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麥香和程母又整整忙了一個下午,麵試了很多人,這才徹底定下了製衣坊上工的人員名單。
吃過晚飯,程麥香又在燈下忙活,程母見她一整天都沒怎麽好好吃飯,不禁有些心疼。
“麥子,製衣坊的人不是都招全了嗎,還在忙著寫什麽?”
程麥香頭也不抬地說,“我在起草合同,等寫好了就讓製衣坊的人簽字。”
“啥,合同?”
程母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不明白程麥香到底想要做什麽,有心問個明白,可見她一直埋頭奮筆疾書,隻好等她寫完再說。
不怪程母不解,這個年代不像後世,跟別人的約定多以口頭為準,而且因為民風淳樸,基本上很少有反口不認的情況,所以民間很少有雙方簽合同來規定權利義務,至於鄉下更是聞所未聞。
可是程麥香卻不願意這樣,畢竟簽了合同會有保障,對雙方都是隻有好處沒壞處,當然,她也能想象得到,讓女工們簽合同會引起多大的反應,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這次製衣坊一共招了十五人,自然需要十五份合同,程麥香想節省成本,不願去花錢到城裏複印,隻好一字一句地抄寫。
一直花了兩個多鍾頭,程麥香才把所有的合同都整理完畢,收拾好了準備明天拿去發放給員工,轉頭見程母一臉慈愛地望著她,於是在她身邊坐下,頭輕輕倚靠在她肩上,“媽,怎麽了?”
“麥子,你跟以前不一樣了。”程母由衷地說。
“不一樣了,哪裏不一樣了?”程麥香自然知道程母說的是什麽,卻隻能裝傻,“媽,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程母撲哧一笑,手指在她額頭輕輕一戳,“是,是更好看了。”
確實更好看了。
以前的女兒,整天眼睛裏隻有那個吳家棟,吳家棟高興,她不一定高興,可吳家棟不高興,她一定更不高興。
哪像現在,整天笑臉迎人,無論是什麽事,都拿的定主意,似乎天大的事隻要交給她,就再也不用操心。
程母沒讀過書,說不出氣質這種詞來,就是覺得女兒的精氣神完全都不一樣了,整個人渾身充滿了自信。
程麥香不希望程母再提這個話題,“媽,你忙了一天,要不就早點歇著吧。”
“早點歇著?”程母有些啼笑皆非,看了看屋裏的自鳴鍾,“才八點半,鄉下人夏天哪有這麽早就睡的,不怕人家笑話。”
那倒是,夏天的晚上,村民大都喜歡聚在那兩棵柳樹下聊天說八卦,程母不喜歡去跟別人東家長西家短的議論,這才少去,可也確實很少在這個點歇下。
程麥香壞壞地笑了一下,從桌上的本子裏抽了一張寫滿字的紙出來,遞給程母,“媽,既然你不累,那我們就討論討論明天的工作計劃吧……”
“麥子,你沒完了……”
開業的日子選在了八月八日,如今不允許搞封建迷信,程母原本想私下找人算日子,也被程麥青否決,最終,程麥香拍板定下了八月八日作為製衣坊的開業之日。
八八,發發!
