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沒有坐車的習慣。
也沒那閑錢,唐知將值錢的那些東西揣進懷裏,火急火燎的往市場去。
這一路,回頭無數次,她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著她。
直到,見到了王哥,這才鬆了一口氣。
王哥站在自己店鋪外來回踱步,手裏捏著一份紙,看到唐知回來,拉著唐知就往鋪子裏走,順手關上了門窗。
唐知瞧著王哥比自己還急色,問道,“咋的了?”
王哥說,“這是程家送來的合同,他說要是沒問題,讓你在上麵簽字蓋手印。”
唐知沒什麽反應,說道,“先別管合同了,王哥,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唐知扒拉開櫃台上的雜物,
將所有得來的東西全部放在台子上,王哥當時就傻了眼,“唐知,你哪搞來的?”
唐知舔了下發幹的下唇,“姨太太賞的,還有一些太太們提前下的訂單,給的定金,王哥,咱們要發財了。”
王哥伸出顫抖的手,“不行,我得給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存起來。”
唐知將那些首飾放在王哥手裏,“不用存,你認識的人多,你去把這些東西換成錢。”
王哥問,“這麽多錢,你不存起來,要是再被人搶走了怎麽辦。”
唐知將一遝一遝的錢順好,放在兜子裏,一邊說道,“我今天還真看見倒黴蛋了,我舅舅一家子竟然也被邀請去參加60大壽,你說他一個做山貨生意的,怎麽會聯係上姨太太一家?”
王哥將首飾揣好,“我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那這錢你打算怎麽辦。”
唐知看了眼合同,“我打算全部拿去買程家的布匹,王哥,咱們得幹票大的。”
唐知的眼睛亮亮的,裏麵充滿了自信。
王哥猛的點了下頭,“行,咱們就幹票大的。”
冷靜下來後,唐知開始翻看合同,裏麵一些不認識的字,她也通過查字典都一一理解了。
唐知意識到一個問題,想要與程家合作,就需要自己做出一個品牌來。
眼下,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先把那些太太們的旗袍給繡了。
她需要一些上好的針線,剛好在市場裏,她讓王哥去幫忙買回來不少稀有的絲線,尤其是繡鳳凰那種顯眼圖案的金線,在市場裏是很難得的,她索性一次性全包了。
這次手裏有十個訂單。
她將東西全部準備齊全,便有人親自送了旗袍,是城裏的王太太,她皺著眉頭環視了一圈市場,手帕捂著鼻子,一副嫌棄的不行的樣子,“要不是那誰推薦,我可不會來這種地方做衣裳。”
唐知陪著笑臉,“王太太,您家住哪,做好了,我給您送過去。”
王太太撇撇嘴,傲慢的丟過來一張紙條,“上麵是我地址,我可告訴你,若是不滿意,我可不給你全款。”
唐知雖然心裏膈應,但是也隻能說了句,“您放心。”
看著王太太婀娜的扭著身段走了,唐知冷了臉,王哥抱怨道,“有錢人都這樣,你別放心裏,到時候我幫你送過去。”
唐知點了點頭。
到了市場結束時間,那十個訂單的旗袍全部送到了唐知手裏。
王哥推著自行車,後麵放著旗袍,前麵推著唐知,倆人緩緩的往回走。
剛到巷口,就看到大門口那站著幾個人,不用問,自然是舅舅一家子。
唐知急忙說,“快快快,掉頭。”
王哥緊著配合。
倆人躲在了隔壁巷子口的大樹後,王哥問,“這些人肯定是來跟你要錢的。”
唐知也是這樣認為的,真是厭煩,整日抓著自己不放,“那一萬塊錢,都給了她了,他們到底還想怎麽樣,唐知,你這樣躲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唐知抿著唇,“蘇荷看到我有錢了,這次來肯定是要搶那些首飾的,三打一,我根本打不過,與其生氣挨打,不如躲著,王哥,你家裏有縫紉機麽?”
