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玉瀅閉上眼,身體疲軟無力的靠在沙發裏,眼前影影綽綽的浮現出一個畫麵,柔美的無可挑剔的一張臉,赤著的上半身,胸膛有明顯的抓痕,肩膀處和手臂上有深深的牙印,毫無疑問,是她的傑作。
昨天,她確實對他又踢又咬,又抓又撓,在他身上製造了不少傷口,他除了拉著她做之外,並沒有對她動粗。
轉頭看著窗外,陰沉的天色,隱隱的飄著雨絲,她雙唇慢慢抿起,也許,他與她之間就是一段孽緣,是她一開始錯把他當成了容汐彥,才會為了給“他”一個所謂驚喜,把自己當成了禮物躲在“他”的床上。假如時間倒流,也許結局就不一樣了。
說到底,所有的開始都是因她而起。
安靜了許久,曾玉瀅沒有出聲。
敲門聲響起,曾玉瀅看向門口,躲在洗手間的秋意濃聽到動靜,趕緊主動去開門,門外赫然站著寧謙東。
他一手拿著電話,緩緩的勾唇:“我找瀅瀅。”
秋意濃早就把曾玉瀅與他的電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她深知這種不是她能插手得了的,趕忙閃身讓他進來。
“瀅瀅,我先走了。”秋意濃去拿自己的手包,並叮囑:“藥已經不燙了,快喝掉,晚上不舒服的話,再衝一碗。”
曾玉瀅臉色又白了幾分,“今天謝謝你,意濃。”
秋意濃走之前多看了寧謙東兩眼,他的目光始終盯在曾玉瀅蒼白的臉上,她走過他身邊低聲道:“瀅瀅感冒了,是你造的孽,你負責照顧她。”
也許是驚詫於她會主動向他交待曾玉瀅的情況,寧謙東深深瞥了她一眼,厚薄適中的唇蠕動:“我會的。”
秋意濃走了之後,並不太大的兩居室陷入寂靜。
寧謙東把手機按掉,向沙發那裏邁了兩步,“我要我現在去自首?”
“自首?”曾玉瀅視線不再看著窗外的雨,而是落在他身上,柔美的臉龐線條似笑非笑:“我不需要你自首,容家現在已經認定了你就是容汐彥,就算你自首容老爺也會想辦法把你撈出來,意義何在?不如我給你兩個選項,第一,你揮刀自宮,還我清白和公道,第二,你入贅曾家,當曾家的上門女婿。”
寧謙東抬眼望著她,“正常人都不會選第一個。”
曾玉瀅捧起藥碗,“你選哪一個?”
“我是正常男人,你覺得我會選哪個?”
她喝掉藥,並沒有抬頭,盯著藥碗底部沉澱的一點藥渣:“第二個?”
“當然。”
“你確定?”
“要確定的人是你,你們曾家可是有個曾延煜,你父親會同意?”寧謙東又朝她走近幾步,垂首看著她。
曾玉瀅察覺到男人氣息籠罩而來,再抬頭時,戴著眼鏡依然無法阻擋的俊美容顏近在咫尺,她沒動,就這樣看著他:“延煜不喜歡做生意,他早就跟我說過,將來他是絕不會接手家族企業,他還不止一次跟我說過,讓我找個會做生意的丈夫,最好是入贅的那種,這樣,他就把曾氏的掌控權交給他的姐夫。至於我父親那方麵,他說過,由他來做思想工作。我父親就延煜這一個兒子,在這一點上他不得不聽。”
寧謙東沿著沙發踱步,來到她身後,手臂撐在她兩側,貼著她耳畔道:“如果說我同意呢?我同意娶你,當曾家的上門女婿,你就真的同意嫁給我?”
曾玉瀅臉色微僵的看著他,她提出入贅,不過是在羞辱他,這世上但凡是有點血性的男人是斷不會同意入贅的,他好歹也是寧家長公子,費盡心思通過換臉,又掌管了容氏,他目前可是春風得意,怎麽可能會到曾家當個一切從頭來的上門女婿。
她臉上寫滿了問號,寧謙東沒有解釋什麽,反而追問道:“怎麽不說話了?反悔了?”
