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大醫院還是小醫院,都有股散不去的消毒水味道。
林泉一家旁邊就是鄉醫院,全鄉裏人遇到點什麽半大又急的病都往那送。
她從記事起,見聚在門口哭天搶地的人就沒斷過。那時她還不懂是怎麽回事,隻知道醫院的地板很滑,很適合玩彈珠。每次被陳蘭發現都被拽著耳朵拎回來,少不了打罵一頓。
醫院晚上很寂靜,可以聽到隔著好遠的護士站,幾個護士小姑娘的議論說笑聲。
林泉一突然想陳蘭了,離家上大學後第一次想。幾乎沒有糾結,她就拿起電話打了過去,幾聲忙音後接通了。
“喂,寶寶,爸媽睡了嗎?”
那邊靜了幾秒,才響起陳蘭略顯低沉的聲音:“你還沒睡呀?”
她沒料到陳蘭會接這電話,他們從北京回來後,就沒接過自己電話了。寶寶在家就是寶寶接,他不在家就沒人接或直接被掛了。
“媽”她幾乎是扯著嗓子喊出這一聲,嗓子幹啞得生疼慢慢吐出句:“我,在醫院。”
“你怎麽了?搞什麽在醫院?”陳蘭的嗓音又回到平時的尖銳,還帶著些顯而易見的焦急。
林泉一難受地翻了個身:“沒,事,有點發燒,在打針”聽到旁邊林喜坤說話的聲音,她問:“我爸在旁邊呀?”
“是呦,你講你也不曉得注意點,喊你整天就穿哪兩件衣服,現在曉得了吧!誒呦,知道知道”陳蘭語氣不耐煩的像在回答旁邊的林喜坤:“你跟哪個在醫院?有沒有和你一起呀,讓你不要去那麽遠讀書你就是不聽講。”
“有”她抹了抹眼睛:“真真在這陪我呢,那不說了,先掛了。”
掛之前聽到那邊陳蘭好像還想說什麽,她還是毫不猶豫掛了電話,丟到一邊把頭埋進被子裏。
被子縮成一團,她死死咬著自己已經泛紫的手背,肩膀也止不住地顫抖,傳出壓抑著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第二天手術如約而至,徐真真跟著推車,看著躺在上麵麵色蒼白的人,手心裏的汗愈發冒得厲害。
她想說些安慰鼓勵的話,卻終於在手術門關上後還沒有說出口,她感覺自己親手把小泉送入了一個地獄。
天堂和地獄轉變往往隻是一瞬,因為手術成功,林泉一完好無事出來了。
徐真真開心地蹦了起來,激動得想抱過去狠狠親她幾口,被醫生及時攔住,說剛做完手術病人需要好好休息,特意叮囑今天不能吃東西,明天才可以吃些流食。
林泉一感覺手術的麻醉餘勁還沒過去,加上真真確實吵得厲害,她睜眼看了看又閉起來休息,直到晚上才感覺完全緩過來。
“怎麽樣,還疼嗎?”真真俯頭關切地問,她搖了搖:“還好,你今晚回去吧,我這沒事。”
“不行,你現在又走不了,萬一要點什麽東西呢。”
林泉一也渾身沒力氣,懶得跟她爭執,也不管她了。
徐真真看著她:“那個,我看顧靈秀,好像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打算怎麽辦?”
自從那天下樓,看到顧靈秀聽到小泉會留著孩子後那種發自內心的欣喜。她就覺得其實顧靈秀應該也是真心愛小泉的。
“拿我手機給我”她說
徐真真點點頭,起身拿手機給她。
她點開通話記錄,往下滑看到從昨天到現在,除了家裏打來的一個,一共有十九個未接來電。電池應該真真幫充過,還有百分之九十多
這時顧靈秀的電話又過來了,她手指頓了下,按了掛斷,點開短信發給他:不方便講電話,有事嗎?
那邊短信很快回過來:在哪
她還沒回,顧靈秀又發來第二條:不在家又不在學校
我不在北京,她緩緩打出一句,頓了下轉頭問真真:“要住多久?”
“五六天吧”
她點點頭,打出後半句:要一個禮拜左右才能回來,到時我再聯係你。
發出去不到三秒,顧靈秀的電話立馬又打過來,徐真真翻了個白眼起身:“你不接他不會死心的,我先去找點吃的。”
林泉一看著那串倒背如流的號碼,就像赤裸裸與他直麵相對,猶豫了下還是接通了。
“在哪?”
