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借劍一用!
七個人,七柄劍。
他們七人師出一門,又長在一處,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經年培養的默契不必細講,這七人精心演練的華山劍陣又契合八卦,更是曾經擊敗過無數用劍的高手。這劍陣的精妙之處在於,縱然有人能夠擊敗他們其中一人,但是不精通五行八卦,卻決不能破開此陣。
這七人覺得,這一次雖然不是萬無一失,卻也不應該有太大的意外。所以,他們對西門吹雪拔出了劍。
西門吹雪會不會五行八卦?一個道士又怎能不會推演卦陣,西門吹雪又何嚐不是道士?所以,這七個人注定會是失敗的。
他們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西門吹雪還想再看一看這華山劍陣的變化,因為這一戰之後,華山七劍……必將絕!跡!江!湖!
畢竟,死人是無法再混跡江湖的。西門吹雪如今雖然能夠劍招收放自如,但是卻不是每一個人都值得他收斂劍招。以七對一本就違背江湖道義,以劍為己身圖謀聲名更是有辱劍道。經那一戰,西門吹雪似乎變了,可是他對劍道的執著卻永遠不會變。
“原來如此。”
西門吹雪忽然低聲念了一句。而後,他的劍如同遠山寒雪一般翩然而落。分明是漫不經心的劍招,卻抬手便沒入這七人之中一人的咽喉。
而那個人,分明是站在陣法最邊緣處的。他是華山七劍之中年紀最小的,看著也應當頗為受寵,縱然在劍陣之中,他的身邊依舊有著三位師兄回護。
西門吹雪入此劍陣約莫有半個時辰了,此刻,華山劍陣的變化已經盡了。此陣的確精妙,可是西門吹雪一早便發現——此陣無論如何變化,它的陣眼正是這位年紀最小的弟子。西門吹雪固然能夠在片刻便將這七人一一擊敗,然而他們之前說是要讓西門吹雪破陣,那麽唯有誅殺那陣眼之人,華山劍陣才算被破。
既然對方想讓他領教的是華山劍陣,那麽還是破陣才好。
西門吹雪推演得不錯,隨著那位弟子的倒下,其餘的人麵色都變了。他們不再關心腳下的位置,而是狠狠一咬牙將西門吹雪圍攏其中,六柄劍齊齊向他刺來。
六個人將西門吹雪包圍,並未給他留下任何生機。然而西門吹雪並沒有死。
他足下一點,憑空躍起。這六人收勢不及,彼此劍身摩擦,傳來一陣金戈之聲。可是這六人畢竟是多年的師兄弟,他們收住了手中的長劍,迅速的向上刺出。
六柄劍的劍尖鋒銳,淩空一刺就宛若陷阱之中暗藏的竹芒。然而西門吹雪已經看盡了華山劍陣的變化,便不欲再與他們糾纏。昔年葉孤城能夠一劍破七星,比起魚家的三兄弟,無法再組成劍陣的這六人實在是不值一提。
今生的各自機緣尚且不提,如今的西門吹雪,又當真會比前世的葉孤城弱麽?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隻見西門吹雪手中的烏鞘長劍寒光一閃,天地之間,便隻剩下一身純白道袍的男子吹落劍上殘血的身影。
西門吹雪吹的不是雪,而是血——江湖中人似乎忘了這件事情,但是無妨,西門吹雪總會讓他們記起來的。
“於我山門殺我徒兒,西門大俠果然是好膽色!”
隨著一聲厲喝,一個黑袍烏發的女道從華山山門飛身而出,她的出手極為狠辣,一掌擊向西門吹雪的胸口。
眼前這人並未負劍,西門吹雪眼眸微動,隻是閃過這道淩厲的殺招。
那女道見一擊不成,猛然化掌為爪,直直向西門吹雪胸膛而來。
西門吹雪以劍鞘一擋,那手爪與烏鞘相擊,竟發出一陣似金屬相撞一般的聲響。
“拔劍!”眼見西門吹雪隻閃身避過,並不拔劍,那女道不由又喝一聲,手下的招數也更加淩厲了起來。
西門吹雪皺了皺眉,抬起劍鞘直擊那女道掌心。那女道攻勢一頓,西門吹雪冷冷道:“我不殺女人。”
那女道隻覺自己掌心一麻,整條右臂竟然失了知覺。她眸光在西門吹雪身上狠狠剮過,嘲諷道:“與你紫禁之上論劍的那位,難道不是女人?”
西門吹雪不覺看了一眼持劍精立的小道姑,他的目光落在君瑄的劍上,竟有隱約的笑意。搖了搖頭,西門吹雪道:“她用劍。自然是不同的。”
“好!借劍一用!”那黑袍女道也注意到了君瑄,看見她腰間的劍,她飛身上前,竟是要抽出赤霄紅蓮。
君瑄又怎能讓旁人碰觸自己的劍?隻見她身形一錯,腰間的赤霄紅蓮竟躲過了那女道的手。
“不借。”小道姑的聲音響起,比這華山終年不化的積雪還要清冷幾分。
也正是君瑄方才那狀若不經意的一躲,讓那黑袍女道看了出來——眼前這個身著道袍的少女,與西門吹雪的輕功出於一路,分明是師出同門!
西門吹雪的劍招與輕功之中,隻能看見極淺極淺的純陽功法的影子。這女道之所以能夠一眼瞧出,除了她對純陽武功知曉一二之外,還有君瑄刻意為之。
退開半步,君瑄對那女道行一道禮:“道友應是華山華飛鳳掌門?”
