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采薇走到橘園門口,看見黎天恒在離門不遠的石子小徑上來回走動,她笑了笑,趕緊迎上去,絮絮叨叨的說開了:“你怎麽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今日不去衙門處理公事嗎?要是沒有公事處理,在房中歇歇多好啊!這些日子每晚都在公主府與越王府兩邊跑,肯定也沒有睡好。/./”
黎天恒沒有接蘭采薇的話,觀察了她一瞬,見她心情愉悅,懸著的心才放回了腹中,攬住她略見豐腴的腰肢:“午飯用的什麽?”
“我隻吃了一碗蔬菜粥。”早早的就起了床,一上午都沒有機會歇息,蘭采薇早已疲憊不堪,這時被一雙強健有力的手臂攬住,她順勢就將身子倚了上去,好讓自己輕鬆些。
黎天恒扶著蘭采薇往房中走:“采薇,靜夫人和你說了些什麽?你們……相處的還好麽?”
“就聊了些吃食上的話,靜夫人囑咐我多吃點……”蘭采薇閑閑的說著,她突然頓住了腳步,揚起臉看著黎天恒,“天恒,你在門口等著我,是不是擔心我與靜夫人相處的不好?”
“不是……”黎天恒確實擔心才會在門口守著,但蘭采薇問起他肯定不能承認,隻別開了頭,“你不在,我覺得不習慣,所以就出來等你了……”
“哦。”雖然知道是假話,但蘭采薇還是愛聽,心中一高興,腳下的步子也輕快了些。
回到房中,蘭采薇換了一件衣服,讓映月將賬冊與庫房鑰匙呈了上來,然後屏退下人,興奮地趴在一旁看公文的黎天恒身邊:“天恒,靜夫人將賬冊與庫房的鑰匙交給我了!”
“真的?”黎天恒將手中的公文丟在一邊,掃了一眼桌上的賬冊與庫房鑰匙,將蘭采薇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靜夫人怎麽說?”
蘭采薇在黎天恒的麵頰上啄了一下:“也沒說什麽,隻說讓我管家。”
靜夫人能說出讓蘭采薇管家的話,肯定是經過了許多掙紮之後才做的決定。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就是認同了蘭采薇這個兒媳,把蘭采薇當成了家人看待。黎天恒很高興,但他沒有表露出來,隻淡淡的笑了笑,“越王府人口簡單,管家不算太累,你就先管著吧。”
蘭采薇撇了撇嘴,“柴米油鹽,哪一樣是簡單的?不過,再複雜的我也喜歡。”她一直覺得,隻有自己當家做主,才有家的感覺。
黎天恒寵溺的笑笑。
接下來的日子,蘭采薇過的很有規律,上午去靜夫人那裏問安之後便回到橘園去處理越王府的雜事,下午在房中做做針線,見見外臣女眷。因為黎天恒為她腹中孩子編出了一個龍王之子轉世的身世,那些外臣的女眷見到她凸起的腹部,每每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
這讓蘭采薇很不舒服,隻要想到她的孩子一出世就注定與他人不同,她就更不舒服。她與黎天恒說了幾次,但每次黎天恒都不以為然,還半開玩笑的勸她:“我們的孩子還沒出生就讓人臣服有什麽不好?”
黎天恒確實不以為這有什麽問題。孩子是龍王之子轉世這個身份,讓他在與黎康的對峙中占盡了籠絡民心的優勢,在他看來,孩子的這個身份,簡直就是將來的一大助力。
在患得患失中過完年,傳來黎天恒身邊的最大憂患寧宇“戰死”的消息。得知這個消息,蘭采薇很是高興。黎天恒雖然沒有對她說過政事,但她也聽說了寧宇自從黎天恒頂替了黎有源封王之後,表麵臣服黎天恒,其心中一直對黎天恒耿耿的。寧宇戰死,對黎天恒來說,無異於是一個好消息。
因為部下紛紛倒戈,黎康慢慢開始抵擋不住,二月派使者來與黎天恒商議,說今後各占安南一般,各不相犯,這樣的結果正是黎天恒當初想要的,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同意休戰。
三月裏,眼看著離產期越來越近,蘭采薇由原來的患得患失變成惶恐不安——都說女子生孩子就是過一次鬼門關,何況還是醫術低下的古代,要真是出現大出血,她就必死無疑。若是以前,她不會對死如此的懼怕,但她現在有黎天恒,還有未出世的孩子,她舍不得死。
黎天恒察覺她的變化,小心翼翼的逗她開心,陪她散步,她心中感動,也依舊無法排遣心中那一股惶恐不安。
“王妃,四少爺從京城來了!還帶了四個穩婆過來!”蘭香一進門就嚷道,完全顧不得平日的規矩。
蘭采薇呆愣了半晌方才反應過來,慌忙丟下手中的針線站起身:“哥哥來了?在哪呢?”
