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八月。
原該是碩果累累的季節,日複嚴重的旱情卻讓整個兗州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直到……
“你聽說了嗎?聞大人冒著生命危險找到了一條地下河,那河水清得,照出來的人影比那姑娘小媳婦的銅鏡還要來得清晰。”
“還用你說,現在全昌邑誰不知道?”
“聞大人真是個好官,聽說當時聞大人差點被埋得出不來了,老天爺總算是做了回好事。”
“可不是,聽說那地下河大得很,好些地方都能受利,咱們昌邑就能沾點光,聞大人已經在帶人找地方開口子了。”
“怪不得今兒一早上就看到一眾大人騎著馬疾行出城,原來是為這事。”
“說起騎馬,你們說以前的哪個官兒不是坐馬車的?現在倒好,全變成騎馬了,騎馬好啊,至少辦個事速度就快了。”
“……”
集市上,路邊,店鋪內……但凡有人的地方都在說關於地下河之事,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萬,版本已經從最開始的聞大人找到地下河變成了聞大人吃了多少苦頭經了多少難才為他們找來了水源。
最早的流言自是華如初著人傳出去的。
她和阿佑不同,阿佑隻知道做,不會說,臨到頭是那種最容易吃虧的人。
既然阿佑不會說,那就由她來說,她要讓世人知道,她的男人有多優秀,是個多好的官。
“齊南,馬柏在幫著處理地下河的事,你最近受累些,將方方麵麵都管起來。尤其是這些留言一定要引導好,絕對不能歪了,若是被別人利用了好事也得變壞事。”
“是,夫人放心,馬管家常有教導小的,這些事小的處理得來。”
“那就好,以後我想讓馬柏跟著大公子辦事,我會讓他將手裏的事慢慢交給你,你好好學。”
齊南大喜。高聲應諾。
並非不滿意屈居在馬管家之下,隻是學得越多,他便越想要一展所長,夫人的意思是想讓馬管家以後謀個官身,專為大公子打點事情。他沒有那個心誌,也沒那個本事,這輩子能做個讓夫人放心的管事就夠了。
不行,他得寫封信回去,爹知道了肯定比他還要高興。
江軒一進來就聽到這幾句,習慣性的先給她號了脈,沒有異常後才問她。“想將人手調給聞姑爺用?”
“是我疏忽了,阿佑的人手其實一直不太夠,太原那邊有些暗樁他還留著沒動,祁亮也留在了太原。就祁安和祁軍兩個得力的,兗州這邊人手再多他也不會信任,有時候未免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我一直沒留心。最近才有所察覺。”
理了理手腕處的衣袖,華如初輕撫著肚子又道:“馬柏做我的管家本就是屈才。他腦子活,見識廣,這些年被我磨得也越發有了主見,有他幫襯,阿佑能輕省不少,再者說我也想給馬柏一個好出身,他本就出身不錯,不能在遇著我為我賣命這許多年後身份上還要矮人一截。”
江軒點頭認同,“隻是馬柏未必就想做官,武林中人都是散漫慣了的,受不得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
“哪個當官的又真被那些規矩束縛住了?他要是不想當官,那就替阿佑打理事情就是,總比做我的管家要來得好,他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將來他的孩子想想。”
你又怎知你認為的好是他想要的好呢?江軒不露聲色的歎了口氣,他活了這許多年,又豈會看不出馬柏對華三的不同,不過一個是從沒打算宣之於口,另一個則是早就將兩人的關係定了位,認定了,便不再起疑心。
“你還是問問他的好,別好心做了壞事。”
過於直白的提醒讓華如初看向江軒,“江伯,你就認定馬柏不想要個好出身嗎?”
“若隻是讓他去幫聞姑爺,我相信馬柏不會有二話,若說以後一直跟著他……我不覺得馬柏會願意,這又不是開不得口之事,你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也是,他回來了我問問他。”
江軒這才露了笑,“就算江軒不行,你手底下能獨當一麵的人不少,未必就沒有願意走那條路的。”
華如初輕拍額頭,“您說得是,我將自己給繞進去了。”
馬柏是和聞佑一起回來的。
兩人一路走還一路說著地下河之事。
華如初站在廊下看著走近的兩人,翻遍記憶才發現,她這好像是頭一次看到那兩人這般親近的說話。
當然,這是不是親近,得那兩個男人說了算。
兩人幾乎是同時看到了華如初,不約而同的加快腳步走近。
聞佑上前自然而然的替她撐住腰扶她進屋,“這時候濕氣漸漸重了,怎還站在外麵?”
