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和您當年一樣,擔心天下人的安危。當年的皇子不怕妖邪。後來您成了皇上與妖邪劃清了界限,現在皇上身邊沒有任何妖邪,過得可好?”
“放肆。”
皇上突然怒道。
“先生可知道,當年朕為何沒有殺你?”
無鬼生肩膀微動,自斟自酌,明明是在吃茶,倒像是在賞酒。
“皇上的心思,臣不敢揣度。”
腰間銀鈴陣陣,風吹草卷,風很低,貼著大地默默經過。他端起碗,飲了一口,僅僅一口。
皇上又道:“當年眾臣一再上本,讓朕殺了先生。這宮中不該留天師這樣知天象,通鬼神的人。朕一心護你,卻也要平眾臣之心,而你卻偏偏鬧出造反的詩詞。
說什麽,‘沉香慢火轉乾坤,池上水調使星回,浮名誤,雙棲處,不改朝霞不入仙。’
先生說說,這樣的詩詞究竟何意?
原本向著先生的大臣一夜之間聯名上書,要求朕殺了你。
朕思量再三,數夜未眠,思前想後,念先生於朕年少之時相伴左右之情,不忍下旨。
朕當年不如其他幾位皇子那般天資聰穎,每讀四書五經,兵法韜略總是磕磕碰碰,一知半解。都是先生在一旁細細教導,耐心陪伴。朕又想到自己自幼體弱,是先生偷偷背著先皇傳授武藝,助朕身體日益健朗。也算是再造之恩,怎能輕易恩將仇報。”
“多謝皇上不殺之恩。”
無鬼生坦然言之,麵無半點驚恐之色,似這一切本在意料之中,又好像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先生若以為,可以輕易放肆,朕拿先生沒有辦法,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無鬼生搖搖頭道:“不敢,臣當然沒有此意,隻是多年不見皇上,今日一見,一時間也是思緒萬千,念及故人,心中不禁有些惆悵,出言缺乏謹慎,還請皇上莫要怪罪。
當年路林山一案涉案官員超過一百一十二人,涉案人數七百三十四人,後宮更是有三位皇妃因為寢殿中有不明由來的宮外之物,被賜白綾和毒酒。
而在那之前,皇上仁慈,總算還是放了那位姑娘離開。也帶著《分海謠》的秘密,一同在這塵世中消失了。
皇上本該再無煩憂。”
“可如今這亂世,先生不覺得和那《分海謠》所預言的亂世,過分相似了嗎?”
“皇上隻是太緊張了,方才臣就和皇上說了,若是心中有蜜,白茶亦有甜味,若是心中有苦,則需要更苦的涼茶方能退苦攬甘。”
無鬼生恭敬的神情令皇上緊繃的龍顏,稍稍緩和,遂又歎氣道,“莫非那《分海謠》所說都是真的?”
無鬼生道:“當年那位姑娘說過,《分海謠》既是救世之書也是滅世之書,或者說,究竟是救世還是滅世,根本無人知曉。那位姑娘才會說,若要江山穩固,千秋萬代,最好的辦法是永遠不要讓《分海謠》落在任何人手上。
倘若《分海謠》已於當世再現,不論其再現的原因究竟為何,唯有一件事是確鑿無疑的,凡間自然是人人想要得到它。
掌握了《分海謠》的力量,便是擁有了天下。沒有人能抗拒這股力量。
天、魔、水,三界之中也一定有蠢蠢欲動者。
對皇上而言,想要弄清楚《分海謠》再世其背後的原因,恐怕不容易,起於何界,因何再世,都不是皇上之力能弄清楚的。
為今之計,若能先找到《分海謠》,眼前的困境自然也就有了說法,天下難題也就不再是難題。”
“可凡間的《分海謠》殘缺不齊,二十多年前更是失去了大部分蹤跡,我要如何尋找?”
“正是因為它小時了二十餘年,才有了這二十年的太平盛世。如今天下不平,《分海謠》自然又會出現。什麽樣的人得到了它,這天下恐怕就是誰的。皇上不希望天下落到他人手上吧?”
“先生所問,恕學生無法回答。”
皇上搖了搖頭,這樣的問題,任何一人做了皇上都不可能回答。
“先生也說過,《分海謠》的秘密最好永遠是秘密。”皇上定了定神,又道。
“沒錯,凡間遺落的《分海謠》分別由幾個地方守護,青霞山祖上守護著《分海謠》殘缺不齊的武學卷,六極堂十二司侍中也有幾個家族一直守護著它有關《分海謠》的線索,這些人都為皇上守護著江山。可江山是否能永固,這些秘密是否永遠不會被有心人收集完整,一朝開啟天下動蕩。
誰也無法預料。”
“但是方才先生卻又說《分海謠》現世了。”
“看今日凡間之亂,戰火硝煙,洪水滔天,皇上也無法自欺欺人。”
“是,朕也不能再騙自己。”
“皇上,一把鋒利的刀可以殺人亦能救人。最好的辦法是永遠不要讓它出鞘。但若有人要讓利劍出鞘,最好您是那個持劍者。您說是不是?”
“還請天師賜教,如何才能不讓這把鋒利的刀出鞘,又如何能成為那個持劍之人?”
皇上放下茶碗,恭敬道。
“賜教不敢當,您已貴為天子,自有天命護佑。天命從來都難以妄加猜測,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尋回大皇子是重中之重,恐怕這件事,皇上還需多與宇文將軍商量,一來綏山和晏王府的事,宇文將軍一直以來都比較了解,而來六極堂能人眾多,真是與《分海謠》有關的話,六極堂總還是站在天子這一邊,守護天下百姓安康的。
第三,朝堂之上,若有大臣意見不合,他應當還能幫您解憂。”
“齊國無將才,如今朕也隻能依靠他了,可是當年宇文老將軍的事?”
“當年的事,皇上也是迫於無奈,何況宇文老將軍是因霰州疫病而死,皇上並無過錯,不是嗎?臣想宇文將軍會以大局為重,過去的事,皇上既然已經重振宇文將軍的威望,又將十五城的兵權都交予宇文將軍,想來他也懂得皇恩浩蕩,不會計較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