蘭香笑著上前扶住蘭采薇:“正在外院與王爺說話呢?”
蘭采薇顧不得換衣服,直接就去了外院。來安南幾個月,雖然每月都會收到父親兄嫂從京城送來的家書,但她心底還是忍不住想念家中的一切,就連趙氏和劉氏,她都忍不住去想念。也許是因為隔得遠,許多人許多事,都隻會記得好的一麵了。
兄妹相見,兩人相擁痛哭。哭罷,蘭采薇拉著哥哥坐下:“哥哥,你怎麽突然來了?也不寫信與我說一說,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蘭相業詫異的看向黎天恒。
黎天恒訕笑著解釋:“是我請哥哥來的……”
又自作主張!
隻是當著自家哥哥的麵,蘭采薇不好與他計較,悄悄地瞪了他一眼,與哥哥說起京城家中的事情來。不過,她那一眼並沒有逃過蘭相業的眼睛。蘭相業並不是迂腐之人,見黎天恒被妹妹吃的死死的,心中暗自高興。
說了一陣家事,蘭相業道:“我從京城帶了四個有名的穩婆過來,醫理技術都是頂尖的,妹妹見一見吧,當日你嫂子生產時就是她們在一旁服侍的。”
丁玉蘭過年的時候生了一個白胖的女兒,蘭采薇在家書中已經得知。
蘭采薇眼中含淚的拭了一下眼角:“多些哥哥。”
蘭相業嘴角漾起一個笑容:“怎麽幾月不見,妹妹反而變得生分客氣了?是不是不拿我當哥哥了?”
蘭采薇破涕為笑:“我不拿你當哥哥當什麽?”
說著話,蘭香就引著四個婦人進門來。四人幹淨利索,進門後不卑不亢的跪下行禮,對蘭采薇的問話回答的也是頭頭是道,蘭采薇一見之下就喜歡上了。這幾個月她見了二十多個穩婆,有外臣女眷推薦的,有靜夫人找的,也有黎天恒自己找的,可每次見麵之後總是不盡人意,不是不注重衛生,就是醫理欠缺,矬子中間選高個,蘭采薇勉強在這些穩婆中挑了四個出來預備著。
見了哥哥,又定下穩婆,蘭采薇心情大好。與哥哥一起用了飯,又一起去拜見了靜夫人,還陪哥哥說了半宿話,她這才親自送哥哥去了早已備下的房間歇下。
回到房中,黎天恒搬了一個凳子坐到梳妝台前卸釵環的蘭采薇跟前,陪著小心道:“采薇,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蘭采薇停下手中的動作,回視著黎天恒:“就是,你答應過我,說要與我坦誠相待,可現在你請哥哥來安南,都沒有與我說一聲。”
黎天恒隻得拿出慣用的招式,裝著一臉委屈的樣子:“我不說也是想讓你高興一下嘛!”見蘭采薇神色緩和了些,又繼續道:“我見你每日都在為穩婆大夫的事情憂心,這才派人去京城請嶽父介紹幾個穩妥的穩婆大夫,但沒想到嶽父回信說讓哥哥親自前來。我收到信之後本想告訴你,但想到你突然見到哥哥肯定會更高興,所以就沒說。”
“我知道。”蘭采薇微微動容,她其實一聽黎天恒說哥哥是他請來的時候就猜到他的用意了。
黎天恒見自己這次輕鬆過關,高興的將蘭采薇攬入懷中,伸出手輕輕撫摸她凸起的腹部,“寶寶,你娘原諒爹了,她將來要是舊事重提,你一定要站出來給爹做個見證哦!”