“剛出來,不礙事。”華如初回頭看向站在原地,臉色有些莫名的馬柏,“怎麽還站著?在外麵跑好幾天了,快進屋歇歇。”
馬柏臉上馬上有了笑意,“來了。”
聞佑回頭看他一眼,沒有多說一句。
要是換成其他人,明知道管家對自家娘子有意,恐怕早尋了由頭將人打發走了,再差也要給人穿小鞋,讓他日子過得不好,離間他們主仆的感情。
可他卻從未耍過這些手段。
他太了解如初,在如初心裏,馬柏就是信得過的朋友,他要是想讓馬柏不出現在自己麵前不用耍計謀,隻要告訴如初馬柏對她的心意,如初便會自動將人做另外的安排。
如初心裏容不下那些不清不楚的感情,對她來說,感情是獨一份的,她不會將之分做兩份,也不會接受自己男人之外的另外一份。
所以,他一直都得很大方。
事實就如他所料一般。如初對馬柏有親人般的關心,卻絕無除此之外的哪怕一點點男女感情。
一盞茶後,華如初才開口詢問,“水的源頭找到了嗎?”
馬柏點頭,“地下河的源頭水很小,就是一道小溪,我順著河道從上往下走時才發現,水是從兩邊的石頭縫隙裏流出來的,也有些地方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水。一點點聚集起來,越往下水流越大,到大公子跌下去的那地方時已經有小河麵大小了,我往下麵探過,水麵還有加寬。隻是不知是否那裏的石頭和上麵不同了,水流增加得有限。”
經他一說,華如初想起了上輩子去過的一些景點,岩洞裏有地下河並不稀奇,有些地方還是需得坐船才能通行的,她也曾見過那些沁水出來的岩石。
若是平時,這點水自是起不了大作用。可現在卻是最缺水的時候。
“你讓人送回消息說地下河貫穿了兩個縣?”
“是,除兩縣外,昌邑也有地方可以取到水。”
兗州有八郡,卻隻得兩個縣有份。這等於隻緩解了那兩個縣的旱情,最多也就是能讓周邊的一些地方受利,旱情還是得等老天爺哭一場才能緩解。
聞佑看出她在想什麽,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沒有的時候是恨不得多出一口能出水的井來,現在多出一個不知比一口井大了多少的地下河了。她倒是又嫌少了。
“馬柏,這事你繼續去幫手,讓大公子脫出手來忙其他事。”
“是。”
“這幾日你辛苦了,接下來還有得忙,今日先去好好歇一歇,我這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你不用掛心。”
“是。”馬柏起身,朝兩人拱手作禮,轉身離開。
“我們回屋說話。”聞佑扶著她起身,也不用其他人侍候,倒是分派起她們其他事來,“去洗些新鮮的水果來。”
“是。”
在軟榻上躺了,習慣性的摸了摸肚子,華如初說起對馬柏的打算。
聞佑聞言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是笑了笑,叫她先問過馬柏再說。
華如初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懷個孕人就變蠢了,不然怎麽她提起這事阿佑和江伯的反應一樣?
“你也覺得馬柏不會同意?”
聞佑不想如初多想,仔細斟酌了一下措詞,道:“我記得我們才搬到靜水巷住的時候,馬柏並沒有跟過來,是後來他主動提的,是不是?”
華如初點頭。
“這說明他是想跟著你的,但凡你吩咐的事,不管是來幫我也好,還是其他的,他都沒有二話,你可曾見過他主動說要為我做什麽事?”
華如初想了想,心下有些明白了,馬柏隻要有一點點那樣的心思,他有太多機會可以表現出來,可他沒有,對於她的事他卻事事上心,不用她吩咐就將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所以,馬柏的所有野心都隻是做她一個管家?
華如初苦了臉,馬柏就不覺得太屈才了嗎?
“幸好我還沒和他說。”
“馬柏跟著你也好,他身手好,心又細,遇事最先想到的就是顧及你周全,有他在你身邊,我能放心些。”
“我身邊的人夠多的了,倒是你,能替你辦事的人太少了些。”
聞佑深知自己的情況,微微點頭道:“確實如此,這也是沒辦法的,以前跟著太子,我總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給自己養死士,太子登基後正是最需要人手的時候,我又哪能藏私,覺得好的全推薦給他了,到現在反倒是自己無人可用。”
“我先讓馬柏帶些人去幫你,我就不信他們都會和馬柏一樣不想要個好出身。”
“也好。”自己的人手能獨當一麵之前,他確實需要一些人手幫襯。
如初的人他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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