“誰反悔了?”曾玉瀅硬撐著冷笑:“我在想,你舍得放棄你千方百計拿到手的容氏總裁位置去換一個前途未卜的曾氏上門女婿?”
他一隻手不輕不重的搭在她肩上,扶了扶眼鏡,輕緩的笑著,說道:“這件事我從頭解釋給你聽,八年前我在島上度假,突然起了大火,周圍一片火海,是我身邊的三個保鏢奮力保護我,護送我衝出了火海。我跳進海裏活下來了,他們卻死了。這火來得太蹊蹺,我知道是有人暗算我,所以我潛伏回去,把燒成焦炭的三個人的頭都割了,這樣一來,分不清楚誰是誰,那個放火的人就會以為其中有一個是我,而我可以逃過一劫。”
曾玉瀅暗暗吃驚,關於寧謙東容貌被毀一事,她曾聽秋意濃說過,親耳聽卻又是另外一番驚心動魄的感受。
“我的麵容被毀,隻能秘密進入了一家整容醫院,在那裏我遇到了出車禍,同樣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容汐彥,那時候我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我一直認為是寧爵西放的火,一心想重整旗鼓出去報仇。當時容汐彥進去沒多久,資金上好象出現了問題,我打聽到他的身份之後,心生一計,我主動找到主治醫生,告訴他我可以替容汐彥付一筆錢,但是我有個前提,我和他的容貌要互換。主治醫生收了我的錢,又看容汐彥無力償還,就同意了。”
“然後呢?”曾玉瀅聽得入神,忍不住追問。
“然後我花了幾年的時間,就是你們查到的照片上看到的,我終於變了另一張臉。我以容汐彥的身份強勢進入容氏,擊垮了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和歹毒的繼母,順利坐上了總裁的位置。董事會對我言聽計從,因為我能給他們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益。我一方麵當著‘容汐彥’,變成一個成功的商人,一方麵我又在暗中關注盛世王朝,關注寧家,我專門針對寧爵西做了一係列的調查,請了最專業的偵探社,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與他無關。”
曾玉瀅不禁插話道:“不可能是爵西哥,我當過他的‘妻子’,他做事雖然有些比較狠,但是做人的底線還是有的。是不是凶手是別人,故意把你的注意力引在爵西哥身上?”
大概是聽不慣她親昵的一口一個爵西哥,寧謙東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收緊,“我得到‘容汐彥’的身份就是想利用他的身份去複仇,查出寧爵西不是凶手之後我不甘心,我繼續追查,直到我查到這件事可能與另一個人有關之後,我突然覺得人生真是個笑話!我浴火重生,手執複仇之劍,找到了可疑對象,可是我手中的劍卻不能揮下去,這可是人生的一大諷刺。”
“你查出了是誰?”曾玉瀅不解,同時又模糊的想到了一個人:“是不是你父親?我在寧家的那幾年也聽過不少下人們的嘀咕,他們間流傳著一個八卦,說是當年爵西哥和你妻子程蕊有一腿,你卻被蒙在鼓裏。據我這些年的觀察,和程蕊有一腿的人不是爵西,也不是朦北,排除法,最有可能的是你父親。”
寧謙東瞳眸裏的顏色逐漸轉深:“瞧,連你都猜得出來,當年我卻沒看出來。”
