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下了一天的雨,今日終於停歇了。
吸入鼻尖的氣息還是有些濕漉漉的。
好多樹木一夜之間就落光了樹葉,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杆。
既孤獨,又有些尷尬,瑟縮著身子不敢動。
齊妙匆匆趕往海棠苑。
今兒本準備就在明月閣用早膳的,故還未去母親那兒。
聽了寶珠的通傳,她才知道林嬤嬤來的。
林嬤嬤應該還是為容昭郡主而來。
過了這些天,容昭的身體應該好了吧。
見到齊妙,守在門口的小丫鬟忙為她打了簾子,恭敬的施禮,“五小姐請。”
齊妙向小丫鬟彎著唇角輕輕一笑,邁步進了內室,正巧有笑聲入耳。
少了寒風的侵襲,身子立即感覺到了暖意。
她抬眸看去,母親與林嬤嬤二人麵上均笑意融融,看樣子正說什麽高興的的事兒呢。
齊妙忙上前去見禮。
林嬤嬤立即起身,笑著回禮,“五小姐好,幾日不見,五小姐越發好看了。”
被人誇好看,齊妙難得的紅了臉。
目前隻是皮膚白了點,也更細膩了一些,好看二字好像離她還很遙遠。
沈氏則笑眯眯的接受了。
在她眼裏,自家女兒就是世間最美的姑娘。
齊妙羞澀的謙虛了幾句,而後問林嬤嬤,“請問嬤嬤,近來天氣變化。郡主身體可完全好了。”
“勞五小姐掂記著,我們家郡主一直在服用五小姐開的藥,近來身體一直很好。
隻是總服藥。郡主就有些……嗬嗬,故郡主讓老奴過來,想勞煩五小姐再去一趟郡主府,看看這藥是否能停了?”林嬤嬤笑著應了。
也算是說了此番來意。
噗!
郡主應該是急著不能吃她的香辣螃蟹吧。
齊妙唇邊笑容漾開,點頭應了。
其實先前給容昭郡主開藥時,就對她說過了,這藥最好能服半月。
眼下還沒過十日呢。真是性急。
沈氏略猶豫了下,對林嬤嬤和齊妙說道,“嬤嬤。妙兒,今日我這邊有事兒,可能無法陪著一起去。”
秋收結束了,再過三個月就有過年了。她名下田莊和商鋪的管事們今日要一起來報賬。並順便說說年前的計劃和安排。
所有事情辦完之後,她還要安排宴席招待他們,對他們這一季度的辛苦表示感謝和犒勞。
這是每年雷打不動的規矩,每個季度一次。
有些事情可以假手他人,唯獨這些事不成,一直都是她親力親為著。
經母親一說,齊妙忽然也想到了是什麽事兒。
她就說道,“娘。您讓雲媽媽陪我即可。”
林嬤嬤也忙說道,“請三夫人放心。老奴一定會妥妥當當的將五小姐送回來。”
有雲媽媽陪著,沈氏自是放心。
且林嬤嬤都這樣說了,沈氏更是不好意思再說其他。
於是齊妙回去換了衣服,而後與雲媽媽、夏霜一起去了郡主府。
依照慣例,雲媽媽與夏霜在花廳等候,齊妙和林嬤嬤去見容昭郡主。
齊妙擔心紀陌也在,有那麽一點點小緊張。
進了屋子,眼角餘光四處一掃,沒看見紀陌,隻有容昭郡主與四位侍婢,連顏凡楓都沒在。
齊妙立即鬆了口氣。
“齊五小姐來了,快些過來給我瞧瞧,看我這身子是否全好了。”還沒容她行禮,容昭郡主就率先招手讓她過去了。
“是,郡主。”齊妙微笑著走過去,對容昭進行問診。
容昭說道,“最近按你所說的按時吃藥,每日無事就去花園裏走走,對了,還出去赴了一次宴,要是以前我可不想去,上次你說心情要舒暢些,這回就去了湊熱鬧。
飲食也很清淡,隻是怎麽吃都沒味,你瞧我最近都瘦了,就是飯菜不合胃口的原因,這藥還真是不想再吃了。
五小姐,你看能否停了?”
她看齊妙的眼神有些可憐兮兮的,像小孩子一般懇求著。
令人不忍拒絕。
齊妙也情不自禁有些心軟了。
唉,吃貨喲!
