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韓府內的韓依柔正在家中亭台前不住地徘徊,心裏頭不住地泛著嘀咕:“這都多少日子了,怎的還沒有消息,閻羅獄是下手這麽不利落的組織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去找他們!”話到末尾,韓依柔的目光已經如利劍一般望向身側坐著的男子。
那男子原本拿著一卷書在看,在感受到韓依柔的目光之後,他不得不歎了口氣,施施然起身一禮:“大小姐,您這是關心則亂了,您好好想一想,在下跟您如今是一個立場,那清商縣主一日不死,在下與大小姐一日不能安心,都這個時候了,您怎麽還不信任在下呢?”
韓依柔偏過頭去,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倒是想信你,可你也得能辦明白事情啊!你自己數數,托你辦的事情,你可有一件事是辦成了的?當初除舊宴會,哥哥托你去攔住那送信的小太監,可結果呢?葉棠花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一舉展才,自此走進了京中貴女圈兒裏,女藝之試,我讓你去燒了璋樓,可你卻暴露了你自己!廣順侯府宴飲之日,我讓你雇人殺了那丫頭,你可倒好,雇了個學藝不精的人來,連手都沒動就在地上摔了個半死,那丫頭連點驚都沒受著,現在讓你去江湖上名聲最大的閻羅獄委托他們殺了葉棠花,又這些時日沒有動靜!那可是閻羅獄,不是三教九流的混混!許天涯,你自己說,我現在到底能不能信得過你!”
許天涯臉上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又轉化為從容:“大小姐,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您自己想想看,您的吩咐天涯其實是都有辦到的不是嗎?除舊宴之前天涯難道沒攔住了那小太監?隻是葉氏自己別出心裁討巧而已。女藝之試天涯更是照您的吩咐點了璋樓,暴露並非是天涯的不是,而是長平王來的實在是快得太蹊蹺了,至於那殺手,天涯可是真真地找了頂尖的殺手,那殺手失敗亦並非是天涯的不是,而是葉氏身邊有更厲害的高手……話說到這兒,大小姐也該明白了,那葉氏能夠一步登天,並不是她運氣好,而是她身邊有數不清的高手為她保駕護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葉氏隱忍了這麽久,終於開始展才,自然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手段,反倒是咱們從前對葉氏毫無防備,如今乍然間被葉氏打了個措手不及,自然步步敗退……大小姐,您不是輸在天涯做事不周到,而是輸在輕敵啊!”
韓依柔想了半天,也覺得是這麽個理兒,確實她從前對葉棠花估計不足,因為生長於威遠侯府的葉棠花一直在被沐老太太捧殺幾乎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就連沐千藍在人前都時不常的流露出對葉棠花的輕視的嘲諷,也正因如此,韓家根本就沒有正視過葉棠花的存在,三個月之前,葉棠花這個名字,在韓家的眼裏還比不上沐千萍的威脅大呢!
可如今葉棠花這隻狼磨利了爪子,三個月之內就迅速地從一隻溫順無害的小幼獸成長為一隻桀驁不馴的狼主,等他們這些被狼咬傷的人反過頭來防備的時候,早已被強大的狼群打擊的毫無還手之力了……
韓依柔思及此處,不由得咬緊了貝齒,眸中透出一絲怨毒來。
可是誰有能想到,從前橫針不拈豎線不動,每天隻知道追著心上人跑的小丫頭會成長為如今驚才絕豔的上元花魁清商縣主?這丫頭的心機到底有多深,才會在如此小的年紀就開始為自己謀劃,從自己的親人開始操縱,直至將整個京城的流言都玩弄於股掌之中?
她曾經一度以為,葉棠花會這般驚才絕豔,隻是擁有了一付好皮囊,博得了幾位王爺的好感而已,可自從前些日子韓高陽在朝堂之上被葉棠花駁得毫無還擊之力的時候起,她就知道葉棠花已經可是坦然的傲視任何人,尋常的貴女無論如何驚豔,到最後都要屈服於家世和父母,可葉棠花早已不是池中之物,區區的葉家又哪裏困得住她!
韓依柔這些日子一直在冷眼旁觀,看葉棠花愈發的卓爾不群,愈發的名動京師,每當葉棠花的名氣增大一分,她的嫉恨也就增長一分,一直到如今被仇恨蒙蔽住雙眼……
她現在什麽都看不到,唯一能看到的,就隻有越來越遊刃有餘的葉棠花,葉棠花怎麽可以比她出眾比她有名氣?葉棠花怎麽可以如此名冠京師,怎麽可以受到人人的讚歎?她受不了和這樣的葉棠花共處在同一個時代!既生瑜,何生亮?她們兩個注定不共戴天!
