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烏雲壓頂卻被通天的火焰照亮。一個小村莊正熊熊燃燒著,裏麵不時有黑衣的男子們拿著滴血的長劍四處搜尋。
“都死了麽?”一個溫柔中帶著幾許羞澀和懼怕的聲音問道。被問道的男子不自覺放柔了語氣。
“二小姐,都清理幹淨了。”
“嗯……”帶著纏綿的眼睛留戀又決絕地看了村子最後一眼,絕美又柔弱的女子跟著男子們的步伐走遠了。隻是那滔天的火海中隻有木材燃燒的劈啪聲,印著女子嘴角微彎的弧度都帶著幾許惡的味道。
“秦穆雨,再見了。哦,是再也不見。”接過遞來的雨披,她低下頭掩飾已然克製不住的笑意。
不遠處一個渾身被髒兮兮的灰塵包裹的軀體好似死了一般沉寂,突然,一根手指微微動了動,接著五根纖長的手指狠狠地摳住地麵。
“唔……”一雙杏仁大眼猛地睜開,接著慢慢眯起來,秦穆雨支起身子,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不是死了麽?秦穆雨記得清楚,因為被少林那幫禿驢們圍攻,帶著傷突圍在何常山隱蔽時卻被一個臉上和她一樣滿是傷疤的男子發現。見麵不由二說男子拔劍就和她戰在一起,不知如何她總覺得那男子有些熟悉,但是男子紅著的眼睛裏帶著不容認錯的徹骨仇恨,她隻能小心應對。不料因為傷到內髒和經脈,交手幾下之後她便明白自己大概是要死在男子手上了。
她還記得她把白鳴劍狠狠拋開時,白鳴紮在地上徒勞地顫抖和掙紮;她還記得她的嘴角是帶著自母親死後再沒有的笑意;那時她披露了秦家和耀雲私下聯通的陰謀,秦家被瑞華四大家族所不容榮華不再,入劍閣盜天下奇劍白鳴,殺死劍閣守衛共一百二十一人,嫁禍給秦家使秦家為耀雲江湖勢力所不容。一生為複仇所活,死在複仇者的劍下也不無為一個交代。
“雨兒!!”被穿透的疼痛並不是來自身前,而是來自背後,一隻長箭狠狠地穿透了她的心髒,還餘勁未歇地輕輕顫抖。一直要殺她的男子卻突然大叫出她的名字,帶著不可置信甚至像是痛不欲生地表情扔下手中劍抱著她的屍體。
“雨兒!”近乎歇斯底裏地沙啞聲音,好熟悉。可是是誰……
也不重要了,我已經死了。
秦穆雨半坐起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不是死了麽?這是怎麽回事。打量四周,一片灰暗像是失明了一半,她卻覺得似曾相識。
這地方,好像……起身走了兩步碰到牆壁,她伸手向上摸索了一下,按到一個突起。伴隨著一股荒謬的感覺狠狠拍下,前麵出現了一個向上的昏暗樓梯。一片灰暗的地方看不到表情,她低頭想了什麽,關上暗室門,又返回身去,在地上摸索,果然摸索到了一具屍體。
這是她母親的屍體,她親手殺死的母親的屍體。如昨日重現一般,秦穆雨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啪”一聲在封閉的地下異常清晰。一種荒謬夾著無奈的感覺襲上心頭。
“回到了十四歲?”如果是真的,活過又重生,為什麽不讓我再回到早些時候,哪怕七個時辰?!在七個時辰之前,她還應該和姐姐秦穆雪和母親生活在小村中安靜地生活。一群黑衣的殺手突然闖進寧靜的小村莊見人就殺,她跟在後麵親眼看著姐姐被一群黑衣人打暈帶上馬車,她正想追上去卻被不知何時出現的母親捂住嘴拉到了地下這個密室。
“母親!姐姐她!”被關在這睜眼看不見五指的地方,秦穆雨拉著母親的手渾身顫抖。
“小雨,讓你換秦穆雪的命,你會換麽?”
“會!”
“為什麽?”
