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離開了主河道,遊船左拐,沿著又一條略窄的內河繼續航行。
宗政恪一眼便看見,不遠之處,這條狹窄內河上麵橫跨有建築。但仍然不是聯係兩岸的橋梁,而是一座巨大的顏色黑沉沉的牌樓。
輝煌燈光照得夜裏也明如白晝,她清楚看見那座通體漆黑的牌樓之上並沒有什麽裝飾圖案,隻用殷紅顏料作染,烘托出一個幾乎占據了整座牌樓樓麵的大字――蕭!
這個字,龍飛鳳舞,筆力勁透。宗政恪仿佛再次看見,當年她在大昭帝國遊曆,受蕭琬琬邀請入皇宮見到的,靜默矗立於大昭皇城南麵大門廣場東側,刻於一塊同樣黑沉如夜色的巨大寒鐵隕星石之上的“蕭”字。
一模一樣的肆意張狂、無所顧忌,宛然便是寫下這個字的大昭開國女帝的寫照!她記得那時,蕭琬琬曾經撫摸著這個字,驕傲地告sù她,大昭開國女帝,千古唯一人!
那樣的女子,人生再跌宕起伏,也是不負此生的吧?正陷入莫名的惆悵,宗政恪忽然聽見裴君紹低聲喃喃道,金筐銀河、交勝星鬥,還真是名實兩相符啊!
她不禁回首,還能瞧見拐角處數棟光輝璀璨的房屋。細思之後,她駭然,難道她以為的那些燈火,其實不僅僅隻是燈火,而當真使用了某些珍貴的在夜晚能放光的東西――譬如某些寶石?
大昭帝國的金筐銀河、交勝星鬥,便是以七成的夜光珠、夜螢石等珍貴寶石,再輔以三成的燈火才形成的。雲杭蕭氏,難道也能豪奢至此?秦國公主對大昭的執念,會這樣深?
而宗政恪不得不想到的另一件事是――蕭氏的銀子,都是從哪裏賺來的?!大昭奢侈之風天下聞名,但這個國家的富裕同樣為人所稱道。蕭家,僅憑兩杭之地,就能效仿大昭如此奢糜嗎?
帶著許多的震驚和疑問,一柱香時間過去。遊船終於開進了最終的目的地――壽春園北園內通往西妃湖的西涼河。
壽春園非常大,占據了偌大的雲杭府近十分之一的地盤。雖為園林,實際上與一座中等縣城的麵積也差不了多少。園中亭台樓閣諸般居所有六百六十六座,很是寬綽地分散於園中各處。
園裏還有高矮各不相同的山巒九座。雄偉、奇詭、秀美、險峻,總能在某座山裏找到一兩種特質,方便喜好不同者攀爬賞景。
山水兩相依,園中大小湖泊二十多處,源頭都是外頭的活水。清澈可鑒人。其中北園區蕭氏女學所在的清涼山西妃湖,是其中最大、景致最美的湖泊。而宗政恪乘坐的這艘船即將要停靠的就是清涼山下的西妃湖碼頭。
蕭鵬舉介紹,壽春園是蕭老太君的陪嫁產業,老太君如今在此頤養天年。從六十多年前開始,這座園林便慢慢擴張,才有了現在的規模。老太君發過話,誰繼承秦國公主的爵位,這座壽春園就是誰的!
真是誘人之至的獎勵啊!裴君紹補充,不說別的,單單整座壽春園山上、林中、湖裏。等等諸多山珍河鮮花木果林產業的出息,每年就是一筆巨大數字。不僅足夠支付每年對園中建築的修養維護和奴仆們的日常開銷,還頗有節餘。何況,壽春園最大頭的收入,並不是那些。
未來數月,宗政恪居住的地方名為暢春院,地處壽春園的北側。這裏距離蕭老太君所居的壽春堂,即便是乘坐馬車,也需要將近一個時辰。不過有一個好處,暢春院離西妃湖女學很近。
船是傍晚到的雲杭府。現在卻已過掌燈,還在船上不緊不慢地用了晚膳,才算真正到了地頭。壽春園裏最多的就是花木,夜裏。花木蔥籠間同樣點起了火燭,將四下照得纖毫畢見。
宗政恪立在船頭,遠處那座秀美山巒,即將在夜色裏也清晰可辨。山名清涼山,在九座山中以景色秀麗、掌故動人、且容易攀爬著稱。每年的盛夏和冬季,是這座山最美的時候。
夏時。清涼山的東麓有百合花海可賞,雪白的百合花田鋪滿山麓,芳香撲鼻,更讓人產生時空錯亂之感,隻以為身處隆冬。而到了真正的冬季,清涼山的西麓半山腰,一大片的墨梅在冰天雪地裏幽幽綻放,潑墨一般叫人驚豔。
不過,清涼山之所以著名,最重要的原因還在於山下那湖。它煙波浩渺、霧靄升騰,極目不見邊際,根本不知方圓多少裏。此湖名喚西妃湖,以雲杭府曆史上最出眾的美人西妃命名。但如今它之所以名震天幸周邊諸國,全在於湖畔建起了一座不平凡的女學。
蕭氏女學,又名西妃湖女學,天幸國最有名的女子學院。從教課的先生到就讀的學生,全部都是女子。這些女子,不僅來自於天幸國,還來自於天幸國周邊十數個國家。就連東唐國,也曾經有公主和世家貴女不遠萬裏前來求學。
可惜,西妃湖碼頭與女學並不在同一個方向。宗政恪極盡目力,也隻能勉強看見掩映於竹林、柳林、花圃等等眾多花木當中的幾許翹角飛簷。
天色實在太晚,實在不宜攪擾長輩們。蕭鵬舉告sù宗政恪,會先行安排她住下。什麽時候長輩們傳召了,她才能去覲見。
先下船去歇息,行李箱籠明兒再來收拾也不遲。碼頭旁邊早有數十名下人恭敬等待,他們穿著顏色各異的衣服,款式也不盡相同。宗政恪早從徐氏處得知,在蕭家,不同等級的下人服飾穿戴都是有嚴格規定的。
其中一人,身穿湖藍色沿紫邊的男子圓領長袍。宗政恪離得比較遠,這人又是背對自己,所以隻隱約聽見蕭鵬舉客氣地稱其為“劉大執事”。她便知,此人定是下人中的實權人物。而直到這人開腔說話,她才發現這位竟然是個女子。
很快,劉大執事拱手作揖離開,隻留下數輛馬車和跟車的下人們。蕭鵬舉這才招呼宗政恪等人坐上馬車,不過一刻鍾的功夫車便停下。眼前,暢春院朱紅色鑲嵌八顆銅釘的大門已經開啟,事隔十年之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