一接通顧靈秀就傳來不容置喙的語氣,還伴著一係列的穿衣服的聲音。
林泉一手抓著被子,慢慢把身子往上移靠坐著:“我,在一個地方”
“你在床上?”他聽到傳來的聲音狐疑地問,可以聽得出他在明顯壓抑著自己不耐煩的情緒,咬著牙問:“告訴我,在哪裏,具體位置”
聽著那邊關門走路的聲音,林泉一連忙說:“你不要過來找我”
“你到底在哪,是不是在汪澤凱那,我現在過去。”
“不是,我不在那”她四下看著房間努力想怎麽說。
“那你到底在哪!”
“顧靈秀,我想跟你說一件事。”她頓了頓仰著頭說:“其實,我根本就沒懷孕,當時是騙你的。”
顧靈秀那邊走路的聲音一滯,良久才一字一句說:“林泉一,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你把我當什麽”頓了頓,他聲音都顫抖起來:“你,是不是,打,打掉了?”
林泉一全身一滯,拿著手機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想起真真說的話,顧靈秀聽到他以後有自己的孩子了,開心地跳了起來。想起林業說的,靈秀其實很喜歡小孩子那句話。
“說!是不是!”顧靈秀的聲音已經歇斯底裏。
她死死抓著被子,咬著發白的嘴唇擠出句:“是”
電話兩頭的世界都一瞬間的靜止,良久才傳來顧靈秀近乎囔囔自語的聲音:“為什麽?”
她指甲修長而鋒利,透過薄被子還能掐得陷進自己的肉裏。
“因,因為我,不想要”
啪地一聲電話狠狠摔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是一陣忙音,林泉一緩緩拿下手機。
五日後,林泉一順利出院,十月也在這一係列破事中悄然過去,唯一殘留的是林泉一依舊蒼白的麵色。
徐真真每次來找她,都會提上一大袋補血的東西,可就是不見她臉色回複以前的紅潤,每次徐真真都暗自嘀咕句,東西一定是喂狗吃了。
汪澤凱顯然也發現了這個,有些擔心地問她,臉色怎麽那麽蒼白,是不是不舒服?
她本來以為真真是誇張說法,這下連其他人都說了,也不由地摸了摸臉,暗想真的有那麽蒼白嗎,搖了搖頭說沒事。
本來她就有點小貧血,這下她也意識到這問題不容忽視,之後一段時間每天早晚都熬些烏雞、紅棗枸杞、豬肝菠菜之類的湯,喝了段時間是回了些氣色,但效果也不是特別明顯,反倒在旁邊蹭吃蹭喝的徐真真效果極價,足足重了七斤。
林泉一找了個好時機對汪澤凱說:“汪先生,我以後,可能會少點過來。”
她一直覺得汪澤凱是個聰明人,應該理解自己話裏想表達的是兩人之前互相幫忙的事就到此結束,跟冬冬早日說清楚。
但他居然隻是反問:“怎麽了,學業很忙嗎?”
“也,還好”她磕磕絆絆不知道從哪裏說起:“就是,我覺得我們應該,早點跟冬冬說清楚。”
她之所以突然提起,是因為剛剛冬冬突然心血來潮說,為什麽沒見過小泉姐姐和爸爸牽手,其他得的爸爸媽媽都會牽手,為什麽他們不牽。
最後她說是因為還不是爸爸媽媽的原因才不牽手,才算把冬冬半信半疑騙過去。
汪澤凱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提這事,除了一絲詫異眼神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說:“怎麽了,你那邊的事那麽快解決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雖然顧靈秀這邊確實已經沒什麽了,但她覺得這並不是能混為一談的事:“我是覺得,冬冬好像越來越,那個以為我們那個了,我覺得你還是早點跟他說清楚,然後幫他找個媽媽。”
“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哪裏那麽快就能找得到。”
汪澤凱明顯有些不悅的語調讓林泉一一愣,而他也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翹著二郎腿放下杯子說:“我平時工作忙,也沒什麽機會接觸女人,你再耐心等一會,體諒一下。”
林泉一喝著水,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微微點了點頭沒說話。
門外院子門鈴響起,李嬸邊喊著來了邊去開門,看到人後對汪澤凱說:“是吳昊先生”
汪澤凱看了眼林泉一,放下翹著的二郎腿,林泉一立馬放下杯子起身說:“我先回去吧,今晚就不在這裏吃了”
“這怎麽行,汪先生今天生日,小泉小姐怎麽能先走,再說我菜都在鍋裏弄了。”
汪澤凱起身說:“李嬸你回廚房忙吧,我去開門”
“行”
“那我也來幫忙”林泉一跟著李嬸進去,見青菜還沒洗就主動去幫洗了。
開著水聲,耳朵卻是細心聽著外麵的聲音,自真真那事後她和吳昊就沒說過話了,碰到她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隻是沒想到,吳昊和汪澤凱關係那麽好,都會主動來家裏了。
“在發呆呀”李嬸伸手把水龍頭關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見水槽裏的水都快溢出來了,連忙說不好意思,彎腰去洗菜。
李嬸笑著搖了搖頭,見她手腳還挺麻利的:“在家常幫家裏人做吧?”
