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歌大婚次日,鳳戰和祁素月起了個大早,等著喝媳婦茶。
坐在正堂之上,鳳戰擰著眉輕揉眉心:“九歌的親事竟就這樣定了?我怎麽覺著空嘮嘮的呢?也不問名,也不納彩,也不親迎,就稀裏糊塗地求皇上賜了個婚,就這麽成了?”
祁素月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角:“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去吧,事急從權麽。要是九歌不早些下手,此刻媳婦早成了西遼的太子妃了,哪裏輪到咱們辦喜事?”
鳳戰輕哼了一聲,倒也沒有說什麽,隻是閉目養神,等著鳳九歌到來。
過了約有一刻鍾,鳳九歌領著新娘來敬茶,但新娘子卻是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磕磕絆絆地走出來的。
祁素月訝然,拿眼睛瞟了瞟鳳九歌,不著痕跡地一皺眉,鳳九歌熟知自家母親性子,當下便明白祁素月誤會了什麽,不由得臉一紅:“母親,不是孩兒不知分寸,孩兒早在皇上麵前說過,願等媺瀅大了再圓房,如今媺瀅沉睡不醒,不過是因為前些日子孩兒從西遼太子那裏搶人的時候,那西遼人不知給媺瀅下了什麽藥,孩兒竭盡全力,也隻能在拜堂的時候讓她醒過來一會兒,如今想要徹底解毒,還需要師父的幫忙,所以孩兒前些日子在皇上跟前撒了個謊,說是要回鳳家本家一趟,實際是想趁著這次機會出去找師父幫忙。”
祁素月挑了挑眉,倒是消了眉尖的暗痕:“我就說,你這孩子也不至於這般孟浪。既然如此,就別耽誤時候了,你且帶著葉氏去尋你師父吧,莫誤了救人的時候。”
鳳戰略皺了皺眉,咳了一聲:“話雖這麽說,可你也不該在皇上麵前撒這般謊,小兔崽子真是欠揍,欺君大罪都敢犯下了!”
鳳九歌拱手,無奈地笑笑:“父王明鑒,孩兒這也是逼不得已,您也知道師父他老人家脾性古怪,時常天南海北的,卻偏偏又不肯跟官府中人打交道,孩兒也是無奈,才撒下這謊來,若是說了實話,以陛下求賢之心,隻怕會要孩兒將師父帶回,效力於朝廷,到時候師父不快陛下不悅,夾在中間兩頭為難的還是孩兒…還請父王體諒。”
祁素月不滿地瞪了一眼鳳戰:“你也消停些吧,九歌若不這麽做,豈不是裏外不是人嗎?尤其像那些世外高人,一向都脾氣古怪,你非要逼著九歌裏外不是人才肯罷手嗎?”
“哼,慈母多敗兒……”鳳戰沉著一張臉,皺著眉頭嘟囔著,但卻消散了周身的戾氣。
祁素月含笑看向鳳九歌:“好了,不必理會你父親,他是一向是顧前不顧後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昨日已經命人備下行裝,隻待今日出發了,畢竟媺瀅體弱,孩兒怕毒素在身體裏積久了對她不利。”
“既然如此,那就快出發吧。”祁素月朝鳳九歌擺了擺手,鳳九歌應命退出門外,暗自鬆了口氣,總算是把祁素月瞞過去了……
另一頭,皇宮之中,祁敬之起身之後,照例去未央樓探望姽嫿貴妃,借機看看葉棠花的反應,聽說了鳳九歌要成親的消息之後,葉棠花的反應從不可置信到黯然神傷再到平靜,不知道今天,她又會是什麽反應?
一步步登上樓閣,守門的宮娥在看到祁敬之之後悄聲地行了個禮,低聲道:“見過皇上。”
祁敬之微微蹙眉,向屋子裏頭掃了一眼:“貴妃還沒起?”
宮娥低聲應了:“是,昨兒早早就睡了,也沒要人服侍,今早到現在也並沒起來。”
祁敬之皺起眉頭,心裏覺著有些奇怪,就算葉棠花平日裏再心情再怎麽不好,也不曾有過到現在還不起的時候,因為葉棠花自記事以來便日日生活在沐府,每日晨昏定省早已是常例,就算是回了葉家,她也不曾少了一日的請安,在這種情況下,若說葉棠花是起晚了,祁敬之打死也不信。
難道是身子不舒服?祁敬之微微擰眉,揚頭示意宮娥將門打開,提步走了進去,令其餘人守在門外不得入內。
甫一進門就瞧見那小小的身影躺在床上,背著門睡著,他走過去坐在床沿,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棠兒?怎麽還不起呢?可是身子不舒服麽?”
