們倆自己過去,要是他們倆芝麻看綠豆,就是看對了眼,咱們能有什麽辦法?”
要是他倆非弄得要生要死的要在一起,他們怎麽可能攔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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