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震驚到的，不僅是程太太。
當然還包括程程。
還包括正給唐知剝蝦的程羽。
也包括啃著豬肘子的唐知。
唐知連嘴裏的東西都來不及去嚼兩口，就被自己嗆到了。
程羽急忙拍了拍唐知的後背，“你沒事吧。”
唐知用力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喝了一口水。
用手帕擦了嘴，低聲說道，“沒事沒事。”
程太太擰著眉毛，“程離，你說話要注意分寸，別什麽胡話都敢往出說，這還沒喝酒呢。”
程離緩緩低下頭，沒再說什麽。
程程則是轉過頭盯了程離一會。
但是也沒說話。
程羽臉上有些生氣，但是手裏也沒停過，唐知眼前的一個小盤子已經被堆滿了。
唐知說道，“夠了夠了，我要撐死了。”
程羽隻好翻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後將手帕丟在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飯桌上很安靜。
幾個人隻能聽旁桌的人說笑話。
唐知秉著不能浪費食物的原則，將眼前的所有吃的吃個幹淨。
程羽的臉色才逐漸好轉。
低聲問，“吃飽了麽？你怎麽這麽能吃，還要不要別的了？我去幫你拿一塊巧克力蛋糕？”
唐知急忙搖頭，她好容易把這些吃完，要是再吃，真的要撐死了。
她捂著嘴巴打了個飽嗝。
臉上笑嘻嘻的有些不好意思。
程羽抿著嘴笑著看著唐知。
程太太擦擦手。
生氣的將手帕丟在餐桌上。
唐知倪了一眼程太太的臉色，媽呦，那黑的跟黑臉關公一樣。
程程也早就沒了吃飯的心情。
程太太看了一眼程羽，心情煩躁的靠在椅子上，“唐小姐，你什麽時候結婚。”
唐知一愣。
本來她正低著頭扣手指甲，聽到程太太突然點名，先是一愣，然後側過頭看了一眼程羽，無聲說道，“你媽啥意思？”
程羽搖頭，眼神用力眨了眨。
這一幕自然都落在程太太眼裏，“唐小姐，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你要是沒有對象，我可以幫你牽線，你可要知道，憑我們程家的身份，找的絕對都是上流公子。”
程羽轉過頭擰著眉頭，“媽，你好端端的說這些幹什麽。”
唐知卻心知肚明。
程太太這麽問，並且是當著這麽多人問，無非就是想讓唐知識趣，別惦記她的兩個兒子。
程太太粗了嗓子，“我在和唐小姐說話，你最好別多嘴。”
唐知的腦子裏飛快的運轉，她得怎麽說才能不得罪程家，又能擺脫被人相親的戲碼。
還沒來得及說話。
程離又突然開口了，他說，“唐知..”
