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出來的時候,顧靈秀坐在沙發上低頭看文件,一雙拐杖放在旁邊。
想起昨晚的事,還是笑著打了聲招呼:“早呀”
“早”
他頭也沒抬地應了聲,可能是因為剛起來還沒開嗓,聲音有些沙啞暗沉。
她看了眼桌上還冒著熱氣的咖啡,把綁著的頭發披下來,
“我煮麵,要吃嗎?”
按她的印象,顧靈秀來句我是吃這種東西的人麽才正常,出乎意料的,他說了聲好。
她點點頭,進廚房搗騰起來。南方人不大愛吃麵,桂林那邊尤其,吃米粉倒是挺興。
但來北京一個月不到,她吃麵的次數就比二十一年都多。剛開始也不習慣,到後麵習慣了竟也能吃出味了。
早上吃麵除了圖方便,也因為對胃好。高中那段時間把她胃給弄壞了,所以上了大學,她也有意開始養胃了,倒是真的有些效。
她認認真真把鍋洗了兩遍,把火點了倒了小半勺水進去。肉是沒有,隻能打幾個雞蛋進去,去冰箱拿雞蛋時還是問了句他能吃蛋不。
不知為什麽,他沒表現出過他很挑的,但她第一直覺就在想他能不能接受。
“可以”依舊簡單回了兩個字。
她捧了三個蛋打進去,見昨天的白菜還剩半顆,丟了幾片進去清清湯。
小心翼翼捧著煮好的麵端桌上,麵上兩個蛋的放對麵位子,一個蛋的留自己這邊。又去廚房拿了兩筷子和勺子端端正正放好,“好了”
他抬頭看了眼,放下文件把它反蓋住,撐著倆拐杖慢慢走過去坐下。
林泉一注意到他本能反扣住文件的動作,低頭吸著麵條,耳朵聽著他那邊的聲音。
顧靈秀坐下看著麵上的兩個蛋,又看了眼她碗裏的,淡淡說,“我還沒到,需要額外補充營養的地步。”
她抬起頭,“我,不是”
不是那個意思,她想說,當時真沒多想,就順手拿了,可為什麽這樣,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閉嘴不說了,低頭繼續吸麵條。
他也沒再說話,拿起筷子開始吃起來。
他吃東西的樣子倒是和汪澤凱有幾分像,都不緩不慢的,沒有什麽聲音。但他吃得比汪澤凱隨意自在些,兩邊手肘自然搭在桌沿上。
“昨天那倆是你同學?”
她麵夾到一半愣了愣,是跟自己說話沒錯吧,雖然看他眼睛並沒有看著自己,“不是,是大一的學妹,之前住一寢室的。”
他夾了口麵條起來:“現在大學都這樣混住嗎?”
“沒有,因為我寢室有空床位,前段時間阿姨臨時安排她們進來的。”
“所以才搬出來?”
她沒想到,顧靈秀會跟她聊這些,而且話那麽多,
“我在準備律師資格證,想好好看書。”
“恩”他點點頭,“那正好,另外找過個房子,一個人安靜。”
難怪,繞來繞去,還是說要她搬出去的事,真當自己賴上了。
房子還沒定,所以她不想說什麽,點了點頭。
兩人又相對無言,一片寂靜,隻聽到吸麵條的聲音。
顧靈秀吃完最後一口麵條後,又喝了兩口湯才放筷。那餐巾紙擦了擦嘴巴,從口袋裏拿出錢包,
“多少錢?”
她一愣,自己又不是開菜館子,還帶付錢的,所以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味道,勉強可以”他說,然後抽出三張紅票子放桌子上。
如果不是翻白眼不禮貌,她白眼能翻個三百六十度來,默默放下勺子擦了擦嘴。
“昨晚的外賣隻要一百六十一”
他顯然才想起昨晚的外賣,又抽出兩張,“煮到搬出去之前。”
好了,現在連開飯館的都不是了,直接一廚娘了,
“我煮的不合你胃口”
“那就煮合我胃口的”
他微微揚著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要換成李思耀,她鐵定直接扭頭走人。
但想起他昨晚一邊扶著腿一邊吃外賣時的樣子,莫名心一軟,抽了兩張又放回四十,
“你不必給我,我自己也是要吃的。如果要煮得合你胃口,可以找個保姆。”
顧靈秀沒再說話,把剩下的錢放回去。
她話是這樣說,但去買菜的時候還是不自覺買了些平日她不大舍得買的,排骨整整買了三斤。
做菜的時候,整整熬了一大鍋湯,外加四個炒菜,三個大菜一個素菜,兩個人吃綽綽有餘。
吃飯的時候,麵上雖沒說什麽,眼睛卻不時觀察顧靈秀的表情,見他吃到加了蒜的那盤菜時眉頭明顯一皺,但也沒說什麽,隻是筷子沒再往那盤伸了。
她默默記了下來,低頭喝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合他胃口,他吃得不多,喝了碗湯和一碗飯就放了筷,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再盛第三碗飯了。
吃完飯理所當然是她收拾東西、洗碗,總不好叫個柱拐杖的做吧。
不過那柱拐杖的也沒半點要幫忙的意思,心安理得在沙發上坐著看新聞聯播,而且看得一本正經。
她一邊洗碗一邊看幾眼,他表情很專心,一撮頭發微微卷起,眉是微蹙的,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像極了家裏的卷毛狗剛和其他狗打完架的樣子。
她聽兩耳朵就能聽出今晚是誰播報,同期聲是誰配的,想不明白他為什麽看個新聞聯播都會如此嚴肅認真。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目光,顧靈秀突然轉過來,嚇得她連忙移開,麵紅耳赤低下假裝洗碗。
其實還是她做賊心虛,兩人目光對上倒也正常,不心虛的笑一笑就是了,沒必要這樣。
她埋著頭洗碗沒再敢抬頭了。
新聞聯播結束的聲音一響,顧靈秀就把電視機關了。拄起拐杖慢慢往房間走,一步一步都走得很艱難,臉上表情依舊是一臉嚴肅。
她看著他背影,想問需要幫忙嗎,但欲言又止。
不一會,他又從房裏出來了,右手單撐著拐杖,左手拿著套睡衣,看樣子應該是要去洗澡。
“需要幫忙嗎?”她還是沒忍住
他停下來看著她,“洗澡,你怎麽幫?”
