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等一個電話的心痛
往年過年,俊超在身邊,爺孫倆也還是有些熱鬧的。
俊超會在院子裏放煙花,會陪著爺爺看央視春晚。
七老漢其實不太喜歡那些娛樂節目,他更喜歡的是他的地裏的莊稼蔬菜,院子裏的雞鴨和那隻老母羊。走過了那麽長的人生,什麽愛恨情仇都看慣了,電視裏那些情情愛愛的故事已經越看越沒有意思。隻是俊超喜歡,他就陪著,他一直堅持著守歲的傳統,一定要等到午夜十二點的鍾聲敲響,他才會去睡。
最重要的是每年除夕,水清和彩雲都會打電話來,一家人在電話裏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
七老漢雖然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很想念兒子,兒媳婦的,尤其是兒子。
中國人幾千年的觀念裏,兒子就是香火的延續,就是一個家族綿延不熄的火種。尤其農村裏,人們更看中一家人有沒有一個兒子。那些隻有女兒沒有兒子的人家說話都要矮三分,吵架都會被人家罵成絕戶,和尚戶。
七老漢幾個孩子中就水清一個兒子,他是把他當成心尖尖來心疼的。水清也長得隨他,高高大大的川中漢子,比他還要俊俏好幾分,勾得那些女人的眼光都隨著他轉。有這樣一個兒子七老漢心裏也是驕傲的。
幾個女兒都打過電話來了,她們都不放心七老漢一個人在家過年,怕他心裏不好受。七老漢也謝絕了女兒們的邀請,傳中的習俗是三十初一必須在自己家過的。過不起年的人才會去別人家。
七老漢一直在等水清的電話。一整天了,他總是時不時的摸一下褲兜裏的手機,總是疑心手機響了,掏出來看時卻什麽也沒有。
七老漢覺得自己越老越像個孩子,老是這樣矯情於一些細小的瑣事。也許娃們忙,俊超去了那裏,他們得帶著他到處去看看,到處去玩玩。等他們忙完了就該給自己打電話了。
從早晨到夜晚,七老漢總是找各種理由來寬慰自己,娃們忙完了就會打電話來了。
一個人守著一桌子菜,七老漢想著等孩子們的電話來了就開飯。雖然不能夠和娃們一起吃一頓年夜飯,大家通一通電話也算是聚在一起了。
央視春晚已經開始了,主持人笑盈盈的給全國人民拜年了。
球球都有些等不及了,在桌子邊蹭著七老漢的褲腿,嘴裏嗚嗚的叫著撒嬌。
“好了,球球,餓了吧。”七老漢從桌上拿起一根雞腿丟給球球。
球球叼著雞腿跑到電視機前麵,伸出舌頭舔了舔,抬頭看著七老漢。球球也感覺到七老漢心裏的變化,把雞腿放到一邊衝著七老漢叫了兩聲。
七老漢歎了一口氣,也許娃們忙著吃年夜飯吧。
“球球,小家夥,陪著爺爺一起吃年夜飯吧。”
七老漢把飯菜從桌子上端下來放在一塊裝化肥的蛇皮口袋上。
“來,球球,你吃一塊魚。”球球看看七老漢夾過來的魚塊,汪汪的叫了兩聲。
“過年了,吃年夜飯了。吃塊魚,年年有餘,喝杯酒,長長久久。”七老漢絮絮叨叨的說著,眼睛裏流下一行老淚。
球球跑過來,伸出舌頭舔七老漢的臉。球球柔軟溫暖的舌頭讓七老漢想起水清和俊超小時候放在他掌心裏的小手。
“球球,爺爺是不是太矯情了,我隻是想聽一聽他們的聲音啊,爺爺,想他們啊!”七老漢忍不住的抱著球球哭起來。
到處的煙花鞭炮劈裏啪啦的響著,濃重的硝煙味道到處彌漫。一個人一條狗的年夜飯是那麽的孤獨淒涼。
也許,娃們吃過晚飯就會打電話過來了。七老漢看著電視裏的節目,每個人都是那麽的快樂,那些滿臉堆笑的主持人,那些賣力演出的演員們,他們都在極力營造一個歡樂祥和的年節氣氛。
主持人開始倒計時了。午夜的鍾聲響了,新的一年來了!屋外煙花爆竹的聲音更加的熱鬧了。
七老漢摸一摸褲兜裏的手機,金屬的機殼觸手冰涼,七老漢的心也一片冰涼。
《難忘今宵》的歌聲開始唱起來了,央視春晚也到尾聲了。
七老漢褲兜裏的手機始終沒有響起來,他終於還是沒有等到那個電話。
七老漢關了電視,走到院子裏。
滿天的星鬥閃爍著,壯麗的星空下,車車山的暗影靜默在夜色裏,始終無言的看著人世間的喜怒哀樂。
夜風吹過來,院牆邊的老杏樹簌簌的搖晃著那些老弱的枝幹。
七老漢撫摸著老杏樹那粗糙的樹皮,這樹也老了,今年春風吹來的時候,它還會不會開出一樹繁花。
這樹是七老漢出生時種下的,這樹伴著他走過了那麽多歲月,像是一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夥伴。
小時候,每一年他和劉小四都盼著杏樹開花結果。那時候,杏子才剛開始泛黃,他就猴子一樣的爬到樹上,摘那些還有些酸澀的果子。劉小四就在樹下眼巴巴的望著他,等著他摘下一兜子果子來。他總是挑一個最大最黃的杏子,塞到劉小四嘴巴裏,然後看那孩子眯著眼,皺著眉,酸得一塌糊塗的樣子。
後來,有了水清,又有了俊超,孩子們都喜歡這顆老杏樹。它每一年春天總是開出一片粉色的雲霞,裝扮著這小小的院落。每到夏天,它總是滿枝黃黃的碩果,那果子軟糯酸甜,比別人家的好吃好多。
俊超和他老子水清一樣,吃杏子都能夠吃飽了。
現在這棵樹和自己、劉小四一樣的老了。
樹老心空,人老牙鬆。
七老漢拍了拍老杏樹的樹幹,樹幹發出一陣砰砰的空響。
這樹的心真的空了,七老漢沒有等來水清的電話,他的心好像也空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