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這種東西,其實遠比你想象之中流逝得要快一些,不過是眨眼之間的功夫,一個看似漫長的黑夜便已經消失在了寒潭衣的視線之中,這裏是明月山莊,自然比不得那祁連山麓上的硬木石榻,高床暖枕什麽的,睡起來自然十分的柔和,但卻並不符合寒潭衣的風格,他不是個懂得享受的人,自然也就不習慣這樣的生活,說起這點來,或許還是他矯情了些。
天色有些朦朦亮的光景,這若是換做了平時,他定然還在那床鋪上綿著,這個少年人別的什麽都好,就是懶床這點,算不得什麽好習慣,這大清早的你要是叫他起來了,那可比殺了他還難受,那是一種非要在床上躺著才舒服的性子,就算是醒著,也不願爬起來,不過今兒個他倒是起來得很早,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床鋪的緣由還是因為那外麵的嘈雜之聲,很顯然,江湖人嘛,大抵都有早起的習慣,今兒個又是這般的盛事,一個個磨拳插掌的,躍躍欲試的姿態,可謂是異常的明顯,什麽武林盟主之類的,他們是奪不到的,可是能接著這個機會,出出風頭,那也是極不錯的一種選擇。
其實他起來也沒有什麽用,不過是收拾一下出門,然後看著那些個準備的人不停的忙碌罷了,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兒個寒潭衣這思緒總覺得有些煩躁的感覺,那腦子也昏昏沉沉的,向來是沒有睡醒的緣故,直覺告訴自個,今天可不是什麽好日子,那右眼總是不停的再跳,可他又偏偏想不出,這樣的一個盛會裏,自己又不上台,隻是做個看客什麽的,能有什麽災難會發生呢?
疑惑歸疑惑,寒潭衣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到頭來這種想法那也就隻能作了罷,好在夏無涯在這個時候也推門走了出來,兩人雖然是一對師兄弟,但那性子,卻是天壤之別,雲泥之間,寒潭衣貪玩成性,不拘小節,夏無涯卻謹慎謙和,做事循規蹈矩,寒潭衣喜歡貪睡晚起,夏無涯卻偏偏喜歡那黑白交替之際,這樣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居然同時出自祁連門下,這就說明緣分這種東西,還真就有那麽點意思。不過此刻意思歸意思,夏無涯明顯有個驚訝的味道,他的目光落在寒潭衣身上的時候,那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一般,甚至還有些誇張的揉了揉,借此讓自己來做一個確認,可人就是人,那是做不得假的,到頭來,他也隻有接受了了事,世界這麽大,難道還不能有個例外什麽的,他緩步的朝著寒潭衣走了過去,原本就是相鄰的房間,自然沒有太遠的距離,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經站到了寒潭衣的身邊,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還真有些吸引過往人的目標,雖然他們比不得那東華門主邵長春那般的俊美倜儻,可這容貌卻顧不差,在配搭上這身高,或許還更加的有魅力幾分。
“三哥,你還是那個性子,一如既往的起來的早,看樣子你這種習慣,就算是換了地方,一時半會之間那也改不了!”這言語,不過隻是打個招呼,自然說得十分的普通,寒潭衣的臉上,約為帶著一絲笑容的看著夏無涯,多少有些調侃的姿態,夏無涯早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說法,這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其實也挺好,雖然聽起來多少有些別扭的姿態,比不得那些個刻意的言語,但至少它真,用不著去想那些個花花腸子,這一刻,夏無涯的目光,注視著那前方不停的奔波走動的人們,這些未必全是明月山莊的弟子,畢竟這麽大的盛會,也不可能隻是簡單的依靠一個門派就能操持得下來,反正沈萬三不缺錢,要請上些幫手什麽的,也算不得什麽太大的難事,凡事呢,那要做的盡善盡美,否則豈不是丟了他沈家這張老臉?
