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五月的天氣已微微帶了些熱氣。
各色花兒正競相怒放,爭奇鬥豔,盡情展示各自的風姿。
雨後初晴,濕漉漉的空氣裏帶著濃鬱的花香。
明月閣內很安情。
齊妙就這樣看著芙蓉。
表情是誠懇的,眼神是真摯的。
芙蓉便問道,“何事?妙兒你說說,隻要姑姑我能幫的,一定會幫你。”
“這事也隻有姑姑能幫呢。”齊妙應道,稍頓,她又說道,“姑姑你也覺得我受了委屈,是不是?”
“是啊。”芙蓉點頭。
“姑姑言下之意就是說祖父和我父親不該罵我,是不是?”齊妙又問。
芙蓉愣了愣,立即沉默了。
這問題讓她如何回答?
答不該罵,便是說齊常新和齊正致二人錯了,這種話可不好直接說。
倘若答該罵,那還怎麽與齊五親近?同時也否認了自己之前說的話,這是在打她自個兒的臉啊。
芙蓉正了正神色,應道,“妙兒,此事也不可這樣說,大家處的立場不同,看問題的方式便不同。
按常理來說,我父親他們是長輩,責備妙兒你幾句也是合情合理,並無不妥。隻是妙兒你頂撞他們是事出有因,並非存心與他們為難,所以你被責備了才會覺得委屈,覺得他們不夠理解你,不夠寬容你。
所以,這件事孰對孰錯不好下論斷。在你們雙方心中都各自有理。”
頂撞他們!
嗬嗬,用的一手好詞啊!
齊妙在心裏笑,又追問芙蓉。“那站在姑姑你的立場,是認為我該罵呢,還是不該被罵?”
“那……當然是不該被罵。”芙蓉沉吟了一會兒,這才答道。
當然該罵,不僅該罵,還該打該殺!
她在心中如此答道。
但她要和齊五親近,要取得齊五的信任。那必須要先博得齊五的好感,如此才能方便日後行事。
是以她要和齊五站在一邊。
“果真還是姑姑明事理。”齊妙高興的笑了,然後她便起了身去拉芙蓉。“姑姑,那我們走吧。”
“走,去哪兒?”芙蓉不解的問。
“去找祖父和父親啊。”齊妙愉悅的答道。
“找他們做甚?”芙蓉更不解。
“方才姑姑說我不該被罵,那就是認為昨日之事我未做錯。是祖父和父親錯了。
我現在想請姑姑去他們麵前為我說理。為我正名,僅此而已,對姑姑來說是小事一樁,你應該不會拒絕吧?”齊妙解釋了拉芙蓉離開的原因。
拒絕,當然要拒絕!
我若直接去他們麵前說他們錯了,他們一定恨極了我,我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豈不都白費了?
齊五怎這樣令人討厭、難纏啊,早知這樣。便不該提那件事。
芙蓉的內心在咆哮。
她不能答應,但也不能拒絕。
微凝神。她便正色答道,“妙兒你放心,這些話我自會在我父親他們麵前提及,隻是現在他們身上都有傷,心情並不好,眼下不是最好的機會,過些時日吧。”
“姑姑這話我可不讚同,矛盾誤會要及時去解開,怎能拖呢?”齊妙立即搖頭,然後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芙蓉,問道,“莫非姑姑之前說的那些全是假話,是尋我開心呢?”
“妙兒,你誤會了,我說得全是實話。”芙蓉忙道。
“既然是實話,那為何不敢去祖父他們麵前說。”齊妙毫不相讓,又問道,“你是否今日不願為我洗涮冤屈?”
“過兩日好不好?”芙蓉討價還價。
她來明月閣找齊妙,隻是想博得齊妙好感,與齊妙親近。
故一開始她就說穿齊妙的心思,並表示理解,是想引起齊妙的共鳴,向她傾訴昨日的委屈,進而拉近二人之間的距離。
誰料到齊妙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是和她共鳴了,卻要讓她幫著去申冤,這怎可能呢?