他自認說話的聲音不小,動作也算不上是太輕,但偏偏眼前的少女就是紋絲不動地躺在那裏,一聲不吭。
祁敬之略想了想,覺著也許是葉棠花為了鳳九歌成婚之事跟他賭氣,不由得笑開了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既然九歌並非是那個合適的良人,棠兒又何必執著呢?不如憐取眼前人吧……”
他覺得自己話說得並不算過分,然而少女仍舊是側臥著不置一語,祁敬之無奈,隻得伸手去推她:“好了,別跟自己置氣了,禦廚已經做好了早膳,好歹也該用些……”
隨著祁敬之手下的動作,少女的身子微微搖晃,偶然一個幅度大了些,她的身體便翻轉了過來,祁敬之一怔,臉色登時就變了。
少女的容顏依舊絕美,但眉心卻少了那灼灼的一點朱砂……
祁敬之臉上猛地一僵,立時站起身走到門外,一把揪住守門的宮娥:“昨晚有什麽人來過未央樓嗎!”
宮娥沒料到祁敬之的態度轉變的這般快,看著雷霆震怒的天子,隻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抖抖索索地說:“回、回皇上的話,沒、沒有、沒有人來過啊!”
“沒有人來過?你可知道騙朕是什麽下場嗎!”祁敬之冷冷一笑,眸色陰冷。
宮娥嚇得臉都泛白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皇上明鑒啊,昨晚娘娘睡得格外早,從午後便瞌睡到了現在,奴婢們見娘娘睡了,就把門落了鎖在外頭看著,從昨晚到如今,這扇門的的確確是沒有打開過啊!”
祁敬之漠然不語,抬手將宮娥鬆開,回身望去,隻見正對著樓梯的方向,一扇窗子半遮半掩地隨風開合著,略略發出些吱嘎吱嘎的響聲。
他身後,宮娥正茫然地歪了歪頭:“咦,這是怎麽回事?奴婢們記著當初看見娘娘就寢的時候,還特意將窗子關上了呢,怎的如今又被風吹開了?……”
祁敬之冷著臉走進屋內,朝著寶珠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驀地冷冷一笑:“鳳九歌,你可真是好得很哪!居然連朕的眼都瞞了過去!”
於此同時,在鳳家的馬車上,鳳九歌坐了一會兒,手便不老實地去捏身邊少女的臉頰,一開始少女還保持著沉睡的模樣,最多不過動動眉間,但當鳳九歌扯住她的臉頰往兩邊捏著做鬼臉的時候,少女終於忍不下去了,猛地睜開眼睛,一指頭戳在鳳九歌腰側:“當我是麵人呢!”
鳳九歌隻覺腰間一癢,慌忙側著身子躲開了去,一麵笑道:“我哪裏敢當你是麵人,當你是玉人還差不多。”
“得了吧,也沒見你什麽時候對著你的玉佩又捏又掐的。”少女掃了他一眼,複又歎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能有今日也真是不易,終於出了那個籠子了。”
鳳九歌摸摸鼻子,陪笑道:“玉佩何如美人冰肌玉骨清無汗?”又笑道:“皇上自然是機關算盡,一心隻想將人掌握在自己手中,卻不知道人情世故,也難怪最終還是讓我將你給救出來了,皇上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少女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隻是偏過頭去掀開車簾看外頭的景色,車簾半遮半掩地掩住了一片嬌容,卻獨獨掩不去眉心那一點火灼的朱砂,再細看這少女容貌,不是葉棠花又是哪個?
此時他們正經過一家小鎮,鎮上多得是趕集的人,看夠了景色,葉棠花方才收回目光,朝著鳳九歌歪頭一笑:“怎麽下的手?說來聽聽。”
鳳九歌笑著湊過去,將人抱在懷裏,一麵絮絮地說:“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皇上拿寶珠公主算計我,難道就不興我算計回去?”
葉棠花在他懷裏頷首,指尖纏著他流蘇的穗子,也懶得拂開,便用蔥根一樣水嫩的手指撥弄把玩著淺碧色的流蘇:“這個我知道,我隻是好奇,你是怎麽把人安插進來的?最近這幾日宮裏頭戒備森嚴,似未央樓這等地界兒更是圍得水泄不通……”
也正因如何,她本來是覺著沒希望脫身的,但令她意外的是,就在昨日午後,她本來是坐在屋子裏發呆,誰知聽身後一聲輕響,回頭看時便瞧見兩個黑衣女子跪在她麵前,以極低的聲音喚她清商殿下……
鳳九歌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葉棠花額前的碎發,傲然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上將你扣在禦花園裏,固然是他別出心裁,可又焉知不是弄巧成拙?我想,此刻他大概也不太明白,我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能夠在大婚當天混進宮裏帶你走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