曾玉瀅把手中端了許久的藥碗擺到茶幾上:“說難聽點,他是個端著長輩架子,實則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曾經有一次,爵西哥不在,我一個人住在寧宅房間,半夜有人敲門,敲了很久我也沒理。你想,半夜三更,肯定不是當時的婆婆方雲眉,她要找我,大可以大聲叫我,也不可能是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後來又陸續發生過幾次,我始終不理他,也就沒下文了。”
寧謙東勾了勾唇,“現在言歸正傳,說到你我的事上來,你說要我入贅,沒問題,我對複仇已經心灰意冷,容氏我可以不要,還給容汐彥。”
“容汐彥現在以你的身份在寧家。”
寧謙東嗤之以鼻:“寧家是什麽人家?一個月前我就已經在寧家暴露了身份,他在那裏就是個小醜,前幾天聽說他還想到盛世王朝弄個職務,結果在寧爵西那裏碰了一鼻子灰。容汐彥自己也知道待不了多久,給他原來的身份,他巴不得。”
話說到這裏,等於他們之間達成了共識,曾玉瀅垂眸思索,寧謙東見桌子上擺著空杯子,拿上去廚房倒了杯開水過來,拉起她的手,她本能的想縮回去,他把杯子塞到她手裏:“感冒了,多喝開水。”
發高燒,缺水缺的厲害,又說了這麽多話,確實口幹舌燥,她遲疑著,低頭喝起來。
他坐到她身邊的沙發裏,手臂摟在她肩膀上,將她籠罩在懷裏,“那麽我也有兩個條件。”
“你也有條件?”曾玉瀅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有什麽資格跟我提條件?別忘了,你是犯錯的一方。”
“我不否認,所以我放棄容氏,用入贅補償你。”他口氣很是理所當然:“第一,當我太太期間,你要和所有男人保持距離,包括容汐彥。”
他完全就是貼著她的耳膜在說話,她耳朵裏嗡嗡的,像有很多電流擊過,將近十幾秒後,她出聲問:“第二個條件呢?”
“我需要一個孩子。”
“寧謙東,你……”她嘴唇氣得發抖,眼睛睜到最大,這個男人竟然如此過分。
寧謙東不在意的陰冷下嗓音:“瀅瀅,別忘了,你欠我一個孩子,是你親手把我們的孩子殺死,你得補償我一個孩子。”
曾玉瀅張了張嘴,突然間啞口無言,手指莫名的撫上空空的腹部,那裏曾經待過一個小生命,卻因為她一時糊塗,把ta殺死了。自從打胎之後,她總是能碰到那個未成形的孩子……
寧謙東麵孔湊近她,“你是女人,你非常想要我,別急著否認,昨天那一天一夜,是誰叫的那麽酣暢淋漓,到頂無數次?”
曾玉瀅眼睛睜大,想也不想就揚手甩了一個巴掌過去。
手腕被男人在半空中握住,寧謙東偏冷的說道:“我實話實說,你用不著生氣。”
曾玉瀅氣的臉上紅白交錯,說不出話來。
他又是一笑:“放棄一切,入贅曾家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如果再剝奪了我身為一個男人不能碰女人的權利,與其當你們曾家沒什麽地位的男人,還不如我去自首坐牢,你說呢?”
她咬起唇,手腕被他死死攥在手裏。
“給我放開。”
寧謙東看她的神色,最終鬆開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並沒有被他弄疼,她依然低頭象征性的揉著手腕,冷聲道:“你想睡我睡到懷孩子,可以,不過我能得到什麽?”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沉靜,深邃如湖鏡麵,拉住她手低頭在手背上輕輕一吻:“你會得到我的忠誠,你要我給曾氏打工,我就打工,你要我不在曾氏,我就自立門戶,重新開自己的公司。隻要你當我的太太,隻要我有,隻要合理,我會無條件滿足你!”