齊常新的脾氣,她可是十分了解,他隻願聽順耳之語,不愛逆耳之言,要是對他說齊妙昨日的言行舉止沒錯,他還不得連她都討厭了。
齊妙立即鬆開芙蓉的胳膊,沉了麵色道,“原來你方才之言全是假話,既然你並非誠心待我,拿假話誆我,那往後咱們還有何必要來往,請回吧。”
她對著門口的方向指了指。
神情冷漠,語氣冷漠。
“唉,等妙兒你氣消了我再來吧。”芙蓉見此,隻得歎了口氣先離開。
齊妙看著芙蓉的背影,唇畔勾出一抹冷笑。
從始至終她就沒有指望芙蓉能幫她,說這些話隻不過是無聊打發時間罷了,萬一芙蓉真的答應了那是最好,可以去惡心下父親。
她的聖父從不認為自個兒犯了錯,芙蓉要是當麵去說他錯了,一定會讓他胸口添堵。
這個芙蓉還真是不簡單,短短一日功夫,便讓聖父對她刮目相看。
在居微齋伺候齊正致的一個小廝與月夏關係極好,他將居微齋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都告訴了月夏。
月夏又將那些事說給她聽了。
嗬嗬,聖父對芙蓉還真是與眾不同呢,隻不是過是贈了一次藥,送了一次早膳,便對芙蓉另眼相待,恨不得當恩人來供著。
想當初他被白蓮所傷,她費了那些精力為他治傷、守夜、換藥、喂藥,可從他蘇醒直至最後痊愈,都未聽他說過一句感謝之辭。
齊妙又想到了白蓮。
芙蓉和白蓮還真有相似點,二人名字相差無幾。同樣擁有出眾的容貌,芙蓉隨齊常新初來侯府那日,她便感覺芙蓉有些刻意針對她。
想她和芙蓉隻是初見。無冤無仇,為何要故意為難她呢?
其實當時,她就生出了芙蓉會不會是白蓮的念頭,隻是經過這些日子認真細致的觀察,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芙蓉身高比白蓮矮一些,過了七八個月,白蓮若沒死的話。不說長高,但也不該變萎縮變矮啊。
還有二人走路的姿勢和背影也不同,說話行事的舉止也不同。一個人再怎麽偽裝,一些細小的習慣性動作是極難改變的。
像白蓮,以前要是說謊話或想害人時,都會習慣的撫撫鬢角的頭發。芙蓉沒有。她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雲淡風輕,神色淡定自若,極少將喜怒顯於麵上。
在芙蓉的身上,她看不出白蓮的影子。
既然如此,那芙蓉為何好像對她特別關注呢?這其中又有什麽原由呢?
齊妙情不自禁蹙了眉。
出師不利!
出了明月閣,芙蓉十分懊惱的蹙了蹙眉頭。
沈氏和齊五果然是親母女,這脾氣真是一個模樣。像那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本姑娘放下身段來與你們說話。你們卻用這等態度待我,真是該死!
哼,且等著吧!
芙蓉心中雖然惱火,可該做的事兒卻不敢懈怠,她又去了鬆鶴院。
馬氏見到她,態度也是不冷不熱。
“母親。”芙蓉鄭重的給她行禮。
“罷了,你還是喚我老夫人吧,老身年紀大了,受不了你這般嬌嫩的女子喊我母親,覺著很怪異。”馬氏立即說道。
呸,齊家這些人是怎麽了?一個個的不願與本姑娘親近,好像本姑娘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芙蓉暗暗咬牙切齒,麵上卻不敢表現半分,隻是溫順的點頭,“是,老夫人。”
“你找我有事嗎?”馬氏耷拉著眼皮子問。
“老夫人,蓉蓉是來給您謝罪的,家裏出了這些事兒,全是蓉蓉之過。早知會這樣,當初蓉蓉便不該來侯府給老夫人您添麻煩。”芙蓉誠懇的說道。
“唉,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麽,這不該來也來了,不該發生的事兒也發生了,還能如何?”馬氏歎了口氣說道。
這話卻像一把利刃,狠狠的戳在芙蓉心上。
馬氏這是承認她芙蓉不該來侯府。
芙蓉本以為馬氏心裏再怎麽不喜歡她,可表麵上也會虛情假義的說昨日之事與她無關,誰料馬氏會如此直接的肯定她所言。
再次碰壁,讓芙蓉的底氣一點點在消失。
安寧侯府的人都是怎麽了?怎一個個的心胸狹窄,沒半點高門望族的大家風範。
“還有事兒嗎?”馬氏見芙蓉沒接話,便問道。
“女兒前來就是為了致歉的,老夫人您好生歇著吧。”芙蓉不想再待下去,隻得告辭。
“往後無事莫來我這兒,你父親受了傷需要人照顧,眼下整個侯府他隻信你,你辛苦些。”馬氏說道。
“女兒知道了。”芙蓉點頭,然後退了出去。
看著芙蓉的背影,馬氏眼神淩厲如刀。
呸,掃把星!