王哥點頭,
唐知說,“走,去你家,今晚我就在你家熬了。”
王哥啊了一聲,便推著唐知往回走。
一路也沒說話。
唐知從來沒來過王哥家裏。
走了好遠的路,唐知從車子上蹦下來,嘟囔著,“你家住樓房啊,王哥,條件不錯呀,”回頭發現王哥滿頭大汗,“你怎麽了。這麽冷的天,你幹嘛出汗。”
王哥尷尬的抹了抹腦袋,“唐知,我家裏有點亂,要不然你在下麵等我一會,我去收拾一下。”
唐知抱著包裹已經先走了進去,嘴裏還嘟囔著,“有什麽好收拾的,我從前住那地方你還沒看到,簡直是垃圾堆…”
唐知站在房門口,王哥推開房門後,嘴裏的話戛然而止。
她可沒想到王哥房間能這麽亂,
比那垃圾堆也沒好哪去。
王哥家的樓房是那種很古老的建築,窗戶是木頭窗欞,玻璃劣跡斑斑,屋子裏還有個爐筒子,灰蒙蒙的,像是許久沒開過窗子了。
唐知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進去,推開窗戶,讓冷風吹進來一點,擼起袖子便開始收拾,還一邊絮叨著,“你一個人怎麽能把日子過成這樣,要不是看在我們是結拜兄弟的份上,我是不會幫你收拾房間的,你說說你,這個樣子以後可怎麽討老婆。”
王哥咧著嘴笑,唐知見他的樣子太可愛了,也噗嗤一笑,倆人打打鬧鬧,快速收拾出能下腳的地方。
簡單吃了點東西,唐知便坐在縫紉機旁開始忙活旗袍。
她想過了。
這些下單的太太們,身份都隻會比姨太太身份還要貴重不會輕。
給姨太太身上的那隻鳳凰,已經那麽紮眼了,這些太太們的也不能太輕巧。
王太太身材沒有姨太太那麽曼妙,若是大麵積繡,恐怕隻會顯得身材臃腫。
不過王太太麵容姣好,想必是剛生產完,這類的女人剛有了兒女,是最喜歡淺色係的。
唐知想了想,便在上麵繡了幾隻大片的荷花,墨綠色的絲線,配上淺綠色的線條,潤粉色的荷花,應該難看不到哪裏去。
唐知揉了揉眼睛,才發覺,已經是後半夜了,頭頂的燈泡一閃一閃的。
一旁的燭台也快燃盡,唐知回頭,王哥已經躺在沙發上睡得很沉。
房間裏很暗。
窗外一片漆黑。
這陌生的環境,異常安靜,她聽不到鄰居家打小孩的叫聲。
聽不到村子裏狗吠的聲音。
她喜歡這種安靜。
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安定和安全。
她簡直愛死了這種不被打擾的生活。
唐知輕輕的推開臥室的門,這應該是王哥的房間,
左手邊地麵上推著一疊沒洗的衣裳。
右手邊是一堆雜七雜八的小玩意。
一張單人床孤零零的躺在房間正中央。
床旁邊是一個床頭櫃,上麵放著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裏,一個小孩子坐在凳子上,兩側分別是個中年婦女和一中年男人。
想必,那是王哥小時候和他父母拍的照片。
還別說,王哥小時候長的還是挺好看的。
唐知回頭看了看躺在外麵沙發上的王哥,不禁露出點笑容。
唐知坐在床上,手裏捏著相框,突然有點想家了,想她的姥姥,想她的媽媽。