這樣氣勢磅礴的告白,曾玉瀅再聽不出來就是智障了,她愣了好幾秒鍾,抬頭看他,他的眼神不再那麽陰霾陣陣,對上他的視線,心底莫名像空前平靜起來。
她握在水杯上的手指微微的蜷了又緊,緊了又蜷,最後放開時她說了一個字:“好。”
門口,返回來的秋意濃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八成,事實上她不是有意聽的,是她走到樓下突然發現手機沒帶,想起來在上洗手間時順手放在台子上了,這才回來取,沒想到大門沒關牢,她聽了個正著。
雖然門內的兩人博弈了半天,像談判一樣商定了婚事,她倒是聽出了不一樣的東西來,寧謙東表達得很清楚,他在以退為進,博得瀅瀅的好感。而瀅瀅外表柔弱,內心強韌,她反而裹足不前,幸好,寧謙東情商不低,這才促成了他們的婚事。
她有理由相信,經過之前的坎坷折磨,他們會好好經營和珍惜這段婚姻,相信不久的將來,他們會假戲真做,變成真正的恩愛夫妻。
秋意濃幾乎快笑出聲來,想再等會進去,突然聽到了她自己的手機鈴聲在裏麵大響,接著是一陣腳步聲,再接著,大門開了。
寧謙東手裏拿著她的手機,皺眉看她:“偷聽的還爽嗎?”
秋意濃把手機拿過來,沒理他,往旁邊走了一步,越過他對門內的曾玉瀅說道:“瀅瀅,我手機忘了拿,記得回床上多休息,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曾玉瀅溫柔的嗓音從裏麵傳來。
秋意濃沒看寧謙東一眼,飛快的邊接手機邊下樓。
“濃濃,我在你們公司樓下,下來吧。”寧爵西低醇的聲音傳來。
“我不在公司了,我在瀅瀅家樓下。”秋意濃報了地址:“你過來接我。”
十多分鍾後,寧爵西的路虎停在樓下,眉心一皺,摟住她的腰,“你在傻笑什麽?”
她把臉靠在他懷裏,然後鑽進了車內,等他坐進來之後,她告訴了他:“我聽到寧謙東和瀅瀅表白了,他們打算結婚。寧謙東放棄容氏集團,入贅曾家,他們還計劃要一個寶寶。”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他捏捏她的臉頰:“原來你在笑這個。”
“是啊,你不替他們高興嗎?尤其是瀅瀅,她好歹也是當過你幾年妻子的女人。”她刻意咬重‘妻子’二字。
寧爵西:“……”
隨即好整以暇的看她:“我怎麽聞到一股醋味?”
她抬起柳眉:“我有嗎?”
他眉梢動了動,又捏了捏她的臉頰道:“這兩天比較忙,過陣子我會有一個驚喜給你。”
“什麽驚喜?”她抓住他的衣角,眼睛裏冒出無數顆星星。
“到時候你自然知道。”
看他賣關子,她就知道不管自己怎麽問,他都不會說的,扁了扁唇,隨即把手鬆開:“開車吧,開快黑了,到時候開車不安全。”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她會以為他會重提結婚的事,假如是那樣的話,她會一口答應,可是他好象根本沒想過這件事,以前是他追在她後麵要結婚,現在反過來了,追根究底可能是剛才受了瀅瀅和寧謙東的影響。
秋意濃有點生悶氣,閉眼窩在座椅裏,到了寧宅,她沒要他開車門,自己下去。
往寧家大宅走,剛好在台階上遇到了程蕊,臂彎裏挽著容汐彥,看兩人這架勢像是拿這裏當成自己家一樣。
秋意濃看了暗自冷笑,尤其是在看在容汐彥和程蕊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樣,怒火更是燒得旺,因此當他們經過她時,她眉眼彎彎的低聲說:“容汐彥,你記不記得你答應過瀅瀅什麽?你一聲不響的背叛你們的誓言,真的就每天能睡得著?”
容汐彥臉上的神情硬梆梆的:“我勸你別多管閑事!”
秋意濃嬌臉上溢出輕而冷蔑的笑:“要是我繼續多管閑事呢?你們打算怎麽對付我?用你們寧大少爺和寧大少夫人的身份壓我嗎?”