一大早,程麥香和程母吃完早飯,就趕到了製衣坊,把事先準備好的圖紙和布料都一一拿出來,放在了每一架縫紉機上。
八點半,十五個女工都準時開到製衣坊,跟程麥香和程母打過招呼後,程麥香把找人寫的布幌子“雙水村製衣坊”掛在了門上,程母點燃了早就準備好的一千響鞭炮。
劈裏啪啦,震天的鞭炮聲引來了許多村民圍觀,許多小孩子更是湊在門口看著燃放的鞭炮拍手叫好。
程母端出一盤子的水果糖,分給來湊熱鬧的孩子,孩子們紛紛過來搶,一盤水果糖被一搶而空。
程麥香見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容,盡管這個開業典禮無比簡陋粗糙,沒有花籃,沒有剪裁,更沒有明星站台,隻有村民的捧場,可她心裏還是熱乎乎的。
她一直相信,隻要她用心做,這個製衣坊一定能在她手中發展壯大,能為雙水村的人謀到更多福利。
開業典禮很快就結束了,女工們按照昨天定好的位置,在縫紉機和繡桌旁坐了下來。
昨晚,程母和程麥香就進行了分工,程母負責教做衣服的女工看圖紙,並詳細說明衣服的製作方法,以及衣服的驗收標準。
招來的幾個女工都是在家做衣服做慣了的,程母沒費多少氣力,幾人就紛紛表示明白了,對程母定好的驗收標準也沒有太大異議,於是拿過程母給她們備好的布料,就開始埋頭做衣服。
程母原本也想做,可是她要管理的事實在太多,根本就閑不下來,不時有女工就衣服的細節跟她討論,她隻得先去解決其他人的問題。
刺繡女工這邊則有程麥香負責,她的活相對就簡單很多,畢竟她畫的圖一拿出來,這些經驗老到的人就立刻明白了,根本不需要她多費口舌,沒過多久,女工們就低頭專注自己的工作。
這次程麥香設計的圖樣,摒棄了傳統的大紅大綠,也沒采用農村人喜歡的牡丹蓮花,或者是圖喜慶的鴛鴦戲水,她采用了後世更為消費者喜歡的淡雅風格,或一襲碧綠湖水上泊著一條小舟,或是黃昏下一座孤立的小木屋,都帶著幾分小資情調。
這樣的圖案,放在幾十年後,簡直是濫大街似的存在,可在這個時代就讓所有人都耳目一新,所有人都對程麥香的設計嘖嘖讚歎。
有女人在的地方,就不缺熱鬧,經曆了剛開工時的緊張,沒多久大家便都放鬆下來,邊做事邊聊著這幾天聽來的新聞。
程麥香聽了一耳朵,便沒了興致,左不過就是些別人家的家長裏短,也沒什麽勁爆的大瓜,她跟眾人打了聲招呼,便進裏屋整理布料和紙袋。
這次眾人做的,都是上次她在縣城公園接下的訂單,前幾天程母做了幾件,可遠遠不夠,她上次在縣城還買了些布料,一並放在這裏,正好趁這個時候好好整理一下。
“媽,這次製衣坊招工,你咋沒讓我來試試?”
外麵傳來程二嫂不滿的大嗓門。
“請你,為啥請你?你既不會做衣服,又不會繡花,那架縫紉機自打你結婚,你打開過嗎?”
程二嫂似乎被噎了一夏,可又立即說,“這製衣坊不是妹子開的嗎?就讓自家人掛名領個工資不行嗎?咱自家人還一定要幹活嗎?”
程麥香趕緊走了出去,見程母板著臉教訓她,“老二媳婦,你嫁進程家那天,我就告訴過你,咱程家人永遠要憑著自己的雙手掙飯吃,這製衣坊不光是你妹子開的,還有雙水村集體,你憑什麽來吃白食?”
說著,指著正在埋頭做活的程大嫂說,“你看你嫂子,進了製衣坊,也要好好做事,才能拿工資,昨天她還跟我說,她不打算拿工資,就是單純來幫妹子的忙。
你也是個做嫂子的,萬事不說幫襯著妹子,反倒帶頭來拆台,這算什麽一家人?”
女工都在旁邊看著,見程母說著說著,臉氣的通紅,忙起身來勸,程大嫂則拉著程二嫂,勸她離開。
程麥香知道二嫂是借題發揮,不過是氣不過那天程母教訓愛軍,不由笑了笑,“二嫂想要個工作還不容易,正好有件事我還沒找到合適的人,二嫂如果願意,就來幫我的忙,也不用製衣坊發你工資,我掏錢給你就是。”
程二嫂立即問,“真的,一月給我多少錢?”
眾人不禁翻了個白眼,可真是個好吃懶做的,一聽有工作,不是先問做什麽,倒先問有多少錢。
“工資不多,每月五塊錢,不過活也不累,就是每天守著這些大嬸子,收拾她們做衣服剩下的瑣碎布料,放到牆邊的木箱裏,另外再每天早晚各打掃一次衛生,不知二嫂可願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