想著想著,她就那麽睡著了。
唐知是被王哥在廚房弄的聲響吵醒的。
聞著香甜的問道,唐知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鍾表,已經是中午了。
她走出去,陽光撒進客廳,剛好照在被王哥掛起來的旗袍上,已經熨的平整。
王哥站在廚房裏忙忙活活的,看到唐知起來,笑著說了句準備吃飯。
唐知意識好像有些模糊,這樣的場景,她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
唐知坐在飯桌旁,喝著碗裏的粥,看著王哥將熨好的旗袍疊起來,放在盒子裏時,唐知突然想到一個詞,過日子。
她從沒正經過過像樣的日子。
或者說,她的經曆根本就不允許她經曆這一切。
但是她記得,前世時,費連也總是這樣圍著蘇荷殷勤的很。
她想,或許那就是愛情吧。
唐知搖了搖頭,恨自己怎麽一大早上就想起費連那人,低頭將碗裏的粥一口幹掉,硬是冷了自己的心,讓自己平靜下來。
倆人下了樓,唐知坐在自行車的橫秤上,王哥慢慢推著她,開了口,“我瞧著這旗袍沒有你之前給姨太太繡的那個鳳凰亮眼,她能滿意麽?要是不滿意,你打算怎麽處理。”
唐知側過頭,看了眼身後的影子,今早的陽光很好,也沒有往日那麽冷了,王哥寬厚的影子和自己疊在一起,閃著細碎的陽光,“王太太肯定會滿意的。”
王哥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將唐知送去了市場,他就騎著車子,準備出發去城裏。
按照約定,一旦做好,就必須送過去,不許掛在市場裏打樣。
這是她們行內規定。
雖然唐知覺得惋惜,但是也沒辦法,城裏那些太太們,她是得罪不起的。
唐知去了市場,打開鋪子,便開始賣手帕,零星的有人買了幾塊,但是生意不是很理想。
並沒有預期的那樣,全城風靡。
唐知不知道是哪裏的問題,想不明白時,索性點開縫紉機,開始穿針引線,預備其他還未弄好的旗袍。
今天市場是休市日。
大家都不是很忙,其他店鋪的老板們甚至圍坐在一起打牌九。
唐知繡的累了,窗外也已經快黑了。
王哥還沒回來。
正在她猶豫是回家,還是去王哥家裏時,門外有人吵吵嚷嚷,一夥巡捕局的人衝了進來,“誰是唐知。”
這一聲厲喝可是把門口那些個店鋪老板嚇了一跳,“我問你們,誰是唐知。”
花鴛鴦的老板姓花,他第一個站起來,指著唐知的方向,“她,她是唐知。”
唐知心下有些擔憂,從鎮子上去城裏,王哥通常是先騎著自行車到火車站,去往省城的火車一天往返有三般,天黑前最後一趟回來的已經過了時間。
她沒等到王哥。
竟然等到了巡捕局的人。
唐知暗道,可能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急忙將店鋪門鎖好,上前說道,“我就是唐知。”
那人手裏提這個警棍,上下打量了一番唐知的樣子,“你可別糊弄我,唐知竟然是個小孩子?”
唐知搓了搓手,“巡捕同誌,我是犯了什麽錯了麽?”