唐知一愣，恨不得雙手合十朝拜他，程大少爺，您就別說話了行麽。
從前覺得你不說話，世界十分冷清而安靜。
現在怎麽你一說話，唐知心裏就撲通撲通的。
害怕。
唐知愣愣的看著程離，心說，我的活祖宗，你又想說啥。
程離說，“唐知，我也想知道，你有喜歡的人麽？”
唐知暗道，真夠糟糕的。
程離到底什麽意思？
當著這麽多人問這麽鬧心的問題。
“有怎麽樣，沒有又怎麽樣，我就不勞程太太費心介紹對象了…”
唐知的話音未落。
程離突然說道，“你要是沒有對象，我可以追你麽。”
唐知猛的站起來，起的太猛，菜湯差點撒在她裙子上。
她看了一眼程羽，“我還有事，我得回去了，哦，我得先上去換衣服。”
程羽也跟著站起來說道，“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幫你把衣服送過去。”
唐知哦哦了兩聲。
慌亂的離開了這裏。
她是不得不趕緊走，
她實在不敢去看程程的臉色。
唐知出了大門，快速的跑會了吉祥。
進了房間，便愣在那。
員工也是愕然的看了一眼唐知。
王哥見唐知臉色不好。
拉著唐知就進了後屋，“你這是咋了，有狗攆你？”
唐知搖了搖頭，去衣櫃裏翻出一套衣裳，躲起來開始換衣服，嘴裏說道，“比被狗攆還恐怖。”
王哥問咋了。
唐知便把剛剛飯桌上發生的事全都告訴了王哥，“你說這個程離是不是有毛病。他的心上人應該是程程，他的心思應該花在程程身上，好端端的說那些話幹什麽。”
“這下子好了，你說尷尬不尷尬吧，我都要煩死了，你說這明天上學，我得怎麽麵對程程，以後我得怎麽麵對程羽。”
唐知從後頭換好了衣裳，懷裏摟著裙子，一臉怨氣的走出來，坐在炕沿上。
王哥不解，“這根程羽有什麽關係。”
唐知張嘴就說，“程羽對我什麽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本來我尋思這件事隻要我不提，他也不提，倆人就還能做朋友，可是現在程離非要捅破窗戶紙，你說我以後可咋整啊，這層關係要是搞不好，以後我們吉祥和程家還要不要合作，要是沒有程家，我們吉祥的訂單那就是一落千丈，到時候我們人財兩空，王哥，你幫幫出出主意，怎麽辦啊。”
王哥笑了笑，“你還知道程羽對你有意思啊。”
唐知瞪了一眼王哥，心說我當然明白，我又不是傻子，難道男人對我有意思我還能不清楚？
每個人都有心靈感應的好麽。
她隻是不想承認，所以裝傻而已。
王哥歎息並排和唐知坐在了炕沿上，“這件事好辦啊，你就告訴程離，你有喜歡的人，然後繼續和程羽在一起，他就明白你喜歡的人是程羽了。”
唐知一愣，想了想覺得不行，“那萬一程羽問我，我喜不喜歡他，我怎麽說？”
王哥說，“那你就得問問你自己了，你喜歡程羽麽？”
王哥的眼神很認真，唐知被他問的愣在當場，“問我自己？”
王哥點頭，“對啊，這種事你當然問你自己，反正我覺得程羽肯定是喜歡你的，你呢，你喜歡程羽？”
見唐知不說話，王哥又問，“那我這麽問你，你喜歡趙大武麽？”
唐知猛一搖頭，“你可別誤會，我對趙大武是感激之情，再說了，就他那個娘，我也應付不了。”
王哥不置可否，又問，“那你喜歡我麽？”
唐知眨眨眼，“王哥，你能不能別跟著湊熱鬧了。”
王哥拉著唐知的肩膀，“你沒發現麽？”
“啊？發現什麽？”唐知有些呆傻的看著王哥。
王哥說，“當我第一次問你喜不喜歡成語的時候，你沉默不語，問趙大武和我的時候，你馬上就能說出反駁的話，唐知，你別再騙自己了好不好，你就是喜歡程羽的。”
唐知抿著嘴，無語的看著王哥，“那是因為我在權衡利弊，你沒看出來麽？如果沒有程家，那我們吉祥怎麽辦。”
“沒有程家，就憑你的手藝，也會遇到別家合作，如果到時候對方還是喜歡你，你還打算這麽吊著麽？我認識的唐知是光明正大的，你這算什麽。”
唐知被王哥說的，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其實，我對程羽也是有些好感，可是王哥，我和你說句心裏話，我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