她笑著說:“放學有空就做”
“現在像你這麽懂事的小姑娘很少了”李嬸邊炒著菜邊加鹽說:“你爸媽養了個好女兒呀,誰能娶了你是福氣呀。”
林泉一笑了笑沒說話,把青菜洗好撈到籃子裏,開水洗第二遍。
“其實,汪先生也是個可憐的人,老婆就這樣死了,弄那麽多錢也好不到哪裏去。冬冬也可憐,小小年紀也沒了個媽,要是你能”
“李嬸,菜洗好了我放這裏”她及時打斷李嬸說下去的話:“還有什麽要我幫的嗎?”
“炒完這盤青菜沒了”
“那我上樓看看冬冬作業寫完沒,等下叫他下來吃飯。”
“好,你去喊他”李嬸畢竟是過來人,看出她對汪澤凱沒那份子意思,無奈搖了搖頭。
林泉一出去卻沒看到吳昊進來,上樓時透過窗子看了眼外麵,正好看到吳昊和汪澤凱站在院長門口說話,吳昊臉色有些激動,像是在跟汪澤凱爭執什麽。但也就是一眼,她很快就上樓了。
開飯前汪澤凱才回來,臉色似乎還帶了些慍色,林泉一看了眼他身後沒人,還以為他會叫上吳昊一起進來吃的:“吳昊走了?”
汪澤凱點點頭,去洗了個手坐到冬冬旁邊拿起筷子說:“吃吧”
“爸爸”冬冬不知從哪學來的,舉起麵前的飲料說:“爸爸生日快樂”
他這才臉色有了些笑意,倒了些酒進自己杯子,林泉一也連忙跟著倒了些飲料示意了下:“汪先生生日快樂”
汪澤凱舉起酒杯,朝兩人都碰了下杯說:“謝謝”
飯桌上冬冬很開心,一直說著他在學校的事,汪澤凱回來後臉色就有些不佳沒怎麽說話,所以多是林泉一在接冬冬的話。
吃完飯休息了會,冬冬就急不可耐把大蛋糕捧出來說要切蛋糕,林泉一吃得正飽哪裏還吃得下,但也不好掃冬冬的興,幫著一起拆開點蠟燭。
全部蠟燭點亮後,冬冬蹦噠蹦噠跑去把客廳燈關了,拍著小手對著汪澤凱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林泉一也笑著拍著手跟著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爸爸生日快樂”冬冬跳到他身上摟著他:“爸爸快許願快許願”
“許願許願許願”林泉一笑著拍著手喊道。
汪澤凱笑著看了她一眼,閉著眼許了個願,然後呼地一下把蠟燭全吹滅了,屋子一下子黑了起來。
唔……
一大一下兩人呐喊鼓掌,林泉一起身要去開燈。剛站起來,腦子就一陣眩暈跌在沙發上,旁邊汪澤凱連忙去扶她:“怎麽了?沒事吧?”
她撫著額頭搖了搖頭:“沒事,起得太急有點暈”
他連忙起身去把燈開了,冬冬也黏了過來:“姐姐你沒事吧?”
見她臉色實在白得有些不正常,汪澤凱問:“你貧血?”
她點點頭:“一會就沒事了”
現在女生有點小貧血都正常不過,隻是手術後她明顯感覺自己貧血比之前更厲害了,突然起身頭暈也出現過,不過這次比較厲害
“李嬸,收拾一下客廳”汪澤凱說
她連忙說:“不用了,我沒事”
“你這樣還怎麽回去,就這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