那人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省城的王太太讓你去一趟,趕緊走吧。”
唐知心裏咯噔一聲,頓時有些恐慌,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問。
忐忑的上了巡邏車,進了省城。
唐知萬萬沒想到,重活一世,第一次去省城,竟然是做巡邏車去的。
真夠光宗耀祖。
幾個小時後,天已經徹底黑了,但是省城有路燈,不像鎮子上一入夜,烏漆嘛黑的。
唐知有些暈車,下車的時候,腿有些軟,臉色也有些白。
王太太家住的房子看上去很大,三層的洋樓,很像前世她死時費連家那棟洋樓。
但是唐知知道,這種建築叫別墅。
費連是買不起的,所以自己蓋了一棟,佯裝自己是住在大別墅裏的有錢人。
蘇荷還以為費連是什麽有錢人,住在自己蓋的三層房子裏,裝自己是誰家的大太太。想想可真讓人笑。
路過大門口時,看到了熟悉的自行車。
唐知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一半。
按了門鈴。
是個中年男人過來開門的,巡捕對他很恭敬,“王總,人我給您帶過來了,那我們先告退了。”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那些巡捕開著車就走了。
唐知明了,此人是王太太的丈夫,這人應該有權有勢,否則怎麽會指使得動巡捕局的人。
王總上下打量了一眼唐知,“沒想到我夫人心心念念的唐小姐,竟然還是個孩子。”
說著,側過身,禮貌的示意唐知進去。
唐知那顆心,徹底就放心了。
本來巡捕來抓她的時候,她還以為王哥怎麽地了,不過看王總這個態度,和剛剛巡捕並沒有為難自己的情景,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唐知禮貌的笑了笑,跟著王總走了進去。
剛一進門,就看到坐在客廳沙發裏的王哥,他好像陪著誰說著笑。
唐知蹙了蹙眉,自打認識了王哥這人,她還沒見過王哥這麽低聲下氣過。
唐知站在門口,不知道是應該拖鞋還是不拖鞋,想了想沒看到王哥的鞋,便放心的走了進去,門口有一條小過道,是一整麵牆的鏡子,唐知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
衣裳的確難看,自己更瘦了,但是這些日子沒有在野外來回跑,而是在市場裏做活,反倒是沒以前那麽黑了。
總之倆字形容自己,寒酸!
“王哥。”
王哥是第一眼就看到唐知的,他急忙站起來,過來拉唐知的手,“你可算到了,王太太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你給盼來了,本來我打算今天回去,明天帶你過來,可是王太太不同意,她說她明天有個貴婦下午茶,需要你給繡個花樣。”
王哥簡單的說了幾句,讓唐知明白她此行目的。
也是讓唐知放心,不要怕。
畢竟在王哥心裏,唐知就是個孩子吧。
唐知挑挑眉,看向王太太,“不知道那件旗袍王太太可否滿意。”
王太太急忙起身,拉著唐知的手親切的坐在沙發裏,臉上再也沒有那種不耐煩。
屋子裏很香,王太太的身上更香。
桌子上擺著一盤子的水果。
王太太笑著說,“滿意滿意,你不知道我多滿意,我家那位說,我穿上之後看著顯瘦多了。”
剛生產完的女人,的確有些浮腫,穿衣服更是要注重顏色的搭配,這一點顧慮唐知還是懂的。
王太太說道,“這件衣服明天的場合不能穿,你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給我繡個適合明天風格的旗袍。”
唐知眨眨眼,她怎麽都沒想到,王太太叫她來,是來當場繡旗袍的。
她以為頂了大天,是要改旗袍。
下人推著一個架子的旗袍,什麽顏色的都有,旗袍半成品。
唐知可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的東西。
這質感,雖然跟程家的東西比不了,但是也絕對是上乘。
王太太說道,“唐小姐手藝過人,之前老爺子家的姨太太身上穿的那件旗袍的料子,聽說,是從您這進的?”
王太太的試探,唐知不是沒聽懂,“是的,王太太也喜歡程家的東西?”
王太太歐呦一聲,“誰不喜歡啊,程家的麵子太大,而且又那麽遠,我先生再有能力也夠不到浙江去,唐小姐,您放心,以後我所有的料子都從您那定,定金我願意多付三倍。”
王太太深處三根蔥段似的手指,手指裏還捏著個手帕。
唐知挑挑眉,“王太太,您這手帕可否借我看看。”
“喏,給你。”
王太太坐回沙發裏,輕輕喝了一口咖啡。
唐知站在燈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花樣,這種手法,很是難得,叫合繡。
手法十分繁瑣,通常用在手帕上,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樣的圖案,很新穎,但是很小眾。
但是這上麵的圖案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總之,唐知很想認識認識這人。
在談話間,唐知得知,王太太明天的貴婦聚會,是因為她先生的一個長官的妻子家中老人病逝。
這種因為某種利益而聚會的聚會,唐知不便多問。
但是唐知也知道,那種場合,起碼穿的不能像個花瓶,顏色要以深沉為主,但是還要做一些點綴。
又不能輸了氣場。
況且王太太本身身材就不夠好,想要出眾,更是不易。
唐知抿著唇,“即便我人到了,可是針線我都沒有,這…”
王太太拍拍手,下人推了一車子的針線,“這是今天我讓人去買的,你看看,可還滿意?”