程羽突然從外麵走了進來，“為什麽。”
唐知猛的站起來。
程羽進來多久了。
剛剛說的那些話他有沒有聽到。
程羽又說，“從王哥問你喜不喜歡趙大武開始，我就已經全部聽到了。”
唐知眉頭擰在一起，有些煩躁的捏了捏額頭。
王哥走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倆人。
程羽又問，“為什麽，唐知，你得告訴我，你為什麽這輩子不想嫁人。”
“我不能說。”唐知轉過身子，看著窗外。
程羽上前一步，“我們既然是合作關係，有必要搞清楚一切，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能結婚，除非你已經結婚了。”
“是。”唐知轉過臉看著程羽，“還記得上次我們四個人打牌那天，我講的故事麽。”
程羽點點頭。
唐知說，“我說了，你也不會理解的，恐怕你還覺得我瘋了，見鬼了。”
程羽上前一步，捏著唐知的手腕，“除非死而複活，否則我不會認為你瘋了。”
唐知自嘲一笑，“其實那天那個故事，我沒講完，其實，故事的結尾並不是女孩自殺而亡。”
程羽認真的看著唐知，“她沒死是麽？”
唐知點點頭，“她是死了，但是她又重生了，生在了16歲這年的夏天，程羽，我剛滿17，你明白什麽意思麽？”
程羽說，“所以，那個女孩根本就不是你的什麽好朋友，而是你自己。是麽？”
唐知深吸一口氣，眨眨眼，點頭說是。
“那個死而複生的女孩就是我，所以我對費連了如指掌，我知道蘇荷的一切，知道如何讓蘇達毀掉一切，蘇達進監獄，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程羽，這樣的我，你確定你要喜歡麽？你知道我的敵人是誰麽，你知道，我現在和你說話，和你粘在一起，我的腦子裏都在算計什麽麽？你根本就不知道，所以你別喜歡我了，不值得。”
程羽上前一步還要說什麽，唐知急忙伸出手阻止了他，“程羽，你先回去吧，想必你家裏已經亂成一團。”
程羽轉身欲走，卻又問道，“唐知，我隻問你一句，你喜歡我麽？哪怕有那麽一瞬間，有過麽。”
唐知抿抿唇，她深知，這種事一旦說出口，兩家的合作可能就要終止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那就幹脆說個痛快，“喜歡，程羽，我是喜歡你，跟你在一起，讓我很快樂，也見識到很多我都不可能見過的東西，學識，性情，這些都是我這個鄉下女孩永遠都不可能見識到的東西，可是人和人在一起，不能隻靠著喜歡二字，皮鞋是漂亮，可是磨腳，我們不合適，你媽需要一個大家閨秀，一個相夫教子的女人，而不是我這種拋頭露麵的繡娘，你是海外歸來，你的身邊應該站著一個學識見識都跟你並肩的人。”
程羽點點頭，“我需要冷靜，後麵的事改日再說。”
說完，程羽離開了吉祥。
唐知站在窗口看著程離進了世貿。
說完這些她輕鬆了很多。
重生這件事，說出來誰都不信。
但是她終於說出口，也給自己減輕了不少負擔。
她也不擔心程羽會告訴別人。
反正這種事，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
蘇達已經進了監獄，雖然是她一手策劃，但是蘇達犯過的罪行都是證據確鑿。
而且她也沒得罪過程羽，所以她什麽也不擔心。
就像對著樹洞，說出了壓抑自己多年的心事一樣。
過了半小時。
吉祥的電話突然響起。
是世貿打過來的。
蘇花接的，“對麵的，說讓你去一趟。”
唐知一愣，程羽剛離開半小時。
就讓自己過去。
可能是過去解約合同？
唐知壓下心底情緒，便直接過去了。
一樓的賓客已經散去。
管家讓唐知去二樓的會客廳。
唐知認認真真的看了看管家的表情。
好像看不出什麽情緒。
她上了樓梯，又從上麵跑了下來，“老伯，他們讓我來幹什麽？是要解約合同麽？”
管家差異的抬抬眉，“這件事我倒是沒聽說，不過我瞧著太太的臉色不太好。”
唐知深吸一口氣，這到底是又這麽了。
唐知努力想要壓下心裏的情緒，結果更鬧心了。
她快速的上了二樓，在樓梯口，看到了程程。
唐知眉頭一跳，快步的邁了兩個台階，“程程，你別傷心，程離肯定是開玩笑的，再說，我也不喜歡程離，這都是誤會。”
