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木景燭問出這個問題後,不光是如雲,就連曲幽熒都是一愣。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木景燭,眼中充滿了疑惑,卻也沒有問他原因。
如雲之前就因為這件事,情緒一時失控,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木景燭這麽一問,無疑是讓她再度陷入了之前的痛苦當中。
她坐在他們對麵,背脊挺得筆直,雙手十指緊扣,交叉在腰腹處,因為隱忍的情緒波動,而變得過分斑白。
曲幽熒看她那樣,都怕她再度失控。
可木景燭卻還要火上澆油,“我認為,在你的故事裏,這才是重點。所以,你必須要說。”
曲幽熒嚇了一跳,木景燭對一個嫌犯女子這麽霸道強勢,她還是第一次看見。
而這個問題,在她來看,並不值得一提。
但她同時又很清楚,木景燭的眼神裏,沒有任何的猥瑣,哪怕有,也隻是一點點的卑鄙,為了真相而認真的卑鄙。
“其實,我並不知道是為什麽,他平日裏看起來就是個病弱公子,對誰都是溫潤有禮的,可那日,他卻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如雲閉了閉眼睛,睜開後又說,“就仿佛、仿佛突然間變成了一頭受了刺激的狼,然後——”
她伸手拭淚,對一個女人來說,要去回憶那般不堪的過去,即便再堅強的心,也會變得脆弱。
但木景燭卻還不死心的繼續問,“那之後,你離開前,他又是如何的狀態?自那日後,他是否來找過你?”
“他——”如雲張了張嘴,低下頭,搖了搖,“我害怕的逃走了,他那時候還沒醒,之後就傳出病倒的消息,然後就死了。”
她說到這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抬頭的刹那,眼睛裏迸射的是驚愕。
“你、你懷疑是我殺了他嗎?”
“如果是,你會如何?”
木景燭眼神堅定,一雙眼睛,如老鷹一般緊緊地盯著麵前的獵物,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舉動,哪怕是小小的顫抖著的睫毛,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我倒是希望自己殺了他,但他的死,我並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如雲雖然語氣聽上去格外的平靜,但她緊扣在一起的手,已經緊握住了膝蓋的衣料,胸口也大起大伏,是在用深呼吸調整著自己的情緒波動。
曲幽熒看著她越來越差的臉色,尤為的擔心。
她想讓木景燭不要問了,但又怕自己會打亂他的節奏,所以到嘴邊的話,還是被咽了回去。
但事實上,木景燭也沒有多問,他在聽了這個回答後,就站了起來。
“今日先到這裏,告辭。”
他什麽話也沒有留下,是相信她還是懷疑她的,然後就轉身利索的離開。
如雲對他的反應,微微一怔,好一會兒才有所反應,她起身追到門口,叫住兩人,“木公子,我——”
“明日是第四個第七日,你在家好好待著。”
木景燭打斷她的追問,留下這麽一句話,就大步的離開了。
一直到出了柳巷口,曲幽熒才忍不住的問,“你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這麽逼她回憶那段不堪,和本案有直接的關係嗎?”
“小豬腦,你難道就沒有發現,在整個案件中,最關鍵的人,死因並不明確嗎?”
對於新來的“小豬腦”這個稱呼,曲幽熒純當沒聽到。
她說,“你指的是梁園?可他不是病死的嗎?”
“病死隻是對外的解釋,那對內呢?一切都是從他的死引發的,他是主因,有因才會有果。”
“你的意思是梁園不一定是病死的?可要證明這點,如何尋證呢?”
此時,天邊逐漸冉起的夕陽光輝,一日的光芒即將到頭,黑暗會如潮水般的用來,然後結束一日,歸於靜謐。
木景燭看著看著,突然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明日就是第七日了吧?”
曲幽熒一怔,下意識的回答,“是呀!怎麽了?”
木景燭笑笑,繼續說,“我記得趙福是收到了死亡請帖了。”
曲幽熒突然響起來,關於死亡請帖的事,並沒有詢問如雲。
“對呀!死亡請帖!我們怎麽沒問如雲,關於這個東西的存在。”
木景燭大步朝前走著,聞言,略帶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恩,還真的忘了。”
曲幽熒則一把拉住他,說,“那你還走什麽走?我們回去問清楚如雲,不然明日趙福會沒命的。”
“問了她,趙福就有命活著了嗎?”
木景燭目光帶笑的看著她,夕陽的光輝照耀在他的眸子裏,讓過分的黑染上了柔和。
“那、那要怎麽辦?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天快要黑了。”
木景燭又答非所問,曲幽熒覺得他從如雲家出來後,就變得怪怪的,看向他的眼神,也逐漸染上了一絲驚恐。
“你怎麽怪怪的?該、該不會如雲真的是披著人皮的鬼吧?你刺激了她,所以被她勾魂了?”
結果回答她的是來自木景燭的當頭一拳砸下。
木景燭對她的腦洞,有些哭笑不得,“你腦子裏整天想什麽呢!我這樣子像是被勾魂的嗎?”