她不是一個喜歡挑釁人的女人,但這話恰巧戳中了住進寧宅卻遭受冷遇的程蕊和容汐彥的痛處。
程蕊畫的精致的眉頭挑得高高的,紅唇哼出聲,咬牙切齒的瞪著秋意濃,“你有什麽好得意的,你自己的一堆爛事還沒擦幹淨,倒來嘲笑我,秋意濃,你有資格嗎?與你比起來,我起碼是正統的寧家大少夫人,你呢,野雞也想當鳳凰?”
秋意濃伸手撩了撩長發,低頭失笑了起來,目光轉身另一側緩緩走過來的男人,懶洋洋的開口說道:“老公,有人罵我是野雞呢,怎麽辦?”
程蕊臉色一變,這才看清旁邊的重重樹影立著一道修長的身影。
寧爵西從樹影下走過來,俊臉上卻依然籠罩著重重陰影,“誰這麽大膽,嗯?”
秋意濃看著程蕊大變的臉色,眼睛眨都沒眨,拿手指直接指著程蕊道:“她。”
程蕊看著這一幕,指甲忍不住掐斷,正想開口,旁邊的容汐彥隨即笑著以家人的口吻打著招呼:“你們回來了?剛才媽還說起過你們,特別是熙熙,成天把你們掛在嘴邊。”
寧爵西一手攬著秋意濃的細腰,薄唇扯笑,並不回答,明顯不給容汐彥麵子。
容汐彥臉上的笑僵硬在那裏,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程蕊不得不出麵,拉住容汐彥說道:“我們就不打擾三弟他們了,回去吧。”
秋意濃看著自導自演的二人,感覺真是諷刺極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冒牌貨,他們還能演得下去,真是佩服!
等兩人走遠,寧爵西低頭對她說道:“進去吧,熙熙看到你,肯定高興壞了。”
這晚,他們住在寧宅,熙熙興奮得很,秋意濃連講了三個故事,小家夥才漸漸睡著。
從兒童房退出來,她進入隔壁的臥室,男人正靠在床頭看平板電腦,“濃濃,以後盡量不要穿高跟鞋。”
“高跟鞋挺漂亮的,為什麽不能穿?”
他伸手把她摟進懷裏,指著平板電腦上打開的一篇博客道:“長期穿高跟鞋對膝蓋損傷很大,會造成關節軟骨磨損,增加罹患關節炎的風險。”說著,刮了下她的鼻尖:“我可不想你老了走不動道,要是因為你年輕時長期穿高跟鞋導致老了膝蓋有問題,等你老了,我可不管你,追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去。”
“去吧,去吧!”她拍了拍他的胸口:“你找小姑娘,我就找小夥子,比比誰更厲害。”
他頜首,促狹的笑:“你說真的?不反悔?”
“不反悔。”她嗔怒的從他懷裏出去,關了自己那側的台燈,徑自躺下。
他唇勾出點弧度,看著她的背影,合上平板電腦,順手關了台燈,躺下去後貼著她的背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耳廓,沒了聲音。
秋意濃卻沒馬上睡著,第二天接熙熙回滄市,先送小家夥去學校,在去上班的路上,她特意回了趟別墅。
寧爵西坐在車裏等她,翻看完今天的報紙,一抬頭發現她全身上下沒變,腳上的高跟鞋變成了坡跟,與早上穿的那隻五公分高跟鞋形成對比。
黑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等她回到車內,他裝作沒看出來的樣子,淡然的吩咐司機開車。
幾天後,秋意濃帶著熙熙參加了林巧穎的葬禮。
轉眼大半個月時間過去,進入深秋,天氣格外寒冷,秋意濃穿上厚厚的大衣,戴著圍巾,早上熙熙出門前,她給小家夥也是相同的打扮。
熙熙的姓現在徹底改過來了,變成了寧熙朗,因為事先和老師打過招呼,老師事先也在中班小朋友麵前上過課,所以在同學間並沒有引起過太大的注意。
