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莊頭和大將軍

奶油小攀

4.004

書名:小莊頭和大將軍 作者:奶油小攀 字數:6355

004

沈淼沒注意老人的變化,隻暗道不好,這窮山坳裏安全是安全了,但找不到郎中了,這人一身傷又發了高燒,可怎麽辦?

老漢換了問法繼續問了方才的疑問:“這人到底怎麽回事,怎麽那麽多傷口?”

沈淼隻好老實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老漢奇怪了,“你不認識他?”

沈淼點頭。

老人愈加奇怪:“不認識他,為什麽要帶走他走?”

沈淼隻好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包括自己氣息尚存就被人釘進棺材拉去了亂葬崗,又在亂葬崗遇到了這人,又因為這人的馬極富靈性,不忍拒絕就救下了他,以及路上被人截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被送到了這裏。

老漢聽完愣了很久,用完全不相信的目光打量著沈淼。

沈淼也知道經過太離奇,旁人不一定會信,隻好破罐子破摔的說:“反正我的是實話,信不信隨你。”

誰知老漢似乎信了,從屋子一角翻出了包鹽給沈淼:“用這個給他洗洗傷口吧,這山上隻長雜草不長草藥,沒辦法治。”

怎麽會不長草藥?沈淼奇怪,他雖然不是很懂,但也依稀記得有些草藥的生命力還行,怎麽會不長?更讓他奇怪的是老漢遞過來的鹽足足有一斤,在古代鹽應該是稀罕物,一個窮得連米飯都吃不上的地方怎麽能拿出這麽多鹽?

老漢冷哼著解釋了鹽的問題:“鹽這件事都是董昌幹的‘好事’。”

一聽到“董”字,沈淼不由留了心,多問了句:“到底怎麽回事。”

“董昌是越州觀察使,此人本事沒多少,卻好高騖遠一心做大,自以為是頒布了不少‘利民’政條,取消鹽的專賣就是其中之一。這東西一取消,私鹽泛濫,家家戶戶都囤了不少試圖運到別的州去牟利。可販私鹽在別州都是官家的財路,哪那麽容易讓你牟利,鹽根本運不出去,所有囤鹽的都血本無歸,隻能堆在家裏慢慢吃。”老漢諷刺的說著。

沈淼明白了,還悄悄同情的看了眼老漢,他家也有鹽,說明也是血本無歸大軍的一員。

老漢察覺到沈淼的目光,頗為不爽的回掃了眼。

沈淼趕緊收斂告辭,艱難的拖著那人回了家,花了老大的勁搬上了床,然後去主屋找鍋煮水,鍋是順lì的找到了,可水卻找不到,這地方明明下過水,溪石都是濕的,就是沒積起水。

沈淼隻好又去問老漢。

老漢一聽沈淼是來問水的,當即拒絕了:“直接把鹽到傷口上就行了,煮什麽水?”

“那多疼啊?又不是醃豬肉。”沈淼繼續討水。

老漢不屑了聲:“這山裏最精貴的就是水,你想要,自己去找。”

沈淼奇怪了,這地方的氣候看著就不像是北方,這種山怎麽會缺水?

老漢依舊沒有解釋,沈淼隻好自己努力,尋常辦法找不到,隻能取巧。不有匹靈馬嗎?讓它找找看。沈淼走到馬跟前,手舞足蹈的解釋了番,馬似乎聽懂了,轉頭就帶著沈淼沿著山腰處的一條小路繞著山走。

走了約莫半裏,繞過了這麵山,繞到了山背麵,呈現的情景讓沈淼驚訝,巨大的山體已經整體滑落,滿山坡都是各種亂石,亂石的棱角已經有些風化,滑坡發生似乎已經有些年份了。

馬帶著沈淼小心的沿滑坡往下走,在一條黝黑的,人工鑿就的礦道前停了下來。它打了個響鼻,示意裏頭有水。

沈淼不解:“這裏頭怎麽會有水?”

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老漢的聲音忽然響起:“裏頭確實有水,你的馬真有靈性。”

沈淼嚇了跳,毫無察覺之下,老頭竟一路尾隨著他,見他找到了坑道口,還點起了一隻火把。

“跟我來吧。”老漢舉著火把走了進去,沈淼猶豫了下還是跟上了。

礦道裏一片狼藉,隨處可見散落的碎石,支撐礦道的木條也歪歪斜斜的,隨時都會倒塌。走了約莫五十步,礦道開始向下,碎石逐漸增多,木條幾乎消失,地麵開始潮濕,又過了五十步,礦道已經完全堵死。堵死處下方積著一潭水,不多,但對沈淼來說足夠。

“這地方以前出產一種名貴的石頭,做成印章很受那些官老爺們喜歡,很多人都來采,你挖一條,我挖一條,互不相讓。結果有一天觸動了山神,所有礦道都塌了,來不及逃出的人都死在了裏頭。”老人看著汲水的沈淼緩緩說著。

沈淼一聽,當即四下看了看,這裏死過人,這水能用嗎?