唐知深吸一口氣,看來想要拒絕,怕是不能了,那就隻能硬著頭皮上。
其實唐知很累了,昨天晚上熬了一夜,今天又繡了一天的旗袍,長途跋涉到了省城,她到現在胃裏還一陣陣翻騰著惡心。
但是不得不說,省城的繡線就是比鎮子上的好太多了。
就拿這金線來說,上麵隱約閃著光,遠遠看過去,最是紮眼,唐知拿在手裏,愛不釋手,王太太笑了笑,“你要是明天去宴會前,能幫我弄出來那麽一套,這些線,我會以十倍的數量給你送去,再給你這個數的酬勞金。”
王太太伸出手,比劃了一個五。
“五百?”唐知問。
“五千。”
唐知有些沒站穩,要不是扶著推車,她怕是要腿一軟就那麽倒下去了。
莫名的,她突然不惡心了,精神頭足足的,再熬一天大夜也沒關係。
她咧嘴一笑,“王太太,您要不要試一試這間黑色絨辛的。”
王太太眉頭一皺,唐知突然覺得王太太變可愛了,好看的臉蛋嘟起個嘴巴,“黑色的能好看麽?我要豔壓群芳,你不知道,明天的聚會,我不能輸,要不然太給我先生丟麵子了。”
唐知將旗袍拿下來,耐心爆棚,哄著她說,“您皮膚這麽白,穿什麽都好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您輸的。”
為了那五千塊錢的酬勞,也絕不能讓你輸啊。
王太太勉強穿上了旗袍,腰身有點緊了,她喚來家裏的下人給改了改,然後交到了唐知手裏。
王太太安排了一個上好的客房給唐知住。
又給王哥安排了一個房間,但是王哥拒絕了,非要守在大門口。
王哥是擔心,其實唐知也擔心。
但是她說不出口,王哥總是在細節上幫襯自己,讓自己安心,在這一點上,倆人永遠都有用不完的默契。
這黑絨辛的旗袍,比起普通料子的,要好繡得多。
而且又是因為白事而聚會,圖案不需要太誇張,隻需要點睛之筆就好。
等唐知繡好,天都亮了。
唐知伸個懶腰,看了眼靠在門口的王哥,心底無比寧靜,突然腦子裏響起一個聲音,就是那天坐在村子口大槐樹下那個嬸子問的話,“你想找個什麽樣的。”
唐知想,她從村子裏逃出來,也認識了幾個男人,趙大武,王哥,程羽,程離。
趙大武雖然長的凶殘,但是為人善良,跟自己毫無關係,寧可冒著風險也要救自己。
程羽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是估計跟他哥程離一樣,滿腦子的生意經。
如果說一個女孩子想要托福終身,那應該找像王哥這樣的?
雖然話少,但是總是給人足夠的安全感。
又身材魁梧,也不怕被別人欺負。
唐知眨眨眼,她總覺得,王哥瘦了。你看那倭在門口的影子,是不是不像以前那麽胖了。
其實王哥長的不錯,為什麽不找個對象,正經結婚呢。
這麽想著,唐知便趴在那睡著了。
醒來後,天空大亮,旗袍不見了。
她急忙下樓,正好看到王太太剛穿了旗袍在鏡子麵前來回照著。
臉上高興的樣子溢於言表。
王總也點頭稱讚,“唐小姐的手藝當真不錯,若是能在省城發展,估計前途無量啊。”
王太太笑盈盈的,“什麽小姐不小姐的,她才幾歲,反正以後我的衣裳全都包給她了,這手藝,絕對不會丟了麵子。”
黑絨辛的上層麵料上,唐知分別在裙擺處,開叉處,和領口若隱若現的地方,繡上了幾朵金蓮。
唐知走了下去,“金蓮代表永生,最適合這種場合,而且每朵金蓮中央,我繡了經文。”
王太太微微張著嘴,急忙提著放大鏡仔細去瞧,“呀,果然是,唐知,你可真有心。”
說著,一個碩大的紅包塞進唐知手裏,還有一盒子首飾。
唐知也沒推搡,反正王太太家裏有錢,這些有錢人最喜歡用錢打發別人了,她樂不可支。“多謝王太太。”
下午3點,宴會準時開始。
唐知看了看擺在遠處的鍾擺,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便跟王哥告辭了王家。
騎上那破自行車,倆人一路去了火車站。
自行車放在托運的車廂後,倆人找到了所屬的座位。
唐知這一路,笑得合不攏嘴。
五千塊!