時間在一點點往前推進,秋意濃打過史密斯博士的電話,老人家身體恢複得不錯,那次搶劫刀刺中了大腿靜脈,可能這輩子要坐輪椅。
史密斯博士倒是個樂天派,還開玩笑說是上帝覺得他太累了,特意給他安排時間休息。
秋意濃笑的同時心裏也是沉重的,關於那個l姓,寧爵西一直在派人查,昨晚他還告訴她,已經範圍縮小到了八個左右,但具體是哪個,目前還沒查出來。
這大半個月以來,她過得過於安逸,總感覺有事要發生,如履薄冰。
因為過得太幸福,她常常有種即將失去一切的感覺,夜裏經常醒來緊緊抱著寧爵西,弄得他又驚又喜,取笑她說:“濃濃,你要是能一直這麽黏著我就好了。”
這個男人寵著她是有目共睹的,不管是麥煙青,還是同事方菱,她們對他的印象好到不行,經常說他是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他也確實溫柔體貼,就是粘她太緊,最近有好幾次出差機會,他都推給了副總裁,理由是要陪老婆。致命好幾次她被盛世王朝的副總堵住,大倒苦水,什麽分公司那邊他這個老總不出麵,他去鎮不住,下麵的人都翻天了之類的。
寧爵西每天送她上班,接她下班,樂此不疲,興致上來的時候,親自下廚給她和熙熙做晚餐,到了周末帶著她和熙熙去寧家祖宅的海島度假。
秋意濃平常工作忙得要命,好不容易想睡個懶覺,休息休息,自然以累為由拒絕,可是每次到最後都被父子倆給拉上車。
麥煙青羨慕的眼都紅了,“小妞,命夠好的啊,你男人成天帶你遊山玩水,我家那位呢,就知道在家看書,或是帶我去看個電影,外出吃個飯什麽的,還自詡為浪漫,哼,與你家比起來差遠了!”
又過了幾天,陸翩翩親自到daisy送請帖,秋意濃看著紅燦燦的喜帖:“真要嫁人了?”
“是啊,我的婚紗都試好了,本來想叫你一起去的,寧哥哥不讓,他說會打擾你們二人世界,真小氣!”陸翩翩嘟著紅唇。
秋意濃笑了笑,“那天我們一家三口一定準時去。”
陸翩翩忙點頭,突然說道:“意濃,你和寧哥哥什麽時候結婚?”
秋意濃臉上的笑僵住了,低頭看著手上的手機,不動聲色道:“老夫老妻結什麽婚?”
陸翩翩精靈得很,看她這樣就轉起了腦筋:“別告訴我,你們已經偷偷領了證啊?不帶這樣的,都不通知我!”
秋意濃白了她一眼:“你想多了。”
“那我寧哥哥是什麽意思?”陸翩翩開始大拷問,圍著秋意濃轉起了圈子:“我看他不是那種人啊,他挺在乎你的,難怪他最近忙,把事情給忘了?不能夠啊,這麽大的事情,他怎麽可能會忘……”
陸翩翩猜了半天,秋意濃本來也在嘀咕這事,被陸翩翩拿出來一說,心情就有點煩悶了。
中午,她的午飯照舊是盛世王朝大酒店送過來的營養午餐,剛一打開餐盒,電話就過來了。
“濃濃,有沒有開始吃午餐?飯後記得吃點水果,不要老坐著,多走動走動!”
最近他總是這樣,每天要打好幾個電話給她,完全拿她當孩子,秋意濃淡淡的嗯了一聲。
“怎麽了?興致不高?是不是酒店的飯菜吃膩了,改天我給你做便當帶到公司怎麽樣?”
她興致缺缺的應了一聲,試探性的突然說道:“對了,翩翩上午過來了,邀請我們去參加她的婚禮,她還想讓熙熙當花童。走的時候她還問我結婚證的事。”
“熙熙當花童的事你來定就好。”
他似乎並沒有在意她最後一句,秋意濃咬著筷子,心口冒出一陣委屈,賭氣的對電話裏不解風情的男人道:“我覺得由你當花童最好!”
啪一聲掛掉電話,她把手機丟到一旁,低頭扒飯,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氣他沒有提結婚的事?
