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圜城的少年少女每到十四歲便會來到婕妤扇前,婕妤扇映出命中伴侶的容貌,曆代圜城人的婚姻便由婕妤扇注定。新婚後夫妻每日攜手早晚各吟唱一次,彼此相愛的人們吟唱出和諧聲律,圜城也因著這和諧之聲源遠流長。
婕妤扇一旦開啟,兩個人心中就有了彼此,他們是兩情相悅的愛著對方,也是情投意合的終身戀人。
夜憐池唯一擔憂的也正是這神奇的姻緣注定。
當有第三個人強行開啟婕妤扇,扇中出現的兩個人便會立刻有所感知,不論身在何處,都仿佛被一條無形的線牽引著,就算是前路又有萬千艱難險阻,就算是刀山火海,這份感情也會帶這兩人遇到彼此。
夜憐池擔憂的正是此事,澤竽在凡間已嫁為人婦,如果是彼此心知肚明不過是一場戲,倒還不至於痛苦。若是如她當年一樣,早已情根深種,他澤竽要如和抉擇,如何割舍愛人。
“不知道澤竽是否真心愛著大皇子。”夜憐池不得不問,她想不明白的,就算是玉柘也未必知曉,但她若是不問,她的心又如何下得了決定。
“也許她和你一樣,婕妤扇中也無人與她對偶。也不算拆了姻緣,隻希望她尚未與大皇子動了真情。”
“那小玉呢?”夜憐池微動雙唇,柔柔弱弱的聲音裏布滿了猶豫不決的忐忑。
“小玉是一定要看的。婕妤扇中如果小玉有命定情緣,她就不能輕易死去,誰也沒有權利判她生死。因為這涉及的是兩條命,對方如果功力不足,沒有姻緣,活不過36歲。”
“這的確是一個辦法,而且,若是親族中人,也許還能改變親族的想法。”
“不錯,這不是最好的辦法,但也許能起到一些作用。耶律夫人當年將天界玉石製成婕妤扇,就是為了讓所有後代與前任城主夫婦們一起以一世情緣守護水下太平。”
姻緣婕妤扇中定,這是規矩,違背了婕妤扇,圜城隻會多災多難。
“城主打算定在什麽時候?”
夜憐池猶豫道。
“事不宜遲,陸上淩雲一戰,巨靈水淹淩雲,山崩海裂,魔皇再世。此事,陸人定會怪罪水族,澤竽身處陷阱,刻不容緩。”
“那,今晚就去。”
玉柘點頭。黯然轉身,走向渾濁的花園中。
這幾百年來,圜城已比祖輩在時更繁華,但他比誰都清楚,在這圜城之中數不盡的奇珍異寶,不過是用來裝點女子容貌的飾品,布置花園的花草。唯有這裏的人,這些百年生命的家人,哪怕是一個侍衛,一名侍女,都是他最珍貴,最看重的,他不允許任何事破壞圜城的祥和,不允許圜城有人因他的過錯受到傷害。
尤其是陸地上的人,在他們眼中向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各王之間征伐不休,各族之間心存芥蒂,人與人之間也難知彼此真正心意。人心叵測,人心不足,人心之後往往沒有好的詞,也不知是曆代文人寫下的巧合還是事實本就如此。
這樣的想法,幾個月前還隻是擔憂,如今已成了事實。
他沒有保護好小玉,也沒有能力保護澤竽。
這是水界最無能為力的地方,一旦到了陸地,他縱使有通天法術,也不能幹涉陸上之事。
這一點,玉柘是用全部的生命在妥協和忍受。
走出花園,迎麵遇到了景肅陽。
“城主,我正要找您。有些話我還是覺得必須跟您說明白,以免引起誤會。”
景肅陽向來有什麽就說什麽,從不會拐彎抹角,藏匿心機,這一點不論從他平時待人接物還是聲音誌容都能看得出來。
玉柘也從沒有懷疑過景肅陽的忠心和坦誠。
他和景守城都是圜城最好的人。
現在這個最好的人開口了,“升雨之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雖然我的確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玉柘眉頭微皺,他以為景肅陽最多之事猜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說自己早就知曉升雨與小玉有關。
景肅陽喘著氣解釋道:“城主可還記得不久之前在夜池發生的事。”
“你是說夜師傅讓夏貝傳信說是有急事,務必盡快趕到夜池?”
“沒錯,就是那一次。”
玉柘微微額首。
景肅陽又接著道:“當日夜師傅的原話是這樣說的,方才那陣雨非常古怪,我想圜城之中無人見過那樣的雨。可是任何人哪怕第一次見到,也知道那是什麽。
如果你們見到了,定會像我一樣失魂落魄。
試問城主,會令夜師傅失魂落魄的事情這世上多不多?”
玉柘搖了搖頭,“憐池一向穩重,失魂落魄這樣的詞的確很難從她口中聽到。”
“當時,夜池四周水溫驟然升高,黑霧亂竄,好似鐮刀匕首,夏貝慌亂逃離,就連銀絲草都緊縮成一團。
珊瑚床旁濃煙滾滾,這濃煙好似水下火山噴發,熔岩蒸騰。
天之蒼蒼,九野茫茫,升雨若星辰,墜地為炎;地火噴發,大地塌陷,為疾為喪;在水為兵,為亂為賊。若國無道,則民饑兵亂,殺伐不斷,百誅不滿。
那日赤焰、升雨都在圜城出現,恐怕祥和的吟唱之音很快就要變成雜亂的五音。
如此異樣,瞞的過別人,如何能瞞的過我,景家雖不是親族,但世代跟隨城主,從來都是恪盡職守,當說的話一定要說,不該說的也隻字不會提起。
今日小玉被孟城主帶回,我必然要向城主稟明事情原委。”
玉柘負手踱步,既沒有表示信任更沒有表示懷疑。
他什麽也沒說,沉默的肅靜伴隨著混混幽幽的水流。
“城主,我來說這些,是希望你明白,並非有人到處宣揚升雨一事,此事更不是出自我這裏。”
景肅陽見玉柘不說話,有些著急。
“我自然是信得過景師傅的,小玉的事,既然的確是升雨,孟城主也自然不會輕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