“因為姐姐對母親來說很重要。”秦穆雨一直都知道,之於母親和姐姐,她都是不被需要的,雖然她一直很乖很聽話一直幹著姐姐不願意幹的髒活累活,但是母親還是寵愛姐姐。因為姐姐總是很可憐的樣子,嘴也會說好聽的話。如果能讓自己換回姐姐,想必母親是願意的吧。
母親半晌沒說話,密室裏隻有她的咳嗽聲。
“母親……”秦穆雨想伸手摸摸她的臉看看是怎麽了。手卻被直接扇開,“啪”一聲一個巴掌直接扇在了她的臉上。
“咳咳……真想不到你是我和穆郎的女兒,這般做賤自己的命!”恨恨地聲音,秦穆雨已經聽習慣了,沒有去揉被打的生疼的臉,她默默地跪坐在地上聽著。
“你以為這些人是怎麽找到我們的?”明明咳嗽不斷但是她的話裏帶著一種異樣的殘忍。秦穆雨搖搖頭,雖然也沒有人能夠看見。
“是你的好姐姐,我的好女兒秦穆雪把人引來的。咳咳,真是我的好女兒啊!”幾近咬牙切齒,“還給我下了毒,不過我也活不了多久了,無所謂,我可以去陪我的穆郎了。”說道穆郎,她的聲音慢慢緩和下來充滿了溫柔。
秦穆雨的一隻手被母親的手拉住,感覺到手中被塞了一個短匕,她驚悚地後挪卻被很大力拉著動彈不得。
“小雨,咱們家沒有懦夫。秦穆雪離開了,卻也不能這麽饒了她。”母親的聲音裏帶著對她從未有過的溫柔,秦穆雨拚命掙紮卻也動不得半分,一種陰冷的恐懼包圍了她。
但是母親突然緩和下了語氣,許是因為秦穆雪的背叛,或許是她心生愧疚,在黑暗中她顯露了秦穆雨從未感受過的溫柔。
“小雨,其實母親一直是很愛你的。”一隻手撫摸著秦穆雨的頭,能感覺頭頂有濕潤的液體,溫柔的話語讓秦穆雨忍不住放生大哭。“母親……”
“母親……為什麽……”被一股大力直接拉向母親,匕首狠狠地刺進肉裏,粘稠的液體沾染一手,頭上輕柔撫摸的手還沒離去,秦穆雨睜大了眼睛顫抖著聲音。
“嗬嗬,”斷斷續續地呼吸在秦穆雨耳邊輕吐,秦穆雨淚如雨下,握著匕首的手不停抖動惡心地想吐,“記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穆雪造成的。”漸漸微弱的語氣末尾還似滿足地輕挑。
“不要相信任何人,小雨。”這麽強迫自己的女兒殺了自己的母親死在了秦穆雨的懷裏,秦穆雨受不了心裏惡心地感覺,扭頭嘔吐,眼淚鼻涕齊下感覺都把自己的肝膽吐了出來,她腦中一片空白,隻有那句“記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穆雪造成的。”就像最惡毒的咒語回旋在耳邊。
想起了那似乎久遠又總以噩夢形式出現的回憶,秦穆雨放下屍骨按開了密室門走了出去。
那一夜,兩個原本最親近的女子用最狠毒的兩種方式逼著她走向殘忍。從此,她的生命就蒼白的隻有報複秦穆雪。沒有樂趣,沒有感覺,隻是機械似的活下去和報複。
搖搖頭,現在的秦穆雨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卻知道,她再也不會那麽活著。前世漂泊的兩年早讓她明白,最真的隻是對自己的殘忍。一顆心,早就千瘡百孔到沒有知覺。
自我嘲笑了一番,秦穆雨走出密室,上麵是存中的一個地窖,原來放的都是酒水,在漫天的大火中這些被摻雜了大量白水的劣質酒水救了這個地窖一命。
前世一年後,秦穆雪回來帶走了母親的屍體,好像是為了她真名天女的身份正名。那麽,再次活過來的自己怎麽可能如她所願?以後這裏是不能再來了,她得把屍骨燒掉。記得今天晚上是最太平的一個晚上,除了滿地的殘渣和燒焦蜷曲的屍骨,沒有其他人來打擾。看看天色,一會就要下大雨,她記得張瘸子裏家可能私藏著一些煤油,可以拿來用。這一切必須快速完成,因為今晚她要溜出瑞華和耀雲的邊界線逃往耀雲,明天天一亮秦家的人就會亮明身份名曰“奉皇帝之命前來了解曹家村一夜被屠的實情”,而瑞華和耀雲的通界門就會因此關閉。
想好了這些,她加快了腳步,卻仍是麵色如水。還是孩童般帶著溫柔的麵容上早就染上了去不掉的冰寒。
怎麽有人?秦穆雨一個皺眉,躲在一個還在慢慢燃燒的屋後忍受著灼熱的火焰看著前麵一個渾身劍傷男子,滴血的長劍被扔到一邊,男子站立著抱著一具已然燒焦麵目全非的屍體,一動不動的身體有種萬物凋零的死寂,還有一種壓抑著的讓看者都渾身悲痛的哀痛。
“雨兒,言哥哥來晚了。”男子開口,聲音低啞,眼淚留下滴在懷中的屍體上。男子的表情沒有一絲的改變。
“是秦家人。秦家人該死。等我幫你報了仇,我也賠命給你。”冰冷的麵容上生硬地勾起溫柔的笑意,男子把屍體輕輕放在地上,撕下了自己一條尚且算是幹淨的衣袍輕輕蒙住屍體的眼睛。
小心地背開身去,撕開右肩的衣服,男子拿起扔在地上的長劍狠狠地向右肩上一朵黑蓮刺去。等到右肩的黑蓮連著血肉被挖下,他回過身不管右肩在汩汩留血,不管突然下起的雨打濕了渾身的傷口一身的血肉模糊,他抱起屍體小心地給她避著雨。
“言哥哥不會再離開你了。”
“言哥哥……”看著這一切的秦穆雨麻木地站起身,突然想起了那份熟悉是為何。這個男人,也是前世在臨死前要殺她的男子。一個真的背叛秦家隻為了給她複仇的男人。是她的言哥哥。
眼眶有點濕,秦穆雨看著那個高大的男子一步一步,踏著泥流著血走遠。抿唇,她扭頭往張瘸子家跑。
在屍體上撒上油,站在台階上,向屍體出扔下點燃的火把,秦穆雨默默地看著,等到屍體變成一堆殘渣,她轉身將暗門遮掩。
心中沒有一絲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