她能不興奮麽。
加上這幾天賺的,再把首飾換成錢,她手裏也是萬把塊了。
再攢攢,她也能開一個小型的作坊了。
王哥知道她在想什麽,腦子裏也是在盤算著這些。
倆人說道一起,唐知冷靜後,說道,“我們目前還沒有知名度,這些來給我下訂單的都是上次姨太太幫我牽線搭橋的太太們,在鎮子上也沒幾個人信我,先別急,再等等吧,等我手裏的訂單多到我自己弄不下來時,招幾個繡娘,咱們也把作坊支起來。”
王哥猛一點頭,“嗯,聽你的。”
火車開了兩三個小時,就到了鎮上。
由於倆人之前走的匆忙,唐知又是被巡捕帶走的。
所以當唐知回來時,整個市場就炸了鍋一樣,全都過來圍觀。
唐知懶得搭理這些人,她仗著自己是個小孩子,直接開了鎖,走進去,讓王哥一個人在外麵撐著,她翻出旗袍,又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但是風聲不脛而走,消息來的比唐知預想的要快得多。
花鴛鴦的老板是第一個過來問的,“哎,小王,我問你,聽說你們的生意都做到省城了?可以啊,咋地,以後就不賣褲子了?跟個小姑娘賣手帕?”
王哥笑了笑,他知道花鴛鴦是故意來嘲諷的,“我不賣褲子,不是成全你了麽,整個市場你一家獨大,有啥不好。”
花鴛鴦又問,“咋地,你相中人小姑娘的手藝了,要娶她過門?哎,小王,我看真行,我聽說這姑娘身世淒慘,你要是娶她,也花不了幾個錢,反正你也沒啥錢。”
唐知倪了一眼王哥,王哥馬上就要發飆了。
她急忙站起來,從旁邊的水池子舀了一瓢水,猛的撒在花鴛鴦腳下,嚇得花鴛鴦一下子就跳起來了,“哎,你在個小丫頭咋這麽沒眼力見,你沒看見我和你王哥嘮嗑呢。”
唐知翻個白眼,“誰家掏大糞呢,這麽臭,王哥,你趕緊進來吧,小心被熏到。”
花鴛鴦臉色難堪,跺跺腳,轉身就走。
王哥咧嘴一笑,“你別介意,那些人就是喜歡說三道四。”
唐知什麽也沒說,但是坐在凳子上,也繡不進去,她十分清楚,流言蜚語足可以毀了一個人,“王哥,要不然你找個對象吧,我們現在有錢,你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我幫你去說。”
王哥沒想到唐知這麽個小丫頭能說出這種話,當下就愣在那了。
倆人沉默良久,王哥說,“這件事你別管。”
說完,轉身就走了。
唐知搖了搖頭,長此以往下去,根本就不是個辦法。
但是唐知也沒有勸說王哥的好理由。
畢竟,她也根本就沒打算嫁人,又何苦逼著王哥娶媳婦!