那黑袍女道呆愣片刻,竟是有了明悟。她上下打量了這個太過年幼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葉孤城和西門吹雪身上與她相似的道袍,忽然道:“道友原是華山芳鄰?”
華山劍派與純陽宮分居山中與山腳,又同是道門,祖上更有些淵源。雖純陽是不傳之秘,然而華飛鳳為華山劍派掌門,自然山上那個神秘的門派有所了解,隻是這些年來兩派各自相安,從無交集罷了。
君瑄頷首,道:“吾輩此番前來隻為拜謁師門,是道友高徒前來尋釁。”君瑄的目光從地上橫陳的屍體上掠過,繼而道:“既為比劍,自當生死不論。西門已破貴門劍陣,道友不應再有他話。”
為劍道而死,在君瑄看來是再尋常不過的事。無論是她還是葉孤城,抑或是西門吹雪,從他們拿起手中的七尺青鋒開始,他們就做好了死在他人劍下的準備。
而華飛鳳卻並不如此認為。在江湖之中,江湖人都稱她一聲“辣手仙子”。能夠得到這個稱號,除了她的招式異常毒辣,一招摘心手讓無數江湖人生畏以外,她的護短也是出了名的。
華山劍派最鼎盛的時候,門徒曾經高達千人。而到了華飛鳳這一代,座下弟子僅剩七人,足見她收徒之嚴。這七人無論是從心性還是武功天賦,都是極得華飛鳳的賞識的。此番西門吹雪將這七人誅盡,分明就是斷了華山劍派的傳承。
如此一來,華飛鳳又豈能不是恨毒了他!
而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道姑居然將他徒弟的生死說的如此輕yì,又怎能不讓華飛鳳怒從心起。她冷哼一聲,對君瑄喝道:“那麽殺人償命,貧道今日殺了你們為我徒兒償命,想來你們師門也不應有什麽不滿!”
說著她運起一掌,直直向君瑄劈來。那一掌力蘊千鈞,整個手掌竟帶著暗暗的紫氣。初時那陣紫氣並不明顯,但是隨著華飛鳳的掌風揮出,那紫氣竟隱隱有延綿之勢。
君瑄、葉孤城和西門吹雪見狀都是一凜,並非是這一掌如何凶狠,而是他們已經認出了,這一掌,分明就是由他們純陽的紫霞功脫化而來的。
對方並不用劍,君瑄便將自己腰間的長劍飛速解下,揚手扔給自家師兄,而後抱掌胸前,伸手扣住華飛鳳來勢洶洶的一掌。一身道袍的少女仿佛隻是隨意搭在另一名女道的手腕上,卻不僅隔開這一掌,亦精準的扣住了後者的脈門。
君瑄將一縷真氣探入華飛鳳的筋脈,仔細分辨著她的內力走向。華飛鳳未料自己的殺招居然會被一個小道姑如此輕yì化解,可是如今她已經無暇他顧,感受到自己內息之中那一縷不屬於自己的內力,華飛鳳連忙運起內力阻擋。
她修行七十載,內力之深厚不言而論。可惜華飛鳳遇見的是君瑄,君瑄隻有十五歲,卻是天生紫霞功體。天工所賦,紫霞功淬入血脈,本就後天修習之人所不能及。
在華飛鳳的抵抗無效之下,君瑄的內力已經在她的筋脈之中流轉了一圈。她已經明白,此人方才使出的,當真是他們純陽的紫霞功。隻是除了紫霞功之外,她亦有修習了其他的功法。紫霞之功於華飛鳳來說,似乎隻是一門功夫,而並非如君瑄等人一般的內門心法。
在君瑄垂眸細思的時候,華飛鳳眸光一狠,竟並指為刀,毫不猶豫的向自己被君瑄扣住的右手劃來!
華飛鳳成名五十載,之所以被稱為辣手仙子,除了她一手毒辣的手上功夫以外,也足以見其心性。她對敵人狠,也並不憐惜己身。當她發現自己受製於君瑄的時候,為了防止君瑄的內力摧她內府,華飛鳳竟打算舍棄自己的一條手臂。
君瑄一驚,連忙鬆開了華飛鳳的手。
“道友何至於此?”君瑄微微皺眉。
華飛鳳背過手去,這個時候,她已經想起眼前這人是誰了。用寬大的袖袍掩住自己因為脫力而顫抖的手,華飛鳳道:“道友姓君?”
九月十五,紫禁之巔,妙齡道姑,劍平西門。那一戰雖然已經過去數月,但是君瑄之名,江湖之中又有誰不知呢?
君瑄點頭。
事已至此,華飛鳳眸色一黯,長歎一聲:“罷了。我華山派仰仗貴師門而聲名鵲起,至今百年有餘,今日也合該因爾等而衰。”
她也並非盲目與人搏命之輩,徒弟身死她固然驚怒,然而卻也知道,此事是華山七劍先行挑釁。更何況方才一戰,華飛鳳更是清楚了,對麵那三人分明師出同門,她對付一人就已是吃力,絕無可能以一敵三。
話音一落,華飛鳳隻能向後一揮手,幾個華山劍派的雜役收斂了華山七劍的屍首,與她一道進入了山門之中。
隻是,在場的眾人都沒有注意到,在遠處的山洞之中,有一個人一直窺探著他們。一直到西門吹雪、葉孤城和君瑄身形一閃,再也看不見蹤跡,那人才小心的走出了石洞。
“西門吹雪。”他低聲的念著這個名字,眼中閃現出了瀕死之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的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