給容昭郡主診脈之後,囑她再服兩日,但飲食需要慢慢轉變,不可一下子吃太過刺激,怕胃受不了。
“唉!”容昭郡主長長歎了口氣。
看齊妙的眼神變得幽怨。
看她這樣,齊妙忍俊不禁,“郡主,您現在控製一點兒呀,最多再過半個月,你就可以恢複正常飲食啦。”
“好吧。”容昭郡主很不情願的點點頭。
對於個吃貨來說,不能大快朵頤的吃自己喜歡的美食,那真是一種煎熬。
“五小姐,你和小九是怎麽認識的?”容昭忽然將話題轉移。
“啊?”齊妙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維跳躍。
分明是在說飲食上的問題,怎麽忽然扯到這上麵來。
這兩者根本八杆子打不著呀。
容昭見她有些茫然,笑嘻嘻的又問,“怎麽?不願意對我說?哼,那我到時去問小九就是,他一定會對我說的。”
這話是在誆齊妙。
她明明是先問了紀陌,無果之後才問齊妙的。
從紀陌的言行舉止當中,她可以看出他對齊妙是有些不同的,這不免讓她有些疑惑。
說句心裏話,齊妙家世一般,容貌不夠出色,才情也不出眾,在京中幾乎無名氣。
且聽說她還離京了八年,才回來沒久呢,小九是何時認識她,又為什麽會對她刮目相看呢?
要知道,京中有多少才貌雙全的女子。小九可都瞧不上眼的。
女人都有八卦之心,容照郡主也不例外。
她特別想知道他們倆人是如何結識的,看看齊妙是如何的與眾不同。
容昭很喜歡齊妙。甚至都在想著,如果紀陌真有這心思,而晉王和王妃反對時,她不介意去充當說客。
齊妙可不知容昭郡主開了腦洞。
她很想答一句,您去問紀陌吧。
並非她不敬,而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問題。
她和紀陌真正說起來都不算認識。
對他的了解全來自前世的記憶而已。
要真這樣回答,別說容昭郡主不相信。連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沉吟了好一會兒,齊妙才說道,“回郡主。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們算不算認識。”
“這……這話是什麽意思?”容昭郡主愣了愣。
這是什麽答案?
齊妙深吸一口氣,答道,“以前在李大人府上見過九王爺一回,但未說過話。隻是後來在靈山寺時他搶了我幾條烤魚。我們才說了兩句話,之後就是在郡主您府上見九王爺了。”
這是事實。
有些事兒也是瞞不住容昭郡主,何況本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隻有自個兒坦蕩,才不會讓別人胡亂猜疑。
小九搶魚?
容昭郡主被驚呆了。
他……堂堂的小王爺,竟幹這事……不過搶人家食物的感覺會不會很爽呢?
半晌。
之後她就爆出愉悅的笑聲,自行腦補那個畫麵。
隻是腦補的畫麵太美,她不忍直視。
後來因為這件事,她笑話了紀陌好久。
齊妙陪著她尷尬的笑了會兒。
出了郡主府後。她是真的籲了一口氣,今兒運氣不錯。沒遇上紀陌。
齊妙、雲媽媽和夏霜三人上了安寧侯府的馬車,行在前麵,林嬤嬤的馬車跟在後麵,她要送齊妙回去。
馬車還沒行出多久,雨又開始下了。
“雲媽媽,要不讓林嬤嬤回吧,下雨天路也不太好,別給人家添麻煩了,反正這一路上應該沒什麽事兒。”見此,齊妙就和雲媽媽商議。
“小姐說得有道理,老奴這就去說。”雲媽媽讚同她的意見。
雲媽媽撐了油傘下車。
車簾掀開,立即有涼風挾裹著雨絲撲了進來。
齊妙和夏霜二人不由打了個寒顫。
稍傾,雲媽媽就返了回來。
“如何?”齊妙問。
雲媽媽搖頭,“林嬤嬤不答應呢,說一定要送小姐安全回了府,她才放心回去,說這可是臨出咱們府前答應夫人的。”
齊妙很感動,“林嬤嬤真的好重信用。”
於是,一行人繼續往前。
聽雨聲打在車身上劈劈啪啪的聲音,齊妙莫名有些心煩意亂,總覺著有什麽事兒要發生的樣子。
念頭剛落,馬車忽然就停住了。
車是突然停的,馬兒的嘶鳴聲很大,且車廂往前傾了一下又往後晃了一下,最後才穩了下來。
齊妙她們並沒有防備,故身子都往前傾了傾,差點兒摔著。
雲媽媽麵色一沉,立即隔著簾子問車夫林叔,“林叔,好好的怎麽停了?”