在這件事上她要負一半責任,誰讓她之前總是推三阻四,現在人家尊重你了,不急了,你倒急起來了。
秋意濃,你怎麽這麽矛盾!
隔了一分鍾左右,寧爵西又掛了電話過來,這下她已經平靜得差不多了,喝了口湯,冷靜的滑下接聽。
“濃濃,氣消了?”
“我沒生氣啊。”她抵死不承認。
那頭男人愉悅的笑聲:“嗯,你沒生氣就好,下了班我提前去接你。”
“怎麽了?”
“你昨天不是跟我說要見你妹妹?在我一再的要求下,薄晏晞同意安排今晚見麵,不過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該來的總會來,秋意濃深呼吸:“我明白。”
傍晚,寧爵西的車停在daisy樓下,秋意濃帶著一股冷風鑽進了車內。
他看她小手通紅,拉到大掌裏輕輕包裹住,徐徐傳遞熱源到她手上:“怎麽不戴圍巾?”
“我忘了。”她吸了口氣:“再說車裏不是有暖氣的麽。”
“車裏有暖氣是車裏,外麵又沒有,萬一凍傷了怎麽辦?你現在可不光是一個人。”
她又好氣又好笑,取笑他:“我不是一個人,難道是兩個人?”
他大概也覺得說錯話了,挑了挑她的下顎道:“我的意思是你除了你自己,還有我和熙熙,你要為我和熙熙愛惜身體。”
“寧總,去哪兒?”司機這時在前麵拘謹的問道。
寧爵西報了一個別墅區的名字,司機加快油門,秋意濃知道現在是去見秋畫,心中不由的緊張,手指不斷的絞來絞去。
他見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如果你這麽緊張,今天就不要去了,改天等你調整過來再去也不遲。”
“不要。”她搖頭:“我四年沒見到畫兒了,不親眼看到她我不相信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隻要親眼看到她活得好好的,我就能安心。”
他唇邊的線條很深,一言不發的攥緊她的手指。
從他這個姿勢來看,秋意濃心裏更緊張了,無數次猜測從心裏滑過,她想是不是畫兒遭遇了什麽不測,被毀容了?還是殘疾了?
無論是哪種,她看到都是錐心之痛。
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車子開到了一座別墅外,司機說明來意,大門打開,車子停在庭院裏。
秋意濃一下車就感覺這裏環境熟悉,裏麵的布置幾乎和在菱城薄晏晞的別墅一模一樣,熟悉的人估計閉著眼睛都能走進去。
這點挺令她意外的,照理說,弄個一模一樣的別墅意義不大,薄晏晞為什麽要刻意為之?
因為懷念在菱城的時光?
這倒有可能。
“二位,請喝茶!”招待他們的依然是多年前薄晏晞別墅的女管家,除了眼角的皺紋深了一些,幾乎沒有變化。
“喝點水,暖和一點,也會舒服一點。”寧爵西看她心不在焉,硬把熱氣騰騰的水杯塞到她手裏。
她輕輕吹開茶葉,便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以為是畫兒,一抬頭,是一張邪肆的臉。
薄晏晞雙手插在口袋裏,臉上沒什麽表情:“想見她的話,跟我來。”
秋意濃不由自主的起身,跟著他的腳步,寧爵西陪著她,在別墅裏七拐八繞,進入一間密封的大房間,看上去像是家庭影院。
多年前的畫麵在眼前閃現,也是這樣在家庭影院,畫兒坐在那裏看《千與千尋》,看千尋救父母,如今也是這樣,一個相同的身影坐在那裏,安安靜靜的看著屏幕上的電影。
“畫兒……”她聽到自己發出一聲顫音。
“姐姐?”秋畫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稚嫩好聽:“姐姐你來啦。”
“畫兒,是我,我是姐姐。”秋意濃奔了過去,坐到了秋畫旁邊的沙發上,借著昏暗的光線打量著妹妹,和四年前一樣的容貌,眼睛比從前更漆黑,像黑珍珠。
再一看,她的心一沉,“畫兒,你的眼睛……”
“嗯,姐姐,沒事,我已經習慣了。”秋畫摸索著握住秋意濃的手:“姐姐,對不起我沒能去找你,晏晞哥哥說等我眼睛好了就能看到你,我等不及了,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的。”
“畫兒,你眼睛怎麽會傷成這樣?當年發生了什麽事?”秋意濃看到妹妹這樣,既心痛又慶幸,心痛的是畫兒眼睛看不見了,以後要怎麽辦,慶幸的是畫兒還活著。
“當年,他們錯把我抓成了你,然後關了我兩天,他們蒙住我的眼睛就把我帶到了海邊,我聽到了秦商商的聲音,她把我推下了海,後來卻有人救了我。我聽口氣,好象是她和救我的人是一夥的,我被他們帶上了岸,突然好象又來了一組人馬,他們打了起來,我昏了過去,醒來我發現我眼睛看不見了。”
“是你的頭部受傷,在大腦裏造成了積血嗎?”
