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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老人家,能否聽我一言?”沈淼謙遜說,老農們齊轉頭,這人是莊子的主人特意介紹的,地位肯定不一般。
“天下以農為本,農又以糧食為本,我們這塊地方又以稻米為主食為根本,若不開山辟田種植稻米,我們就隻能用其他作物去易物,易物就要看別人的臉色,看老天爺的臉色,商家黑心一點,價格就上去了,要是遇上荒年沒糧食的時候,再多的絲綢茶葉都換不來糧食。所以糧食必須自己種,要把這個本握在手裏。”沈淼頓了頓,看了眼老農們的反應,顯然老農們對沈淼的話是認同的,但對方才提出的困難也存zài認同,因而臉上大都露出先聽聽看表情。
沈淼遂繼續道:“困難不外乎四個,地形要求高,工期緊,意外多,錯過這一季生產。首先錯過這一季生產這件事是沒有辦法了的,水田建成後第一年隻能荒著,要解決這事不難,既然梯田要求高,那不能種植梯田的地方就可以暫時種植一些替代作物,比如粟米。”
“既然給種粟米,就不如全部種粟米。”劉老漢說道,不少人也附和。
“但粟米和稻米相比,哪個更果腹?”沈淼問。
“自然是稻米。”老漢們紛紛說。
“畝產呢?”
“放在北方,肯定是粟米高,在南方說不好,雨水一多就不如稻米了。”
“稻米一年能種兩季,冬季還能種小麥,兩年五熟,粟米呢?”沈淼又問。
“粟米不行,一年一季,頂多冬季空餘時種一季小麥,兩年三熟。”
“那就對了,南方就得種植最適合南方的作物,種粟米不是長久之計。”沈淼趁機說,“修梯田雖然一時難度大,但長久來看是有利的。工期短和意外多這兩件事可以合起來解決,先說意外,你們說的夏至時節的暴雨,不是不能預測,且這類能形成泥水滾落的暴雨若是出現過一次,短時間內不會出現第二次。間隔的時間是很充裕的,運氣好能持續一個月,所以利用我們的優勢,征調盡可能多的人,合力突擊修一條,而不是分散同時修建。”
“如果是合力修倒也不是不可以。”陳老漢說道,他顯然對修梯田很有懂,“大夥集中修的話,分好工,備足材料,可以同時兩階或者三階一起壘石夯土,水田的土隻要夯得不會漏水即可,和打地基建高台的夯土是兩碼事,一塊田兩天就能夯好,至於夯土層上的田泥,可以隨後再堆。”
“聽你這麽說,我也有個想法。”張老漢說,“我們這地方夏季的暴雨雖然厲害,但山體堅固,樹又多,泥石不容易下來,頂多就是溪溝變溪流,建梯田擇址的時候,盡量側一點,大部分靠山體,將山體間本來就存zài溪溝留存出來,雨水一來引導它往溪溝裏流,就可以少衝刷田壩。”
“我也有個想法。”沈淼忙說,“雨水白白流失太可惜,建梯田時可以每隔十到十五塊田修建一個山塘,將水貯存,這樣一來,旱的時候就不用愁水了,山塘裏還能養些魚,遇上連日暴雨也不用擔心,可以先放些水掉。”
“這個好。”老農們紛紛點頭。
沈淼笑了:“這麽說,你們同意建了。”
“可行是可行,但大夥調去修梯田,活怎麽算?要是自己解決行不通,本就吃不飽,再花大力氣幹活就更不行了。”李老漢說道。
吳六適時出聲:“此事不用擔心,修田一事自然是按工給錢,具體怎麽算,回頭管事會去村口貼告示。”
吳六的話仿佛一枚定心針,讓老農們放了心,一放心,其他事就開始飛速商議了,比如開了梯田之後如何開墾其他地,搭配種植桑樹茶葉,再比如上山下山浪費時間,村民如何內遷,內遷的選擇又如何,房屋建造自付還是貸錢付之類。
眾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從早晨一直說到了太陽快落山,連午飯都沒人想起吃。當最終商議完的時候,眾人才感覺到餓,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第一個響,緊接著滿堂的肚子響成了一片,眾人相互看看,都哈哈大笑起來。
管事適時端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食物,白麵酒釀饅頭配豬肉燉筍幹,老漢們吃得滿心歡喜,吃完就忙不迭的回去告知家人喜訊了。
沈淼抱著一塌已經寫滿字的紙激動往內院走,一路上還不住的碎碎念:“以後各戶各家都養些豬什麽的,肉過年可以吃,糞便養茶樹是最好的,還有雞鴨,可以生蛋可以吃,羊也要,吃的是草,容易養活,牛更需要,耕地全靠它!”念到這,沈淼不禁駐足仰望天空,好一番自給自足豐衣足食的美好畫麵。
看的吳六不禁扶額,這都魔障了。
四個小姑娘已在內宅前踮著腳等,少爺和公子出去一白天了,午飯都沒回來吃。這會一見兩人的影,四人立刻分兩組,一組上去布菜,一組上前迎接。
吳六剛要入內,卻見管事急衝衝過來,似乎有要事要說,便讓小姑娘們先帶沈淼去吃,沈淼猶沉浸在宏圖中,未察覺此事。
吳六與管事去了內堂。
“什麽事這麽急?”吳六問。
“沈公子方才的提yì是好,可老奴我粗粗算了算,所需錢糧甚多,尤其是糧食,倉裏的除必須上交的外都拿出去分給農戶了,若是去外頭購買,現在糧價飛漲,銀錢比例又亂了,以往一兩銀子能買到的米,現在起碼得花三兩。我們沒這麽多錢。”
“這倒是個問題。”吳六點頭。
管事又說:“其實修梯田這種事,將地分給農戶,責其在一定時日完成即可,若是真艱難,時間長些就是;要是怕他們不修,年末稅租要求上交稻米就是。別看那些老農剛才說得那麽艱難,真要這麽壓下去,相互幫忙這種辦法,他們肯定會想。”
“此法不妥,農戶本就艱難,開山修田本就想讓農戶的日子好過一些,現在逼得他們自己修,非但沒好過,還徒增負擔。再說了浙東道多山地少平原,往後開山修田的事少不了,若總讓農戶自己想辦法,會讓農戶抗拒此事,不利於浙東道的興盛。別看修田事小,對浙東道而言,好比修河堤,誰的田挨著河就讓誰修是不可取的,調民力合力修一口氣修才是正途。”
“既然少爺是這麽想的,那老奴我盡力籌錢便是。”管事道。
“莊子現狀我清楚,單你籌錢太難,回頭我去找老七借一些。”吳六說道。
管事一聽趕緊道:“還是不要了,七公子那畢竟……”管事沒把話說下去,七公子和吳六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吳六母親吳氏乃正夫人,七公子母親陳氏為側,卻心有不甘,總有異心。
“老七人不錯,切不要一同視之。隻找他借些錢,年末便還,無妨。”吳六說。
管事搖頭:“梯田第一年沒有產出,年末恐怕難還。”
“此事我自有辦法,無需擔心。”吳六笑說。
管事隻得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