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恪緊咬牙關,強忍高空的颶風,努力穩住身體。她不知大師兄和李懿怎麽了,是否也像她一樣被一股無名的力道一直一直往上托舉,直衝上雲霄。
可這試煉之地建在地底不知多少丈的極深之處,哪裏來的天空與雲霄?宗政恪滿心的疑惑。此時沒有李懿在身邊,可以遁入洞天,她隻能靠她自己與這不可測的神威相抗衡。
暫時似乎沒有危險,隻除了凜冽的罡風割得她臉上肌膚隱隱作痛。宗政恪還有心情低頭去瞧地麵,不由大吃一驚。她除了看見一條橫亙於天空的滿是火焰的岩漿大河以外,再不見別的。
什麽綠洲,什麽沙漠,盡數都被這條正在往麵噴吐著火焰岩石的大河給遮住。這這這……這是火海?她還瞧見了一大群火浣鼠在岩漿大河裏快活地浣洗。
宗政恪並不擔心李懿,他有洞天傍身,她擔心老師兄的安危。可是尋來找去,她都不曾發現他二人的身影。
她一直一直在往上升騰,身有股托舉之力,頭頂有股吸引之力。這兩種力道都讓她無法抗拒,不管她如何掙紮,都無濟於事。她離火海越來越遠,不知最後要去向何處。
冥冥中,忽然傳來一聲低沉輕微的幽幽歎息,似輕風慢慢拂過耳畔。宗政恪立時凝神側耳傾聽,卻再沒聽到什麽聲音,不由懷疑方才隻是錯覺。
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過去,托舉之力與吸引之力猛地消失,宗政恪就這樣懸空停在了虛無之中。有一束光,在她眼前徐徐出現,由淺至深由淡轉濃。很快就強烈得讓她睜不開眼。
她驚疑不定地站直身體,閉緊眼睛,感受著那股強光照射在眼皮之上的灼疼刺激感覺。片刻後,她試探著微撩眼皮,發現那道強光已經消失,此時正在發光的卻另有別處。
召聞玉殿!她原以為,這玉殿隻是泛稱。卻沒想到自己眼前這虛無的半空當中竟然當真出現了一座玉殿!通體用白玉建造的宏偉殿堂!
瑩白溫和的光芒正從玉殿大開的門扉中投射出來。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圈光暈裏。她就像被仙人施展了定身術,立在半空一動也不能動,隻能任憑這束白光將她裏裏外外連骨頭帶經脈都照了個遍。
當然。這隻是她的感覺。可這感覺如此清晰,如此強烈,讓她無法忽視。白光倏忽斂入玉殿大門之內,而宗政恪也能自由活動了。
她拔腿向玉殿的方向走。就像腳踏平地一般,毫無腳踩虛空的空落落感覺。玉殿矗立在她前方。似乎伸手可及,又似乎永遠也無法走到。
宗政恪忽然止步,低眉斂目默默念頌了一遍《心經》,而後再繼續往前走。走啊走。走啊走,不知疲倦,渾渾噩噩。不曉日月變遷地往前走。
她咳嗽了兩聲,意識抬手捂住唇。卻驚見自己原本白皙修長的纖纖玉手已經成了一把枯骨,骨瘦如柴。她再摸臉頰,觸手粗糙幹澀,全不複從前的柔膩柔澤。
她怎麽了?抖著手摸出腰間軟劍,借著如鏡劍麵一瞧。她看見了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嫗,有著一頭枯白零亂的頭發和一張溝壑遍布蒼老憔悴的臉reads();。老嫗瞪大眼睛盯著她,滿眼的不敢置信。
宗政恪原地站住,呼呼直喘氣。她佝僂的腰她顫抖的腿,都不再是她的了,麻木得不知感受。她費力地拄著手中軟劍,眼神迷茫。
難道她這麽一走,就走過了幾十載春秋歲月?可那玉殿,依然矗立在她前方,仿佛伸手可及。
她垂頭,死死地盯著不知名的某處。忽然她笑起來,將軟劍重新歸鞘,挺直了腰身,閉上了眼睛。
紅顏枯骨,彈指刹那。錦繡河山,萬載長青。
一qiē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她慢慢地邁出了一條腿。
這一步,便跨越了空間與時間,將彈指刹那與萬載長青都跨過,隻一步便到了玉殿長長的台階麵。
有光忽來,遍灑全身,如沐春風裏,無限美好。
宗政恪徐徐睜眼,唇角微翹,愉快地笑起來。
她看她的手,摸她的臉。輕輕地籲了口氣。
開始爬台階。很順lì地爬完這一千二百級台階,雖然有些累,但還在可承受範圍之內。她站到了玉殿的大門麵前,門是敞著的,可被一層微白的光膜給蒙住。
她想了想,咬破指尖,往那光膜之上滴了一滴血。
刹時,光膜蕩起微微漣漪,卻依然如故。
歎了口氣,實在有些舍不得啊!她卻不得不再度逼出了一滴心頭精血。血入光膜,立刻被一張看不見的嘴吞沒。血線瞬閃幾回,光膜之上出現了一行散發著古樸蒼涼韻味的字,八個字。
“召聞玉殿,係本天潢!”宗政恪喃喃念頌。
光膜毫無動靜。
宗政恪想了想,回憶那日與祖父去祠堂拜祭時,負責祭祀的那位百歲耄耋老人念頌的語調高古的祝詞。她絞盡腦汁想了許久,才試探著又對著光膜念了一遍:“召聞玉殿,係本天潢!”
光膜輕輕地動彈了兩,依然如故。不對嗎?宗政恪蹙眉細思,校準了發音,又試了一回。這次,光膜劇烈閃爍,而後消失無蹤。
她穩了穩心情,邁步徐徐走了進去。
空曠寬闊,古雅質樸。這是大殿內一梁一柱頭頂承塵三麵壁畫,給她的感覺。殿內並沒有太多擺設,居中的首位是一把玉質的大椅,左右兩邊各有一長溜玉質的蒲團。此外,別無它物。
梁柱之上雕刻著人像,她一個也不認得。壁畫也多是人像,或三五人圍坐論道,或七八人執劍相較,也有單個人身處洞窟之中閉目修行的。
這些人,都是遠古時代,宗政世家的煉氣士嗎?宗政恪滿懷敬仰之心,每每路過一座雕刻著人像的巨大立柱,便會停來恭敬地施一個禮。
召聞玉殿,是否就是在此玉殿之內聆聽先賢講道呢?恨不生於那時啊!向往的同時,宗政恪也免不了遺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