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老漢心裏亂糟糟的一團。這一天,劉小四的事,金寶他老娘的樣子,一團亂麻似的在他心裏繞啊繞的。
七老漢把老母羊拴在菜地邊,讓它吃那些菜葉子,自己開始蹲下來收地裏的菜。
七老漢的菜種得好,花椰菜小盆子那麽大,潔白如玉;蓮花白細致緊實,一個有四五斤;韭黃細長嫩黃,香味濃鬱……
還是這土地最好啊,你認真待她,她就給你最好的回報。看著那些品相很好的蔬菜,七老漢的心裏好受了一些。
“七老漢,收菜啊。”金寶騎著摩托車從村外回來,看見七老漢在收菜,停下摩托車走過來。
七老漢抬頭看了金寶一眼,想起金寶的老娘,心裏很不痛快,沒有理會他。
金寶走過來,繞著那隻老母羊左右上下的看。
也許金寶這個殺羊的家夥,帶著那種殺氣,老母羊不安的躁動著,踢著腳下的土,咩咩的叫著。
球球也跑過來,對著金寶汪汪的叫。
“滾開,你這個小東西,點點兒大還敢咬人。”金寶驅趕著球球。
球球不依不饒的作出攻擊的勢態,汪汪的撲來撲去。
“你龜兒子小心點,別看它小,它今天可是咬死了好幾隻耗子的。”想起球球咬死耗子的事,七老漢心裏就覺得自豪。
“七老漢,你看你這隻老母羊長得還不錯,買給我吧,這兩天羊肉銷路很好的。”金寶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給老子爬遠點,老子這羊不賣的。”這羊七老漢已經養了好幾年了,母性好,生的小羊沒有長不大的,七老漢才舍不得賣呢。
金寶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七老漢,他說起話來總是這麽的不客氣。
“嘿嘿,七老漢,怕不是七老娘走了這幾年,你自己憋也不住,晚上跟老母羊一個被窩睡覺吧。”
“你這個背時倒黴的龜兒子,你老子才跟老母羊睡覺呢,你就是******一個小畜生。”七老漢是長輩,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嘴就罵開了。
“嘿嘿,七老漢,你看你,不賣就算了,怎麽還罵人呢。”
“老子不但罵你,還要打你龜兒子。”七老漢紅著眼,扯了一根蓮花白的杆子就來打金寶。
“老家夥,今天哪個把你的卵蛋踢爆了啊,這麽大的火氣。”金寶趕緊往後退,一邊退一邊還嘻皮笑臉的跟七老漢說笑。
七老漢忽然停了下來,他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那香味有極強的穿透力,好像近在身邊,又好像遠得是從空中飄下來的。味道濃烈,濃得隨風飄出去幾裏地也不會散。那味道不可言說,像是烤羊肉,又像是燒紅薯,還像是炒花生,仔細分辨又什麽都不是,就是那麽一股子香味。香得奇異,邪性,七老漢幾十年的人生經驗裏就沒有聞到過這樣的味道。
七老漢用力吸了幾口,又覺得有些煩悶,像是有一團油油的膩膩的東西卡在了喉嚨口,讓人吐不出,吞不下,像是一口痰憋在了喉腔裏。
七老漢用力憋紅了臉,猛地咳嗽一陣,那種怪怪的東西從喉嚨裏竄出來了。
“我的老天,這是什麽鬼東西,香得這麽的邪性。”七老漢拍了怕胸口,有些不祥的預感。
“金寶,金寶,快點,你家的老房子著火了。”有人在遠處衝著金寶大喊。
七老漢往車車山西麵望去,竹林裏有濃煙升起來,烏龍似的往天上爬。
“完了,我的羊子還在老房子裏。”金寶像是火燒了屁股,幾步跑到摩托車前,騎著摩托車一溜煙跑了。
“完了,金寶的老娘還在屋裏啊。”七老漢想起那個要死不活的老女人。
完了,一定是自己那句烘爐會燒著被子的話提醒了那個一心想要尋死的老女人。七老漢顧不上球球,撒腿往往金寶家的老房子跑去。
七老漢跑到金寶家的老房子的時候,火勢已經不可控zhì了。翻卷的火苗已經竄上了房頂,濃煙裹挾著那股奇異的香味直往天上飄。
金寶和他的婆娘陽春一臉的黢黑,像是從灰堆裏爬出來來的。幾隻羊在竹林裏亂跑,有的身上的毛已經被燒著了,發出一股焦臭味到。
“金寶,你老娘還在柴房裏啊,快點把她弄出來啊。”七老漢想要往裏衝,一個人拉住了他。
“七哥,不要進去,沒得救了。”劉小四一把拉住了七老漢,“這火都上房頂了,沒得救了。”
“滅火啊,趕緊滅火啊,人死了總得找到屍體啊。”七老漢跺著腳喊。
這老房子附近沒有水塘,因為都搬走了,好多家原來的水井都被泥土填埋了,哪裏去尋找滅火的水啊。
“砍竹子拍吧。”吳篾匠尋著了一把金寶家的彎刀,幾下砍倒了一根竹子。
圍觀的村民們抬起竹子拍打那些火苗。
一根又一根的竹子砍倒了。
一通胡亂的拍打,火勢小了。
七老漢拿著一截竹竿,扒拉那些柴房裏還冒著煙和星火的餘燼。
七老漢來過這間柴房,知道屋裏的布局。
七老漢很快找了那張木床,隻是床已經坍塌了,灰燼裏一團小小的人形物體,焦黑一團。那種奇異的香味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七老漢忍不住的一陣顫抖,好像心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那種疼痛從心裏漫延向全身。
“金寶,金寶,你這個小畜生,背時倒黴的龜兒子,你看看這是你老娘。你他媽盡顧著你的羊子,你老娘都趕不上一頭羊。你說,你老娘當初怎麽不把你生到黑灘河裏。養著你這個狗東西有什麽用啊?”
七老漢老淚縱橫,指著金寶兩口子破口大罵。
“媽,媽也。”看到老女人的慘狀,金寶忍不住哭起來。
“哭,哭個球,剛才幹啥子去了。”脾氣很好的吳篾匠說話也帶了些火氣,“趕緊找一塊白布把你娘裹了。”
春陽從家裏找來一塊白色的床單,卻沒有人敢去把老女人從火堆裏扒拉出來。
“金寶,過來,這就是生你養你的老娘,你自己把她裹好吧。”七老漢紅著眼睛盯著金寶。
金寶有些害怕,有些不安的看著七老漢,他也不敢走過去。
“混賬東西,拉好了白布。”吳篾匠走過去,把金寶母親的遺體抬出來,“你記住了,等你老娘的喪事辦完了,給老子掛紅放鞭炮。”
“哎,吳大爺,我記住了。”金寶不住的點頭,牽著白布的手篩糠一樣的哆嗦著。
“老嫂子,可憐造孽的人啊,臨走了,連一件衣服也穿不上。”七老漢說著哭著,一層層的把老女人包裹起來。
人群散開了,那樣的場景會讓很多人做惡夢的,沒有人願意多看一眼。
那種奇異的香味還在殘留在空氣裏,這一晚很多車車山的人都沒有能夠吃下東西。一種不祥的氣氛籠罩著車車山,連夜色也變得有些陰慘慘的。
很多人都早早的關了門,連一直在半夜鬼哭狼嚎的趙全也沒有例行他的午夜歌聲。車車山的夜晚有了幾個月來少有的安靜,可是幾乎整個車車山的村民都是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