“你放心,這水還算是幹淨的。”老人說道,“自從山神發怒之後,山上的梯田都塌了,溪流裏再也積不起水了,種的莊稼就算盡力澆水在夏天也總是枯死,根本挨不到秋收。山上的草木也一樣,因為缺水都枯死了,隻有在清明穀雨這段經常下雨的日子裏,會長點草。莊裏的想喝水,隻有兩個方法,要麽趁下雨的時候接好水,要麽就來這裏汲水。但這裏的水隻要七八天不下雨也會幹枯,莊裏的人實在過不下去了,就紛紛離開了。”

沈淼聽到這總算明白了之前看到的諸多怪狀是怎麽回事了。

這是礦道坍塌引發山體裂縫所導zhì的,那些煤礦透水坍塌之後,地表也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水落到山上再也貯藏不住,都通guò泥土縫隙漏到山體裏去了,山體內部也會逐漸掏空,逐漸形成地下暗河,而山上植被的生存環境就從此遭到毀miè性的破壞。

“所以這個莊子的租是永遠收不起來的,楊行峰砍死再多的人,送來再多的莊頭都無濟於事,董昌把這個莊子交給他,要他治理不過是看不慣楊行峰乖張暴戾的行蹤,存心教訓他,給他下難題而已。可惜楊行峰看不透,或者說他看透了,但不敢找董昌理論,就隻能把氣撒在別人的頭上。”老漢冷笑著說,居高臨下看著沈淼,仿佛在嘲笑沈淼愚蠢。

沈淼汲水的手一頓,老漢的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個清楚,客觀清晰,直白殘忍。治理這個莊子是個笑話,是兩個大人物之間鬥爭的產物,他這種螻蟻夾在中間,平白無故卻注定要死。

這對剛剛樹立了信心的沈淼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他長久的沉默,在就此認命沉淪等死,和努力生活改變命數間做了抉擇。最終他堅定了之前的想法選擇了後者。

他不甘心!好不容易再活一世,不想就這麽飛快結束!

沈淼深吸口氣,緊了緊抓住水盆的手,用力一提,對老漢一笑:“事實怎麽樣,我無力改變,但我想活下去,我會為之努力。”

老漢很意外很吃驚,他見過無數莊頭,知道這樣的現狀之後都是抱頭痛哭,生無可戀,但這人的反應截然不同。這個長得像女人一樣的男子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到底是怎麽回事?老漢皺眉沉思,久未言語,甚至連沈淼已經端著水出去都沒有注意到。

馬見沈淼安全出來,十分高興的蹭了蹭沈淼,沈淼拍了拍馬的頭,抱著水盆帶它回去了。

水很快就燒開,沈淼從腦子縫裏挖出了許久不用的自然科學知識,勉強配好了生理鹽水的比例,開始著手處理那人。

那人的身上都是刀傷,丟到亂葬崗之前似乎還被人搜刮過,腰帶鞋子之類都沒了,上半身衣服已成條狀,下半身的褲子也搖搖欲墜,除了胸膛部分傷口因被雨水衝刷過稍微幹淨之外,其餘傷口內都嵌著從亂葬崗裏帶來的不明泥土,好多都和傷口結在了一起,處理起來是個巨大又痛苦的過程。

沈淼從主屋的飯堂翻出了矮凳,又找出幾根筷子,削成了薄片,然後坐下開始處理。

開頭幾個,沈淼手生,處理起來磕磕絆絆的,還經常把傷口扯大,使得那人即便昏迷中沒有太多意識,也被痛得做出了細微反應。逐漸熟練之後,情況就好了些,沈淼還摸索出了其他方法,先用浸了普通溫水的布貼傷口,等結痂和汙穢軟化之後,再用鹽水處理。

如此耐心細作,天完全黑下時,沈淼終於全部處理完畢,包括頭部的傷口。他深舒了口氣,從凳上站起,誰知坐得太久,腿已經麻木,完全站立不穩,一下就往地上栽去。地上正放著盛水的盆,這一下栽去的痛可想而知,沈淼閉眼等待著痛楚的到來。

沒想到痛楚並未到來,老漢突然出現扶住了他,沈淼很意外。

老漢並未解釋,隻冷著臉遞過一個小布袋:“這裏頭是些糙米,不多,煮粥吃,夠你吃十天。”

沈淼更意外了,據之前的觀察,老漢的生活很貧苦,吃食也是野菜為主,這些雖然是糙米,但也應該是他最珍貴的食物了,怎麽拿來給了他?

老漢還是沒有解釋,隻說:“不想要算了。”

沈淼趕緊接過,心領了老漢的好意,感激說:“謝謝。”

老漢鬆開了沈淼,推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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