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吹動樹枝,聲清,潺潺......
北極閣外,琴聲潺湲滴瀝,小玉似在半夢半醒中聞得琴音,循聲而至,隻見庭院中撫琴的正是葉小樓。
“姑娘可是也懂音律?”
葉小樓緩緩問道,琴音從指尖悠悠而逝,月光也變得渾濁。
奇怪,小玉思忖,方才一路走來分明是月光皎潔,莫不是這一晚上月色都很明亮,隻怪我睡得太沉,錯過了大好月色。現在倒好,渾濁得很,渾濁得很。
“姑娘?”
“啊,公子就坐在原處即可,不必多禮。”
真是胡言亂語。這公子恐怕也非正常,哪有人半夜不休息在這春寒料峭中獨自撫琴的?莫非是有什麽隱疾不能像常人一樣入寢?
“姑娘,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喝點茶如何?”
小玉點頭,在石凳上坐下。這石凳竟然和寒冰一樣冷,什麽人間處處如春啊,分明比水下冷多了。
“姑娘是不是穿得單薄了些,還是夜淩沒有把衣服準備充足?”
小玉連忙搖手,“不是夜淩沒有準備充足,是我並不知曉這夜晚如此寒冷,讓公子費心了。”
沒想到這人倒是觀察細致。
“我沒有費心,我隻是怕你病了,在我這多住幾日浪費糧食。”
“啊......”
“我看姑娘身上沒有半點銀兩,近來天災連連,百姓可種不出多少糧食,多添置碗筷也是強人所難啊。”
“既然如此,公子何必救我。”長這麽大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水下食物應有盡有,哪有什麽吃個飯都強人所難的道理。這人恐怕真的有病,喜怒無常,根本不像他的琴聲那般逸韻泠然。
“我救你是因為我正好看見了,順手將你帶了回來。”
小玉喝下一杯茶,實在覺得這茶的滋味甚是甘甜,於是搶過話來,“公子,這茶是用何種葉子泡製而成?為何如此美味?”
“這茶是......”
山間一陣寒風吹過,玉笙寒渾身哆嗦,心想,這下糟了,怎麽寒風一吹,身體就像散了架一樣。端著杯子的手終於也不受控製,眼見杯子就要落下。忽覺周身一陣暖意,那感覺和前日在皇宮中如出一轍。
“山間夜裏風大,我帶你回房。”
葉小樓將小玉裹在懷中,這身體的份量當真是輕如蟬翼。心想,這姑娘身體如此孱弱,斷然不可能是水下選派的使者,但即使普通的水下生靈既然能上得來陸地也不可能是等閑之輩。
究竟她是誰?
為何似曾見過,如果不是使者又為什麽會來陸地?
夜淩巡夜之時發現小玉房門開著,而人卻不在房中,正四處尋找,半路看見葉小樓懷抱著一女子從北極閣方向出來,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悄悄跟隨二人來到夕池。隻見葉小樓在夕池旁坐了下來,這是他平日冥思靜休的地方,而小玉像一片葉子一樣躺在他懷裏。
“夜淩,夜已深,你先回去吧,等會我送她回去。”
不想被樓主發現,夜淩懊悔不已,自己的聲容已能控製得很好,即使蜂鳥也不易察覺,為什麽如此距離樓主竟也能發現自己。又羞愧又懊悔,隻能囁嚅,“是,樓主,夜淩告退。”
小玉將醒未醒,好似在泡沫中浮浮沉沉,心裏一鬆懈便不願醒來,隻想著繼續溫暖一會,這山裏著實寒冷,能溫暖一會就溫暖一會吧,不要醒來才好。
葉小樓見她睡得香沉,借月色端詳著她的臉,這張臉尚有稚氣未脫,過不了一兩年一定是個清雅脫俗的姑娘,即使人間美貌女子再多,這樣的容貌也是會讓很多人為之傾慕的。
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還好她聲音低沉,也多少算個缺點,能少些無聊之輩的糾纏。
對於女人,葉小樓每每想來就頭疼不已,世上有一個女人讓他牽掛已經是耗盡了他的精力,將他困在了囚牢之中,如飛不出山林的鳥。久而久之,這山林他也不想出去了,山高水遠與他也不再有何關係。
若有一日能救得她,讓她自由了,自己即使粉身碎骨,也是甘願,又何談自由。自由不過一場夢,一場一入便醒的夢。
夕池水,忘憂人,霧月浮光對影寒......
他哼唱起來,聲色悽悽,小玉聽得落了眼淚,浸濕了他的衣襟。
這歌聲怎會如此讓人難過?實在不該啊,在水下時有夜師傅悉心教導,元禪師傅百般指點,我還是懵懵懂懂的,為什麽這人的歌聲,如此吸引人,明明是哀傷的,卻還是想要聽下去。
“對不起,我剛才聽見有人吟唱。”
“打擾姑娘了,看來姑娘已經沒事了。”
葉小樓仍然沒有將小玉放下,兩人還是一個坐著,另一個躺著。
“我不是不想起來,是實在起不來,剛才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山裏寒冷,姑娘的身體還需調養,經受不住夜裏風寒。”
“那真是麻煩公子了。”
“不麻煩,記得以後有了銀兩還我便是。”
怎麽又是銀兩,這個家夥是又多缺銀兩啊。陸上的人都是這麽斤斤計較的嗎?
“銀兩我是沒有,不如我答應你做一件事吧,就當是報答你多次幫我。”
“什麽?”葉小樓真以為自己剛才聽錯了,這姑娘竟然提出這樣的報答方式,著實令他吃驚。
“你可知但凡遇到事能用銀子打發就用銀子,錢財乃是人世間最無價值的物什。”
“公子此言何意?我可實在聽不明白,什麽錢財是最無價值的物什,我猜在你們這錢財有用得很,可以買食物,買衣服,還能回報別人恩情。”
“說的也是。”
“是吧,但我猜一時半會我是不會有銀兩的,但我又不願白白受公子關照,嗯......多一副碗筷......還有這身衣裳......”
誒,他竟然穿和我一樣的杏黃色,這顏色白天看著清雅,夜晚卻溫暖如光。
“莫不是公子府上也不寬裕,所以才這麽擔心我賴賬吧。”
葉小樓將小玉扶起,見她身形不穩,仍不敢大意,輕輕撫她倚靠在身旁。
“我怎麽覺得自己好似無向之水一樣,一點樣子也沒有。”
“姑娘,您是否不是本地人?”
“本地人?什麽是本地人啊?”
“我見您說話常常用些這邊人不常用的詞。比如這無向之水。”
糟了,水下人人都懂的話,陸上之人未必聽得明白,水陸兩異,水陸兩異。連忙打岔,“嗯,小女子讀書少,公子切莫見怪。”
葉小樓莞爾而笑,竟忘卻了平日裏的心事,隻覺輕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