程程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很難過。
唐知將裙子遞過去，程程搖搖頭，沒有伸手去接。
唐知隻好越過程程，去了會客廳。
剛推開門，就看到程羽站在那，有些發愣，手裏捏著一個盒子。
屋子裏隻有他一人，並沒有程太太。
唐知鬆了一口氣，將裙子搭在椅子上，輕聲問，“程羽，什麽事？”
程羽抬起頭，認認真真的看著唐知，“我剛剛告訴我媽，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唐知驚的後退了半步，撞在了半開半掩的門上，“程羽你真是瘋了。”
唐知要走。
被程羽一把抓住手臂，“唐知你別走，今天我要把話說清楚。”
唐知暗道，你可別說了，越說越亂。
本來她以為她已經說的夠清楚夠明白了。
“程羽，我不是小孩子，我不是你現在看到的十六七歲的樣子。”
程羽點頭，“我知道，所以我也已經明白，為什麽之前我對你做的那些事，你都不喜歡了，因為買吃的都是跟小孩子做的，你是個成熟的大人，我知道以後應該怎麽追你了。”
唐知愣愣的，“啊？程羽我不是這個意思。”
程羽說，“唐知，從我第一次在浙江的市場見到你，我就對你有好好感，你幫我搶回白票，我就沒見過像你這種追著小偷跑的女子，後來我喜歡你，是因為你的堅持，你的認真，我從來沒和女子做過生意上的往來，後來我來到小鎮。我以為這邊都是女子拋頭露麵，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的，再後來，我查了你的身世，我發現我已經深深的喜歡你不能自拔，我想照顧你，我想讓你躲在我身後，不要再那麽辛苦。”
唐知很感動的。
如果不是當著程羽的麵，唐知真的是要哭了。
如果是前世的唐知身邊能有這麽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她也不至於最後那種結局。
但是唐知也明白，人總得變得更好，才能吸引更好的人。
如果她還是在村裏呆著，不自強，隨隨便便找個人嫁做人婦，她也得不到這麽幾個男人的喜歡。
“唐知，你能給我一次機會嗎，讓我追你，行麽？”
唐知吐出一口氣，發現自己氣息不勻，“可是，程太太不喜歡我，我們兩個在一起，會很辛苦。”
程羽說，“你已經經曆了那麽多苦難，你害怕這點麽？”
唐知當然怕。
她怕自己不夠好，
怕吉祥經營不下去。
怕自己再回到村裏過那種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怕她的身份讓別人議論程羽。
怕程太太看不起她。
她什麽都怕。
程羽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你別怕，還有我呢。”
唐知眼眶一紅，濕熱濕熱的。
唐知從沒想過，她這樣算計別人，心裏充滿了仇恨的人，竟然有一天，也會被人這樣的喜歡著。
她以為，隻有蘇荷那樣的女孩子才配擁有所謂的愛情。
唐知想，要不然就賭一次，或許，這也是老天看她上輩子太苦，這輩子給她一段難以忘懷的感情。
唐知點點頭。
程羽鬆了一口氣，“你答應了？”
唐知說，“你哥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不知道他那樣說話會讓程程難過嗎？”
程羽一把將唐知摟進懷裏，“我大哥可能也瘋了，你這樣的女孩子，自然會有很多人喜歡，但是我不管，你的事不許再對別人講。否則，我怕別人也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
唐知的臉被他唔在肩頭，說話悶悶的，“這種事也就你信。”
程羽咧嘴一笑，“這個送給你。”
唐知問是什麽。
程羽示意她打開。
裏麵是一隻老舊的金鐲子，程羽說，“這是我奶奶留下的遺物，一共兩隻，我們哥倆一人一個，送給未來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