隻是花鴛鴦都能說出那番話,別人又怎麽會沒有意識到,如果這件事被舅舅一家子知道…唐知心煩意亂,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如何走下一步棋。
唐知還來不及尋思這些遭亂事,程家的下人便找了過來,見到唐知,臉上是笑臉相迎啊,態度好的不得了,“唐小姐,您可算在,我們少東家想見你。”
唐知納悶,這個程離還沒回浙江?
這都在這邊逗留多久了,感冒還沒好?
唐知跟左右鄰居說了一句,給王哥留了話,便跟著這人走了。
路上唐知問,“敢問,程離叫我過去是什麽事。”
下人說他也不知道,不過是奉命前來,唐知見這人嘴巴太緊,也懶得再套話。
隻是安心的坐在小汽車裏,去了程家租住的旅館。
人還沒進去,便聽到裏麵傳來摔杯子的女孩子哭鬧的聲音,“我才不管唐知是什麽身份,我就要她繡的東西,哥哥。你都沒看到,旗鳶手裏的手帕多好看,她在學校裏到處跟我們顯擺,您跟唐小姐是合作關係,讓你弄個手帕怎麽就那麽費勁,媽媽要是活著…”
巴拉巴拉一堆,唐知倒是挺高興。
原來又是來活了。
她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推門走了進去,程羽坐在沙發上撫著額頭,看到唐知立馬撲了上去,“我的好唐知,你可算來了,快快坐,行了行了,程程你可別哭了,唐小姐這不是來了麽,你消停會行不行。”
那個捂著眼睛哭的女孩子,身上穿著一件特別粉嫩的洋裝,這時候的確是很流行國外的一些東西。
看樣子這是程家的女兒?程家不是沒有女兒麽?
唐知坐在沙發裏,看了眼桌子上的點心,突然肚子咕嚕咕嚕叫。
她餓了。
從省城回來,她直接去了市場,折騰到現在,天都要黑了,能不餓麽。
唐知指著那一盤子點心,問程羽,“我能吃麽?”
程羽啊了一聲。
程程立刻走了過來,手裏端著奶茶,“唐小姐這是餓了,快快來人,趕緊上點女孩子愛吃的點心,果子。”
唐知心情不好,從花鴛鴦說完那句話,從王哥轉身不知去向,從她上了小汽車,心情一直沒咋好過。
原來是餓了。
唐知也不顧那許多,撿起一個玫瑰餅就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點頭稱讚,“這是老式京糕家的點心吧?嗬嗬,我們鎮子上也就這家拿的出手。”
程羽見唐知吃得可香,便在一旁的沙發上做了下來,“你慢點吃,還有好多呢。”
唐知搖了搖頭,她太餓了,她不僅餓,她對京糕有一種執念。
前世,她看著蘇荷吃了一輩子。
每次見蘇荷吃,那臉上幸福的表情,她都十分好奇,這點心到底多好吃。
她曾偷偷躲在後院,用泥土燒過形狀一樣的點心,嚐在嘴裏,假裝那就是點心。
其實點心這東西,大部分都是糖做的,很甜,要是說多好吃,也沒多好吃。
隻是她執念太深,總覺得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就是這京糕。
年少的孩子,很能吃,
吃飽喝足,一旁的程程已經咧著嘴,不知所措了,“吃,吃飽了?”
程程向前推了推點心盤子。
唐知翻出手帕,擦了擦嘴巴。
程程突然一聲尖叫,“你怎麽能用這麽好看的手帕擦嘴巴,快給我。”
說著,就搶了去,愛不釋手的樣子,讓人覺得女子天真可愛。
程羽倒是很不耐煩,“你快把東西還給唐小姐。”
唐知眨眨眼,“不用,送你了。”
程程又是一聲尖叫,“你說真的?”
唐知點點頭。
這時候程離終於說話了,“唐小姐,聽說,你最近在忙著繡旗袍?”