韓依柔近似癲狂的模樣落進了許天涯眼中,讓他頭痛的同時更多了一分不屑,似韓依柔這樣氣量狹小又有貌無才的女子,虧他還曾經以為她會是一個佳偶良配!如今看來,當初剛來到京師的他還真是走眼,不去奉承葉家,倒來依附韓家!
如今見識過了韓依柔的愚鈍,再看看韓家如今的落魄模樣,韓宜年的四處碰壁,韓依柔的終身錯付,他已經一點兒都不想再留在韓家了,但現在韓宜年拘著他的行跡,他必須得想一個好辦法才能脫身,好在今日韓宜年去沐家找沐千染做最後的努力去了,韓高陽又每日借酒澆愁懶得理事,隻要哄過了韓依柔,他今日便能脫身!
許天涯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複又溫吞地笑了起來,他心思雖然深沉,相貌倒生得儒雅俊朗,笑起來頗有幾分君子如竹的模樣,也正因他看起來溫順,韓家兄妹才對他放下了戒心,也給了他今天這個可乘之機。
此時,許天涯就這麽溫順的笑著,他眉宇間露出一絲猶豫,繼而又展開來了:“其實若大小姐信得過天涯,天涯倒是別有一計可供小姐所用。”
“說來聽聽。”韓依柔略一皺眉便揚了揚下巴,示意許天涯繼續。
“古人有雲,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這行刺的招數用過了幾遍,葉家早已有了戒心,我想閻羅獄遲遲不肯下手,為的隻怕就是這個。但明著來的行刺她們有了戒心,對於自己人的反水隻怕未必會有所準備,若大小姐信得過在下,在下願去葉家假意投誠,若能引得那葉棠花動心自然是好,再不濟若能哄得葉家二小姐三小姐上手也可隔山打牛,實在不成,哄個丫鬟反水亦未為難事,隻不知小姐意下如何。”許天涯微微躬身,笑語宴宴。
韓依柔蹙起眉頭來,半晌複又懷疑地抬起眸來:“你別是獻計是假,想借機脫身才是真吧?”
許天涯心內暗笑韓依柔自作聰明,若是韓宜年在此,根本想都不會想就直接會回絕了他,因為韓宜年深知他的本性,決計不會做放虎歸山的事情,但韓依柔就不一定了,這妮子一貫喜歡把人都拿捏在自己手裏,日子久了倒生出個驕縱之心來,隻當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是忠心耿耿不生二心的,也正因如此,所以韓依柔在抬頭詢問之前才會有那一會兒的猶豫。
那段時間的猶豫正是說明韓依柔認真去考慮他的建議了,而且考慮到最後才想出那麽一點點不放心的地方來,也說明韓依柔腦子根本不夠用,這樣蠢鈍的丫頭他還騙不過嗎?
許天涯臉上恰如其分地透出一絲不甘幾分受傷來,卻又盡力維持著應有的謙恭:“大小姐,天涯早已說過,天涯和大小姐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天涯若做出對不起韓家的事情來,自己不是也會受牽累嗎?也罷,大小姐既然信不過天涯,就當天涯脂油蒙了心,說出一時糊塗的話來吧!唉……”
他說到最後,微微蹙起了好看的兩道劍眉,神色間似有還無的一點失落,當真是把一個失意士子的模樣演到了十分。
果不其然,韓依柔見了許天涯這般模樣,還真當他是誠心誠意給韓家獻策,心裏反倒軟了起來,這許天涯自進京之日起就成了韓家的人,這麽多天一直默默地為她做事,為了她的吩咐丟了國子監的監生位置不說,現在還每日被韓家拘禁在府裏。饒是如此,這許天涯也沒生出一點兒壞心來,此時涼亭中隻有他們孤男寡女,許天涯要是想對她如何,她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就算許天涯沒生壞心眼,但在人後對她不那麽恭敬也是情有可原的,但許天涯非但沒有對她如何,反而還像在人前一樣恭恭敬敬喚她一聲大小姐……
這麽忠誠的人,怎麽會背叛韓家,背叛她呢?
韓依柔瞬間放下了猜疑的表情,轉而換上一副笑臉,甚至有些感動地拍了拍許天涯的肩:“你能有這份為韓家著想的心,很好。既然你一心為韓家謀劃,我這主子也不好太不近人情,你去吧!到賬房去支一百兩銀子的用度,出了事有我擔著!”
許天涯心裏頭暗笑韓依柔的頭腦簡單目光短淺,麵上卻裝出一副感激而且受寵若驚的模樣來:“這……天涯多謝大小姐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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