“那你怎麽一會兒說這個,一會兒說那個,亂七八糟的。”
“亂嗎?”木景燭笑笑,也不解釋,握拳的大手,忽然鬆開,平落在曲幽熒的身上,揉著她的頭發,微笑的彎下腰,與她平視。
因為他比較高,所以即便是平視,也要比曲幽熒高上一些。
曲幽熒抬眼看著他,問,“你要做什麽?”
“天就要黑了,若不出意外,今夜是趙福最後期限,以他的性格,肯定是想活下去,所以我們要什麽,他都會答應?”
“所以你要敲詐他?”
“當然!而且要狠狠地敲詐一頓。”
木景燭的心情仿佛在夕陽來臨的那刻,變得非常的好,他拍拍曲幽熒的腦袋,然後直起身子,拉著她大搖大擺的往趙府走去。
結果他幾句話,就讓趙福以縣太爺的身份,做了一個慘重的決定——挖墳。
挖梁園的墳。
而且是瞞著梁家的。
在律法上,沒有經過家屬的同意,就擅自挖別人的墳墓,家屬是有權追究問責的。
當然,這個黑鍋和背後所有的責任,都由趙福扛著。
木景燭和曲幽熒要做的,就是挖別人的墳墓,驗屍。
今夜還是個滿月,皎潔的月亮當空照,即便不用火把,也可以看清腳下的路。
空中時不時的吹來涼爽的山風,讓人看看林中夜景,吹吹夜風,也不會覺得很熱,反而別有一番滋味。
但這僅限於木景燭和曲幽熒,在他們身邊的趙福就沒這麽好命了。
幾乎是從木景燭出現在他的府中開始,他就一直不停的用絹帕擦汗,仿佛很熱很熱,一塊幹幹的絹帕,都已經半濕了。
此時,他看著前方衙役在賣力的挖墳,心裏是哇涼哇涼,反反複複的與木景燭確認,“木公子,你真的要挖墳嗎?”
而木景燭的回答,已經從“確定要挖”到“已經挖了不是嗎”之中變化了。
趙福歎了口氣,覺得這個夏夜,十分十分的寒冷。
“大人,已經挖好了。”
小王丟下鏟子,跑過來複命。
趙福肥胖的手顫了顫,伸長脖子往那邊看去,看到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又縮了縮脖子。
曲幽熒看他受驚嚇的樣子,十分的好笑,在趙府,他承認自己收到了死亡請帖,不說的原因,是因為他無意中得知,那幾個死的人,都是泄露了這張紙條,所以才死的。
因此這件事,隻有當時和趙福在一起發現紙條的師爺知道,其他人都不清楚。
曲幽熒罵他是傻子,他也沒敢回嘴。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後,他就硬著頭皮,答應他們來挖墳了。
“趙大人,既然挖好了,那就請吧!”
曲幽熒故意邀請他一起去,可趙福卻是搖頭晃兒的拒絕,“不不不,下官在這裏等就可以了。”
“你確定?”曲幽熒笑道,指了指已經走到棺材邊上的木景燭,說,“殺人的可是陰靈,你真的確定,你一個人在這裏待著,比跟在木公子身邊還要安全嗎?”
這麽一說,趙福是抖得更厲害了,他立刻改變主意,一溜煙跑到木景燭的身邊,“下官、下官也好奇你們為什麽一定要挖墳的原因,就一起看看、看看吧!”
“那趙大人可要好好的看咯!”
曲幽熒走到棺材邊上,命人開棺。
因為梁園死了有兩月的時間,雖然埋在土中,屍體腐化的程度會比暴露在空氣中,要稍微慢一些,但在開棺的時候,還是會有很濃鬱的腐爛的屍臭味。
曲幽熒是提早做了準備,所以麵對那味道,並不變色。
其他人就受不了,轉身就吐,還是木景燭好心,給了他們生薑含在嘴裏,驅散一些屍臭味。
曲幽熒看了他們一眼,就趴在棺材邊上,開始驗屍。
她解開梁園的衣服,一路往下,對木景燭說,“你猜的的確不錯,屍體腐化程度,比預估的要快,兩個月的時間,就腐爛成這個模樣,絕非一般的病死。”
“不是病死?”
那邊嘔吐的趙福聽到她的話,出聲詢問。
“還未完全排除,不過若是趙大人有空,可以過來看看。”
“不、不用了。”
趙福手捂著嘴巴,趕忙搖頭。
曲幽熒笑笑,繼續驗屍。
頭頂的皎月照耀在她的身上,讓那身月白色的衣袍看起來格外的仙,可這麽仙氣的一個人,卻在做著驗屍的事情。
還時不時的發出咯咯咯的笑聲,讓趙福那肥碩的身軀抖了再抖,想要靠近安全的木景燭身邊,可後者根本不理他。
趙福沒辦法,隻能抓住一邊的小王,充當保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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