“五小姐,雲媽媽,前麵有人攔了路,可怎麽辦?”林叔著急的聲音隔著車簾傳過來。
道比較窄,兩輛馬車迎麵相逢時,必須要停一輛,等另外一輛先過了才行。
這是從郡主府回安寧侯府必經之道。
“什麽人?”齊妙一顆心瞬間就提了起來。
“是兩個騎馬的男子,一個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還有一個是一臉絡腮須的中年人。”林叔低聲回答。
但足夠齊妙和雲媽媽、夏霜三人聽得清清楚楚。
莫不是打劫的?
雲媽媽更加不安,臉色有些難看。
但她還是冷靜的對林叔說道,“你問問他們是做什麽的,讓他們行個方便讓個路。”
林叔道是。
不過,還沒待林叔開口,齊妙就聽到有人在高聲問,“請問車中可是安寧侯府的五小姐。”
雖有雨聲阻隔。但此人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
不過齊妙可以肯定的是,這人聲音很陌生,從未聽過。
不過對方語氣很沉穩。也十分客氣,無半點輕佻之意。
她下意識看向身旁的雲媽媽,而雲媽媽也正看她。
雲媽媽心中十分緊張,不過她故作鎮定的安慰齊妙,“小姐別怕,容老奴下去瞧瞧是怎麽回事。”
“嗯,媽媽小心些。”齊妙輕輕點頭。
不知對方身份。自然不能冒然出麵。
而林嬤嬤也親自下車來了。
不過讓齊妙有些奇怪的是,林嬤嬤貌似隻是看了看,而後就返回了自己的車中。並沒有多言。
過了片刻功夫,雲媽媽也回來了。
齊妙注意到她麵色輕鬆,不再像之前那樣緊張。
雲媽媽微笑著解釋,“小姐莫怕。上回去靈山寺路上。小姐您救得那群人中有兩人,想當麵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呢。”
齊妙眉頭微蹙。
要感激直接去侯府就是,半路攔下是幾個意思。
再說了這天還下著雨。
她就對雲媽媽說道,“勞媽媽告訴他們一聲,心意我領了,說救人隻是醫者本分,讓他們請回吧。”
倒不怕這二人有其他的不軌行為,怎麽說自己都曾救過他們。以前也沒見過他們,更沒有結怨的可能。
何況林嬤嬤還在後麵呢。
她答應母親要將自己安全護送回去。萬一有事,她定不會袖手旁觀。
據說那駕車的車夫就是位高手。
雲媽媽用力的點頭,“好,老奴就這就去。”
齊妙正欲放下車簾時,透過雨霧,一位鮮衣少年正緩緩向她走來。
黑發、劍眉、鳳眼、薄唇,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藍天,雖然走路有些瘸,但不影響他頎長身姿的挺拔。
是他!
那個傷勢最重的少年。
他怎麽來了?
他的病情最為嚴重,天又下著雨,他不好好養傷跑來這兒做什麽?
這樣淋著雨,他回去後會生病的。
雨水順著他的頭發往下滴落著,身上的衣裳也被雨水泅濕。
他卻不在乎,就站在那兒定定的看著他。
為何看他淋雨,她的心會這樣痛。
好想上前將他拉進馬車,好想為他拭幹麵上的雨水,好想……好想摟緊他,罵他一聲傻瓜。
齊妙為自己的想法詫異的同時又感覺到羞*恥,竟會對一個陌生的少年生出此等異樣的感覺,這是怎麽了?
她的眼睛發澀,淚水在眼眶裏湧動。
就在淚水快要奪眶而出的那一瞬間,齊妙殘存的理智告訴她自己,不可以流淚。
雲媽媽和夏霜都在這兒,若流淚,該怎麽向她們解釋。
齊妙用力的咬了下舌頭,痛感讓她清醒了一些,對少年心疼的感覺減輕。
她堅決的放下了車簾。
隔著簾子,她對雲媽媽說,“媽媽請告訴他們,他們傷勢還未痊愈,淋雨對他們百害而無一益,讓他們趕緊走吧,我們也回去吧。”
小姐的聲音怎麽好像變了?
車外的雲媽媽略有些奇怪,不過也未多想,將這些話如數說給了少年聽。
少年並沒有堅持,輕輕點了下頭,站在雨霧之中目送著齊妙的馬車漸行漸遠,直至變成一個小黑點,最後消失在他的眼前。
為什麽他會對一個醜丫頭念念不忘?
為什麽醜丫頭會忽然流淚。
齊妙的眼淚雖未流出來,但他看到了她眼中湧動的淚花。
少年眼中的藍天被一層薄霧遮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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