唐知歪著腦袋想了想,程家都能調查自己,還有什麽事是能瞞著他們的。
索性也沒必要撒謊,點頭說是。
程程搶過了話題,“上次姨太太家的宴會,我沒在,但是我去學校時,那個旗鳶整天拿著手帕嘚瑟,好像誰沒有是的,這會好了,我也有了,明天去上學,我也要去顯擺一下。”
唐知問了句,“程家的生意不是在浙江麽,怎麽程程會在鎮子上學?”
程羽嘴快,“還不是因為你。”
唐知一愣,“因為我?”
程離叫了一聲程羽,循循說道,“你也知道,我們在南方的手帕市場是有些地位,但是旗袍是生意已經飽和了,我們想插一腳進去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程羽點頭說道,“現在人都喜歡洋裝那一套,隻有北方還喜歡旗袍,所以我們打算趁此機會,在這邊站穩腳跟,本來也沒打算在鎮子上的,但是我們考察過了,這個鎮子距離省城最近,開車幾個小時也就到了,我們打算在這邊建個倉,然後借著幾個鎮子發展去省城。”
唐知點點頭,這個想法是可以實現的。
她們這個小鎮,環山靠水,是個旅遊勝地,前世的費連就是借著山貨生意,加上外來人過來旅遊,成為了最早發家的那批人。
唐知不得不承認,程家做生意的確有一套。
連這方麵都想到了。
“所以…要我做什麽?”唐知知道,程家沒事不會找自己的,既然已經簽了合作合同,那自然是要談生意。
“下個月初,省城的總司令家的小女兒過生日,我會帶程程去,你給她做一身衣裳,我會在生日會上,打出你的名聲。”
唐知雙手緊握。
她需要等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把自己推向高處的機會。
她沒想到,這個機會這麽快就來了。
程程臉上笑盈盈的,“唐姐姐,我可以這麽叫你麽。”
唐知舔了舔唇角,說實話,她習慣了別人對她另眼相看,突然這麽熱情,還真適應不了,“我今年16,4月6號的生日。”
程程一笑,“那更是得叫姐姐了,我剛轉學過來這邊讀書,很多事還不懂,您能幫幫我麽?”
唐知眼神倏然一暗,“我隻知道,你同學裏應該有個叫蘇荷的,你得多小心她。”
“啊,我知道這個人,她整日跟著旗鳶,簡直就是她的跟屁蟲。”程程認真的記下了蘇荷的名字,還讓人記在本子上。
唐知不免覺得好笑。
程離拿出一個信封,裏麵是酬勞,唐知抬抬眉,本來沒想拿的,程離說,“你想做的事,需要錢,拿著吧,我們合作,和我求你,是兩碼事,這是你應得的酬勞,我還要替程程謝謝你,希望下月的生日宴,能讓她出盡風頭。”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唐知沒有不收的理由。
利索的將信封裝進自己的兜裏,雙手插兜,轉身就走。
到了外麵,看到王哥推著自行車靠在遠處的大樹下等她。
深秋的天,已經很冷了。
唐知搓了搓手,哈了下氣,王哥懷裏抱著件衣服。
見唐知出來,將自行車停好,快走了兩步,將外套披在唐知身上,“這是皮襖?”
王哥點了點頭,“早就給你預定了,今天才做好,也是夠慢的,”
王哥抓著唐知的手臂塞進衣袖裏,又給扣上了扣子,“我就說小了不行,那個裁縫非要做小,你看,聽我的沒錯,要不然是不是袖子就短了,這樣多好,明年還能穿。”
唐知低著頭,要不是天黑,她紅了的眼眶就要被發現了。
前世,因為她想要給費連買一件皮襖,淹死了姥姥,害了自己一輩子。
沒想到,這輩子,她能穿上這麽像樣的一件衣裳,“這衣服,很貴吧。”
貴是貴,以唐知現在的經濟實力,絕對買得起,但是她也不舍得。
她摸著衣領上的毛領,前世今生的糾纏,心裏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王哥抱著唐知坐上自行車橫秤上,隨意說道,“不貴也不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