她頓時臉一紅,支吾著哦了聲,撥了撥劉海,逃也似地跑回房間直接鑽被窩裏,捂著羞紅的臉捶了兩聲床板。
接下來幾天,兩人依舊這樣搭夥吃飯,顧靈秀也沒再提讓她搬出去的事,不過她倒也沒停找房子。
他腿依舊這樣,也沒見他去醫院看,禮拜一就這樣繼續去上班了。看來林業倒是半點沒誇張,腿都這樣了還裝作沒事人一樣,繼續這樣不廢才怪。
而自從工作日開始,他又回到了夜不歸宿的情況,連續三天半點家都不沾。
林泉一也終於看中了套房子,除了離學校遠了點外,其他條件都不錯,她跟房東約好明天就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話就定了,當天就搬過去。
晚上陳乾叫她過去吃飯,雖然估計顧靈秀又是不回來,但還是給他做好了份放桌子上蓋著,壓了個字條:冷了就熱一下。
過去也沒什麽事,說是三人單獨慶祝一下找著工作的事。
陳乾今晚話特別多,喝了幾杯酒拉著她絮叨不放,一會說借她手機玩一會說些好好工作的豪言壯語,反倒旁邊的廖山臉色倒不是很好,悶頭吃飯。
見陳乾有些醉了,兩人把他扶進房間把門帶上。
“看來我舅工作挺順利的”她看向廖山。
廖山冷哼了下,扒開腿坐到沙發上摸出根煙點燃,吸了口撣了撣,“好個媽屁,這群北京佬。”
她微微蹙起眉坐到旁邊,“怎麽了?”
他看了眼她,身子靠在沙發邊沿又吸了兩口,緩緩吐出眼圈,
“今上午我去乾子部門找他,見他問他同事到廣營西路搭哪路車,那人直接給了他白眼說不知道上網查呀!”
“就這?”
“這還不那個,老子就看不得乾子遭這醉!你說這北京人咋那麽惡毒嘞……”
林泉一耐心他講完才開口,“他同事確實說的沒錯,他隻是我舅舅同事,沒有義務也沒有責任或是幫助任何事。你們當初決定在這發展,就該想過這些問題,舉目無親沒人什麽幫助、學曆能力不如別人”
“可是你”
“對,他是我舅舅,我幫他不是義務而是因為我願意。有什麽能力做什麽事情,如果不行,我建議你們回家發展,會比這裏好很多。”
林泉一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些過份,如果陳乾在這,她不一定說得出來,但這預防針遲早要打的。
而顯然廖山聽到這話也是一僵,不可置信看著這個氣場顯然已經蓋過他的女孩。
這時他才意識到,她年紀不大,對外人卻是心硬如鐵,冷漠得可怕。
直到煙頭燙到指頭他才一顫,有些狼狽得揮了揮手把煙給掐了,低頭踩了兩腳嘟囔著說,
“真是,書還沒讀完已經快成半個北京人了,學校裏教的都什麽東西……”
她無奈搖了搖頭,拿起包說:“我先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屋子一片漆黑,她換上拖鞋打開燈,走到餐桌前打開蓋子,紙體飯菜果然還是原封不動。
她看了看時間,把飯菜收了放進冰箱裏,發現已經堆不下了,前兩天的剩菜還沒吃完,砰地一下把冰箱關好。
她給自己訂了每晚看兩小時書的計劃,一般十一點前睡覺,洗完澡正在房裏看著,隱約聽到外麵有劈裏啪啦的聲音。
第一反應是來賊了,忐忑地放下書,直接赤著腳小心翼翼地摸出去,順手抓了把掃把,輕手輕腳拉開個縫探頭出去,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
“繼續”囫圇不清的聲音突然傳出。
顧靈秀?
她放下掃把出去開燈,見他臉色潮紅的癱倒在門旁,頭側靠在牆壁上嘴裏還念叨著什麽王總劉總,渾身酒氣味。
她立馬過去詢問,“你還好吧?”
顧靈秀半聳著眼看著她,慢慢舉起手指著她嘟著嘴說,“美……美人……計……
計”
……看來真是醉得不清
她無奈地蹲下去,一手扶著他腰一手攬著他手臂想把他扶起來。但他右腿剛站直,左腿一點支撐不住,整個身子就直直要往前跪。
她立馬雙手攬住他腰把他重心往後撥,奈何她低估了一個男生的重量,更何況是身高一米八幾的醉酒男人,顧靈秀整個身子連帶她往前壓,地板發出重重的一聲沉重,兩人齊齊摔在地上,她被壓在下麵。
臉直接埋在他胸膛裏,她廢了半天勁才撥開喘口氣,感覺自己差點被生生壓死過去。
摸著發脹的腦袋撐坐起來,看著地上依舊毫無沒半點感覺的顧靈秀,真有種直接想直接把他丟地上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