在馬氏心中,芙蓉就是安寧侯府的掃把星,自從她來府後,安寧侯府便沒一日安寧,煩心事一樁接一樁,一件比一件更讓人糟心。
如此,馬氏又怎會喜歡芙蓉,又怎會給她好臉色呢。
出了鬆鶴院,芙蓉清冷的麵上終出現了怒容。
哼,既然你們敬酒不吃,那就休怪本姑娘不客氣下毒手了。
你們都且等著。
之後,她又去了柳氏、楊氏和吳氏三處,她們三人要麽稱頭痛,要麽說肚子痛,要麽說有急事要出診,反正沒一人給她好臉色。
芙蓉本來是想博安寧侯府上下所有人的歡心,結果卻讓她知道自個兒在侯府很不受歡迎,人人避之不及。
眾人的態度,更加堅定了芙蓉改變計策的決心。
皇宮禦書房內,紀陌正和元成帝下棋。
元成帝麵帶微笑,心情很愉悅。
而紀陌則眉心輕蹙,有些心不在焉。已經連輸了五盤。
“嗬嗬,小九啊,我又贏了喲。”元成帝落下一子後。笑嘻嘻的向紀陌炫耀。
紀陌將手中白子放下,輕輕搖頭,“今日運氣不佳,改日再戰吧。”
元成帝看了他一眼,說道,“小九,在後悔吧?在內疚吧?好心辦了壞事吧?”
三個連問。讓紀陌眉頭擰得更緊。
是啊,真沒想到昨日之事,不僅沒能護得丫頭。反而讓丫頭受了更多的委屈,連帶著讓她母親也跟在後麵受氣。
他真是無用,連件小事都辦不好,還談何護著她?
元成帝見他犯愁後悔。又不忍心再打擊。便安慰道,“其實這事不能怪小九你,隻怨齊五有位沒長心的父親,唉!”
元成帝對齊正致也頗無語。
本來臣子家事他不該管,上回為了小九,他已破例點了齊正致,誰知齊正致依舊我行我素,沒有絲毫改變。
如此便苦了齊五那丫頭。五歲被迫離府,八年後回府卻又被父親屢番冤枉、不喜。小小年紀受了這些委屈,真不是容易。
小九這孩子也是倔,要真有那心思,我賜婚便是。
有了婚約在身,相信齊正致絕不敢如此待她。
可小九一日不開口,他便不能自作主張惹小九不快活。
不過,小九母親那兒有些麻煩,她不一定會同意小九娶齊五呢,她心中應當早有了兒媳人選吧。
這下子輪到元成帝犯愁了。
紀陌瞥見元成帝的表情,不由好奇的問,“皇叔您愁什麽啊?”
“唉,還不是愁你的事兒啊。”元成帝歎息。
“我的事兒有什麽好愁的。”紀陌垂了垂眸子。
他並非沒有動過求皇叔賜婚的念頭,也許隻有這樣,才能最好的保護丫頭。
可是丫頭對他並沒有那意思,若賜婚便是違了她的心意,他不願意做違背她心意的事,已經等了她幾輩子,不在乎多等一世,隻要她幸福就好。
至於她家中的矛盾,看來得費些精力才能解決好。
最棘手的便是齊常新這老混賬!
元成帝正欲說什麽時,紀陌耳朵一動,沉聲道,“出來吧。”
話聲剛落,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屋內。
“聖上,九王爺,有急件。”黑色身影隱在屋內的黑暗陰影內,恭敬的說道。
紀陌伸手接過函件展開。
“西北那邊有情況。”紀陌眉毛挑了挑,並將函件遞向元成帝。
元成帝麵色立即變得嚴肅,忙接過函件看了看,“土禹國一直蠢蠢欲動想占我大魏疆土,如今終於是忍不住了,小九你認為派誰去最合適?”
“土禹國雖小,但向來民風強悍,經過這些年的調養生息,如今更是兵強馬壯,不容小覷,我去吧。”紀陌鄭重的說道。
“不,小九你不能去……”元成帝忙擺手。
上戰場打戰可不是兒戲,不敢讓小九去冒險。
“小九明白皇叔的心思,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今日正是我出戰之時。
我紀陌要讓天下人知曉,皇叔您疼我寵我並非昏庸之舉。”紀陌倏然起身,昂然的說道。
他的自信感染了元成帝,也讓元成帝感動。
元成帝也站直身體,重重拍著紀陌的肩,紅著眼睛說道,“好,我且安心等你凱旋歸來之日,到時我定攜萬民出城相迎,我也要讓大魏所有百姓們都知道,我家小九乃大魏之英雄。”
“好!”紀陌重重點頭,與元成帝二人雙手緊握。
“不過,有件事還請皇叔幫忙。”紀陌欲言又止。
“小九你放心吧,齊五那邊有我照應著,看誰敢欺負她。”元成帝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如此便多謝皇叔費心了。”紀陌鄭重的給元成帝行了大禮。
“傻小子,等你回來後,皇叔便給你賜婚。”元成帝笑嗬嗬的說道。
“好!”紀陌這回倒沒有說不。
可他終究放心不下齊妙,在臨離京時,他去找了齊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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