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林蘋十八歲,經曆高考落榜後,她獨自來到千裏之外的杏城打工,偶爾結識了在杏城上大學的聞元傑。聞元傑家裏很窮,雖然半工半讀,成績卻十分優異,這讓林蘋敬佩不已,聞元傑也很喜歡她的溫婉美麗,兩個年輕人很快相愛。
為了讓聞元傑專心學習,林蘋不許他出去打工,自己兼兩份職,供他學習及生活。每當看到林蘋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兩人租住的小屋時,聞元傑總是很心疼,為她捶背為她捏腳。林蘋最喜歡的事是兩人搬著小板凳坐在狹小的陽台上,聽他規劃美好未來。同樣的話她聽了三年。
那三年她過得很辛苦,也很快樂。
三年過去了,聞元傑畢業了,因為成績優異,他被一家律師事務所看中。去律師事務所報完到後,他用身上所有的錢帶林蘋去杏城最好的酒店吃了一頓,站在落地窗前,借著酒興,他拉著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說著他的豪言壯語。
“我要當最好的律師!我要給你買房買車買首飾買漂亮衣服,請保姆伺候你,到時候你什麽事兒都不用做,安心給我生兒育女,我要讓我們的孩子上最好的學校,有最優越的生活環境,我要讓你們每天都開開心心。”
這些話一直刻在林蘋心上,即使多年以後再想起,她仍會忍不住偷偷流淚,一如當時站在落地窗前,她抱著聞元傑時流淚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心境,當時她是幸福的淚水,後來是心碎的根源。
說完豪言壯語的當天,聞元傑因為母親突發疾病,向公司請了一周假,趕回了數百裏之外的鄉下老家。
那天林蘋依依不舍地送他到車站,聞元傑讓她在杏城等他,說一周後一定會帶著好消息回來找她。
聞元傑父母早就知道他和林蘋同居的事,也知道林蘋一直在資助他,之前倒沒說過什麽,臨近聞元傑畢業時,他父母才托他舅舅悄悄來找他,要他和林蘋分手,說林蘋根本配不上他。聞元傑堅決不同意,把舅舅趕走了。
舅舅不甘心,又來找林蘋,要她放棄聞元傑,說聞元傑這麽有才華的人需要機會,而她在他的前途麵前,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氣。林蘋當時也拒絕了舅舅的要求。
後來她從聞元傑口中知道原來舅舅認識一個煤礦老板,老板隻有一個獨生女兒,舅舅覬覦人家家產,把他介紹給老板女兒,前幾天還偷偷帶老板女兒來杏城見了他。老板女兒十分中意他,回去吵著非他不嫁。
得知這件事後,林蘋和聞元傑大吵了一架,賭氣兩天沒吃飯,聞元傑好勸歹勸,又是發誓又是詛咒,才把林蘋哄過來。他答應她等找好工作後,就回去和父母當麵說清他的心思,不管父母同不同意,他都會回來和她登記結婚。
舅舅後來還來找過兩次林蘋,要她為聞元傑前途著想,又許以重利勸她退出,她始終沒有應允。
聞元傑返鄉後,手機便打不通,林蘋知道他老家沒信號,也沒在意,一心在出租屋裏等他。約定的一周過去了,聞元傑仍沒消息,她隱隱有些慌,耐下性子等了一周,仍沒消息,這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心急的她開始想各種辦法聯係聞元傑,最終都是徒勞。
聞元傑離開半個月後,她找到他單位,得知他本人在十天前已辦離職手續後,她整個人都懵了。她怎麽也不相信他已來過杏城,卻沒有找她的事實。
經過多方打聽,一路輾轉,她終於找到聞元傑老家,聞元傑卻躲著不見她,隻是托人給她一筆錢和一封信,說他和煤礦老板的女兒就要結婚,讓她別再來找他。雖然字跡是聞元傑的,但她卻不相信這是真的,逼他父母送他出來當麵說這些話。
那天晚上,在昏暗的燈光下,她如願見到了聞元傑,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隻是說沙啞的聲音說了句“你走吧”,便決絕離開。林蘋哭著追過去,被他家人攔住,又給了她一封信。這次聞元傑在信中的口氣軟了不少,再三表示道歉,說不敢奢求她原諒,隻求她能回去安心過日子,別再來找他。還說那煤礦老板可以給他想要的平台高度,他不想錯過。
林蘋不記得那天是怎麽離開村子的,隻記得自己在盤山路上走了很久,直到暈過去,被人送去醫院。醒來時睜眼就看到了周大力。原來在她來找聞元傑前,周大力曾給她打過電話,醫生通過最近聯係人找到了他。
周大力和她是中學同學,暗戀她很多年,得知她在杏城有了男朋友後,他便沒再找過她,但接到醫院的電話後,他第一時間從千裏之外趕來,知道她懷孕,也知道她受了委屈,卻一句都沒多問,隻是默默地照顧她。
回杏城的林蘋了無生趣,任憑周大力怎麽勸,她就是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三天後她再次被送進醫院,醫生說如果再這樣下去孩子就要沒了。當時周大力氣得大罵了她,說她沒有權力扼殺孩子的生命。又說了很多軟話,還說如果給他機會,他願意當孩子爹,把孩子視如已出。
半個月後,林蘋帶著身孕跟周大力回了蘭城,不顧家人反對,跟周大力去了周家莊,生下了周洲,兩年後又生了周檬。
