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無藥可醫
“彩雲去不返,魚蟲無所依,
東山孤魂望,西林野鬼泣。
白露枯野草,相見共黃泉,
此處無一路,唯剩斷魂腸。”
安琅望著晨曦漸漸灑在棲霞山上,晨間風景真是沁涼提神。穿了件薄衫,房門大開,麵著山練起了功。
這套功法動能使氣脈暢通,靜可調息守精,隻是一旦開始修來呢就要堅持不懈,不可有一日偷懶。
父親的話言猶在耳,但是安竹焉一上賭桌就能把什麽事都給忘記了,這天底下最好的良藥,他實在覺得就是賭錢了。
一年春天,也是這樣春夏交替的時節,安竹焉路過一處繁華之地,可惜當地的湖水受了汙染,百姓每每食用此湖中之水便會上吐下瀉,腹痛不已。嚴重者腸胃痛切,膿血不止。
看似濕熱,城中大夫開方抓藥,百姓們吃空了城中草藥,又從外府急忙運了些入城。每日按劑按量服用,卻仍隻是稍有緩解,根治不能。
百姓久病,又無幹淨之水用於平日飲食,個個麵如灰土,手足無力。
安竹焉見此番情景,心下覺得無聊至極,本想著來此地好好玩上幾日。當地有條巷子在這一帶頗有名氣,附近幾座城的賭徒還會借運貨辦事等緣由,背著家裏偷偷來此地賭上幾把。如此盛名,安竹焉自然按耐不住,特意繞道來此,想要找幾個人好好過上幾把癮。
若能連續賭上幾日,也不枉此行。
誰知,他似乎命裏注定走到哪裏哪裏就有災情,在何處小住何處就有百姓遭遇疾患之苦。
有時候,安竹焉真不知道自己是個行醫之人還是個帶來疾病的災星。當然,命運這種東西他是不信的。這也不是說他是個喜歡與命運對抗的人,他隻是不願意去思考命運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好的、壞的、天賦或是缺陷。
這些事情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他的天賦自小就顯露無疑,疾難從那個時候起也就時時在他周圍發生。
五歲那年開始安竹焉就對每一種藥物了然於心,芍藥、桂枝、澤瀉、茱萸、黃芪、茯苓、甘草、防風、人參。他從不會弄錯,好像天生就是為懸壺濟世而活著的。
可走到哪裏哪裏就有百姓遭遇病災,往往遷延數日,用藥也不見好。非要等到他開上一副方子,煎後服下,這病情便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
那次也是一樣,他查看了大夫們的方子,沒有什麽不妥,隻是劑量上稍稍輕了些,又有一味可放可不放的藥,他給直接移出了方子。
用藥從簡。可有可無的藥安竹焉是從來不用的。
開完方子後,他又囑咐病人煎藥時,先將湖裏打上來的水在月光下放置兩個時辰,待第二日晨曦微露時再泡藥煎湯。
病人們照著做了,病情也有了起色,但畢竟九纏病榻,個個都沒有精神,魂中無魄,內實外虛。
城裏人,一個個全都無精打采。小商販懶得到街上售賣,種地的男人不願鋤地,女人們也懶懶散散的,幾日都不願意換身幹淨衣服。
病是無大礙了,每個人都好像丟了精氣似的。
他心下覺得鬱悶,便在賭坊裏擺了桌,讓所有吃他藥的病人都來賭上一把,賭贏了拿錢回家,賭輸了給他磕個頭錢可以不用給。要是有人願意一直賭,這個規矩也不改,照樣是賭贏了拿錢,賭輸了磕頭就是。
城裏的男人們你傳我,我傳你,很快都知道了這事。賭局一連開了三日,到第四日,安竹焉已經把之前賺得的診費輸了大半。
第四日夜晚,他用餘下的錢請了城裏紅梅坊的姑娘來賭坊喝酒玩樂,那一日之後賭錢的男人們少了一大半。
第六日,街市上恢複了熱鬧,荒了的地也有人不到天亮就開始在上麵忙作。
第七日,陪他賭博的隻剩下幾個單身無賴,既沒有正經事做也沒有妻兒老小。磕頭就有得玩,對他們來說真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安竹焉倒也不覺得被占了便宜,又一連玩了幾日,最後輸光了錢,還欠著紅梅坊一堆債。
他賭夠了,當地人也恢複了往日的朝氣,他便又動身離開了。
賭錢能治很多病,比湯藥還管用。他對此倒是堅信不疑。
人之氣,在陰陽,陽氣不升,上了賭桌便能以金氣提陽。不過,此法雖好,又能維持多久呢用這樣的方法提了陽氣,又會引起什麽其他疾患同樣不得而知。
安竹焉根本懶得思考。對他而言什麽藥都不如賭錢。
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這一點夜青也知道。
他將安竹焉抓到北極閣中,就像老鷹抓著一隻兔子。
葉小樓的房間裏,躺著葉小樓。
所有人都被夜鶯攔在門外,這是葉小樓剛回棲霞山時告訴他的。他沒有機會問其中的原因,因為葉小樓用最後的一點力氣飛出了清英劍。
“進去。”夜青道。
“你要吃點藥,要不然活不過幾年。”安竹焉語重心長地說著。
“你給我進去。裏麵有病人,他隻讓你一個人進去。”
夜青如是道。
“葉小樓在裏麵”
“是,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當神醫隻會看病開藥嗎蠢。”安竹焉嗤笑地瞪了夜青一眼。
夜青倒也沒有生氣,他已經亂了神智,不知道眼下到底該做些什麽。
棲霞山的簾幕從昨晚開始就陸續坍陷,北脈已經有山外的鳥獸闖了進來,山頂的湖水也時顯時隱。山下的花林本是無法走到鏡往樓的,但是昨晚也變成了康莊大道。
現在,棲霞山的防護隻剩不到三分之一,很快山民們就會發現棲霞山和往日不同,簾幕一旦徹底毀壞,北極閣聚斂的靈氣全將散盡。
這些年葉小樓的努力都要付諸東流。
不行,千萬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我去北脈修補簾幕,這裏就交給你了。”夜青拍了拍夜鶯的肩膀,低頭離開了。
“還是請醫師盡快看看吧,樓主他,情況很不好。”
夜鶯的聲音透著悲傷,男人的悲傷,如石頭哽咽在胸。安竹焉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救得了這個病人,但是如果他在此刻見死不救,這個人非死不可。
想到這,安竹焉轉身進了房間。
門,在他身後牢牢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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