“不是,是我的視網膜脫落,要想恢複視力就得移植眼角膜,可是現在眼角膜是個稀罕貨,千金難買,通過正規渠道聽說光排隊就有幾萬人,恐怕我這輩子是等不到了。”
秋意濃一陣窒息,“那你這些年去了哪兒?為什麽都找不到你?”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薄晏晞走進來,聲音中透著殺戮,“因為她醒來發現自己在監獄,頂替了別人的名字,她眼睛又失去了光明,走又走不了,跑又跑不了,喊又沒人理她。就這樣一關就是四年,直到我得到一點線索,找到她。”
監獄?
畫兒在監獄?
秋意濃震驚到半天沒發出聲音,逼問薄晏晞道:“怎麽……怎麽會這樣?是誰……畫兒頂替了誰去坐牢?到底是誰?”
薄晏晞一臉冷若冰霜:“是厲嘉菲。”
厲渝菲是誰?
秋意濃並不了解,不過她聽到厲字沉默了,看向寧爵西,“是厲家人嗎?”
薄晏晞摸出煙和打火機,寧爵西一下把煙和打火機都沒收,甩手扔到旁邊的櫃子上:“當著女人的麵不要抽煙。”
薄晏晞多看了他一眼:“你戒了?”
“戒了。”
薄晏晞回了他一個佩服的眼神,沒再碰煙和打火機,回答秋意濃的疑問:“厲嘉菲,是厲恩廷的姐姐,大兩歲,是個刁蠻任性的千金小姐,還是個癮君子。大約四年前,她在會所吸毒被抓,當時媒體也進行了爆料,厲家見瞞不下去了,隻得請了律師打這個官司,最終結果是敗訴。”
“所以他們就拿畫兒頂包?”秋意濃氣得一下子站起來:“薄晏晞,你難道救出畫兒之後沒有給她討個說法嗎?”
“討個說法?”薄晏晞咀嚼著這幾個字,輕輕嗤笑:“我親自帶著人衝到監獄把畫兒救出來,監獄方麵立馬撤了監獄長的職,已經有人替厲家頂包了,我能拿厲家怎麽辦?”
“駭人聽聞!駭人聽聞!”秋意濃氣到了極點:“我一定要找厲恩廷問個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對畫兒,他要找人頂包可以,為什麽要抓我的畫兒,畫兒已經夠可憐了,他們就這麽欺負她眼睛不好,天底下還有王法嗎?還要法律幹什麽?”
“濃濃,冷靜。”寧爵西一個箭步過來,按住她的肩膀:“你現在就算罵破了喉嚨別人也聽不到。半個月前我已經讓尹易默去查厲恩廷,如果他敢在外麵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我會阻止他和翩翩的婚禮。”
提到翩翩的婚禮,秋意濃稍微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管怎麽樣,她不希望破壞翩翩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