二十多年過去了,周大力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極為疼愛周洲,對林蘋也是一如既往地好,林蘋把這些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也盡量地做好為人妻母的本份。
就在她已把聞元傑忘記了時,聞元傑卻突然以聞煥東的身份出現,讓她措手不及,也惶恐不已。她怕煥東發現周洲的身世,幾度試探後,發現聞煥東根本不記得自己時,她雖然滿腹狐疑,更多的卻是心安,盡量減少與聞煥東的接觸。
後來許多事情不受控,讓她不得不和聞煥東有過多的接觸。得知聞煥東因為腦袋受過傷害而忘了許多事情時,她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心疼,她才明白原來他一直都在她心底深處,以致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被人看穿心事。
因為周洲卷入的那場命案,她再次去求他。與他對話時,她隱隱感覺到他對周洲的恨意,這讓她心裏有說不出來的難受。雖然她能理解他對周洲的恨——周洲做了那麽多錯事,連累的人不計其數,聞煥東也是其中之一,就連她和周大力很多時候也恨周洲恨得咬牙切齒,也難怪別人恨他。
在聞煥東承認自己就是聞元傑的那一霎那,她很想質問他當年為什麽能那麽狠心把她拋棄,很想問問他和那個煤礦老板女兒的感情後續,很想知道他這些年來的所有經曆,為什麽連名字和職業都改了,但她最終什麽都沒有問,最痛苦的日子已經過去,那一切再提起已經完全沒有意義。
隻要周洲沒事,她的世界便太平了。對於她來說,周洲是她兒子,和聞煥東沒有半點關係。所以聞煥東今天能出手相助,她感激不盡。
“媽!”
“小洲!”被打斷思緒的林蘋無比驚喜地抬眼,“過來讓媽看看。”
“媽!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和爸,對不起檬檬還有碗碗。”周洲撲在林蘋懷中,像個孩子似地嚶嚶地哭了起來。
林蘋撫著兒子的頭哽聲道:“知道錯了就好,以後不能再犯渾了啊。”
“媽,以後我一定改過自新。”
“你可得記牢了自己說過的話。”周大力一臉嚴肅地插話。
周洲回頭鄭重應道:“必須記牢啊!”
“哥哥,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下,我們慶祝慶祝。”周檬提著幾個大袋子進來了。
周洲聽言趕緊收拾,幫周檬把菜擺上。
一家人歡慶不必細說,吃完飯收拾完後,周洲和周檬去了林小碗家住(林小碗把自家鑰匙給了周檬,隻說自己在公司住),留下周大力照顧林蘋。
“小洲沒事,你可以安心了。”周大力坐在病房前,拉著林蘋的手輕言。
“但是養種殖場……”當著孩子們的麵,林蘋一直沒提這事。
“我會把全部責任擔下來。相信小洲經過這件事後,會改過自新,到時候你跟著他們兄妹倆,我也能放心去。”
“大力!”林蘋嗓子發硬。
雖然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愛過這個男人,但是她是真心關心他。
周大力故作輕鬆地笑道:“我打聽過,像我這樣的不會被判死刑,你沒事時給我探個監,家長裏短的事給我說說唄。”
“小洲把你坑苦了,這孩子太自私太任性了。”林蘋忍不住低聲哭起來。
“別哭別哭,我最怕看到你哭。”周大力把她摟入懷中,一邊歎道,“小蘋,我從來沒告訴過你,其實我一直很感激小洲的存在,沒有他,你不可能嫁給我。這輩子能娶到你,我真的很知足。所以不管為小洲做什麽,哪怕賠上命,我都心甘情願,你也不要為此有半分內疚,怪隻怪我能力小。”
“你太傻了。”林蘋抱著他放聲而哭。
“我覺得值得呢,真的!”周大力輕輕鬆開她,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輕笑,“這樣能讓你以後天天念叨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林蘋搖搖頭,沒說話,隻是哭。
周大力歎了口氣道:“我不怕坐牢,我隻是不放心你。孩子們有自己的事業,以後會有自己的家庭,即使孝順,也不一定顧得上你,我不在身邊,你一定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啊。”
“我會的。”林蘋抽噎不已。
“我進去以後會積極改造,爭取有生之年能出來照顧你。你一定要等我啊!”
“好。”
夫妻倆頓時抱頭痛哭。
*
因為周洲無罪釋放,林小碗也是半夜沒睡,因為周檬一直和她聊扣扣,開始是說及家裏的事,後來不知怎麽地就轉到了楊遠身上。
見周檬仍不死心,林小碗十分擔心。
“別聊了,睡吧。”榮少琛見她又打了個哈欠,強行把她手機扔到地毯上。
“我和檬檬聊天呢。”林小碗要去撿手機,被榮少琛按住。
“你明天不是要去幽竹鎮嗎?都幾點了?還聊?”
見榮少琛不高興了,林小碗隻得作罷,悶悶地躺下。
榮少琛將燈關了,把她扯至自己懷中摟住,正要閉眼,有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