“習慣了,自然是難改,走到哪兒都這樣,倒是大師兄你,今兒個有些不同往日,居然起來得比師弟我還早些,這倒是有些不太尋常,想來是師兄你太掛念這場武林會了吧?”看著眼前這些人忙忙碌碌,也難免讓人產生這樣的想法,夏無涯自然不例外,更何況,他雖然很熟悉寒潭衣這個所謂的大師兄,可眼下,那也找不出什麽合適的理由來,反正是猜嘛,說什麽都一樣,這一刻,寒潭衣臉上的笑容可謂是更明顯了起來,給夏無涯的感覺就是,自個的話不知道對還是不對,這一個人的,別的什麽神情都好猜,可偏偏就是這笑字最讓人琢磨不透,就如同此刻的寒潭衣一樣,別說夏無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甚至連他自個都有些弄不清的感覺。
“武林會什麽的,你和我都一樣,不過隻是來湊湊熱鬧罷了!”稍微停頓了一下,寒潭衣才接著說道,雖然隻是心裏麵的揣測,但這些個言語若是憋在心裏麵,豈不是讓人覺得難受,再說了,他還得給夏無涯一個起早的解釋不是,也省得對方的問話沒了答案,多少顯得有些尷尬:“倒是師傅他老人家,這一次武林會,目的就是為了那藍蓮教,師傅在祁連的反應你也應該看到了,這若是江湖上那些個傳聞都是事實,這老頭子恐怕就是想要置身事外,他也說服不了自己,所以今兒個,怕是有場好戲,那沈萬三也不是什麽省油的主,所以?”
“所以師兄就是因為擔心這事才睡不著的?”寒潭衣的意思,即便是沒有這麽一點,可被他的話這麽一帶,夏無涯也不由自主的朝著這個方向想去,的確,這也算得上是一個好理由,寒潭衣從小在祁連山麓上長大,雖然背著天機道人的時候,總是管他叫什麽老頭子之類的,有的時候甚至不忘加個糟字,可兩人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師徒,或許父子這樣的字眼,更加的貼切一些,夏無涯又不傻,自然能夠明白這一點,他也微微的有個沉默,到不是在等寒潭衣回應他的揣測,而是這心裏麵在尋思著,這一場武林會,如果那藍蓮教真的存在,那麽這武林盟主的位置,天機道人是勢在必得,放眼江湖之上,能夠和老頭子比肩的,無論是名譽聲望,還是武功修為,都隻有這沈萬三有這般的能耐,若真是一對一的話,天機道人自然也有極大的勝算,可是,今兒個這局麵,多少顯得有些不太正常,首先,這一場武林會的發起者,是明月山莊和齊王府,沈萬三也就罷了,江湖人嘛,昔日為了應對藍蓮教,能夠有三狼一戰,那麽今天這樣的舉動,不過是舊事重演罷了,可蕭景昊是廟堂之人,高高在上,原本是不會輕易的參加這般魚龍混雜的聚會的,可今兒個他不但要參加,而且還是這場武林會的發起人,就衝著這一點,給人的感覺就有些不正常了。
當然了,這些個也隻是夏無涯的揣測而已,他既然是個謹慎的人,這些個沒有理由,胡亂猜測得事情,也就自然不會說出口,那就幹脆隻談眼前事,所以他也就隻是這麽簡單的一問,便停了下來,寒潭衣也沒有想要再去回答得意思,他的確有幾縷這樣的心思,既然否認不了,那就用沉默來代替,這也算是間接性的承認了,他倒不是怕這場武林會上天機道人會吃虧,老頭子的能耐,沒有人能夠比他更清楚的了,他怕的就是,過了這場武林會,說不定整個祁連一派都會被卷入那正邪所謂的紛爭之中,兩廂殘殺,這可不是他願意看到的一幕。
藍蓮教,那是真的存在,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就像這沈家那顆夜明珠被盜一事,不就是他寒潭衣所為嘛,可這和藍蓮教又有什麽關係呢,即便是十六年前,這水蓮花是那江湖上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可她不是也死過一回了嗎,這些多年來,也沒有聽說藍蓮教在江湖上幹出什麽腥風血雨的事情來,怎麽的,今兒個這麽些個傳言,就能讓這麽多武林中人這般的憤慨呢,難道仇恨這種東西,真的就隻能一直延續下去,而永遠沒有消弭的時候嗎?
這一點,寒潭衣也想不明白,他這一輩子,還真沒有恨過什麽人,雖然孤兒這樣的命運和稱呼,放在誰的身上都不是好事,可他不還是存活下來了嗎,有一個嚴肅呆板的師傅,有這麽一群形色各異的師弟師妹,平淡而有幸福的山林生活,也算不得太差,或許這也算得上是上天對他的一種恩賜吧,沒有什麽好不知足的,不是嗎,想到這兒,他原本有些壓抑的心境,自然也就舒坦了幾分,這思緒,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落到了昨天見到的那個邵長春的身上,直覺告訴自己,那一刻,這少年雖然很擅長偽裝,可是他眼角裏蘊含的那一絲的恨意,卻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