蘭采薇笑著打掉黎天恒的手,這家夥經常對著她的肚子胡言亂語,讓她常常後悔當初怎麽會讓他進行胎教。
黎天恒不死不休的又將手貼了上去,蘭采薇隻得由他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想起,這些日子瞎忙著,她竟然從來沒有與黎天恒討論過孩子的名字,便揚起臉道:“天恒,我們還沒有給孩子取名字。”
“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取什麽名字……”見蘭采薇正恨恨的瞪著自己,黎天恒慌忙改口道:“其實我早就想好了,這個寶寶叫一一,再生一個就好二二……”
這……也能算名字?
蘭采薇目瞪口呆,好一會才將大張著的嘴合上:“我絕不同意我的孩子叫這樣奇怪的名字!”
黎天恒故意忽略蘭采薇的反應,“我覺得這名字挺好,又簡單……”
“我不同意!”語氣不容商量。
“就叫一一嘛……”
“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小家夥看見自己父母為自己的名字爭的不亦樂乎想出來調停,還是見穩婆大夫都準備妥當覺得是時候出來見見世麵了,反正當日晚上,睡夢中的蘭采薇突然覺得腹部有些疼痛的感覺,如此反複幾次,她才清晰的意識到這是陣痛。
她慌忙推醒身旁的黎天恒:“天恒,我要生了……”
聽到這話,本來還有些迷糊的黎天恒陡然清醒過來:“你說,你要生了?!”見蘭采薇點頭,他忙穿衣下床,“不是離產期還有半個月嗎?昨日那穩婆見了,也說你還有幾日才會生……”
“我怎麽知道!”蘭采薇也覺得不可能,可又一次陣痛向她襲來,疼痛的感覺如此的清晰,根本由不得她不信,“扶著我去產房……”
黎天恒見蘭采薇因為疼痛而變得扭曲的臉,也顧不得蘭采薇平日裏定下的規矩了,一麵揚聲叫人,一麵將蘭采薇攔腰抱起往產房走。
產房是蘭采薇三個月前準備好的,就在橘園,內外兩間,裏間是真正的產房,外間是用來供穩婆大夫休息的地方。
片刻之後,越王府燈火通明。
靜夫人與蘭相業先後到了橘園,兩人沒有過多的客氣,蘭相業忙安排自己帶來的穩婆進了產房裏間,自己與靜夫人坐鎮在外間。
產房裏,蘭采薇躺在床上,黎天恒坐在床側,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口中還不住的安慰著她。
四個穩婆一進產房,看見這樣的情形皆愣了愣,而後又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從古至今,哪有男子進產房的道理?
黎天恒見四個穩婆立著沒動,怒道:“王妃都疼成這樣了,你們還傻傻的立著做什麽?”
“王爺,產房汙穢,請你去外間等一下……”一個婆子立在蘭采薇的身前,猶豫著道。
“你們該做什麽做什麽!我今日哪裏也不去!”黎天恒心疼的看著蘭采薇,聲音有些冷。
四個穩婆對視了一眼,自知勸不走黎天恒,按部就班的準備熱水,然後揭開被子替蘭采薇檢查宮口張開的大小。
就在穩婆揭開被子的那一瞬,蘭采薇阻止了,出言讓黎天恒去外間等。她現在心中很害怕,很希望黎天恒陪在她身邊。可她現在披頭散,還大張著雙腿,她不想讓自己這種尷尬的姿勢落入他的眼中。
很多年後,蘭采薇一直奇怪她自己當時怎麽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黎天恒到底拗不過蘭采薇,起身出去了,臨走時俯身在蘭采薇額際吻了一下,“我就在外麵,實在疼了就叫我。”
蘭采薇點了點頭。
頻繁的陣痛,一直折磨了蘭采薇整整兩個時辰,在清晨的一縷陽光出來之際,她終於聽見了一聲嘹亮的哭聲。
穩婆從她的雙腿間探出頭來,喜道:“恭喜王妃,是位小世子。”
蘭采薇很想看看這個折磨了她十個月的小家夥,可是她聽到這聲哭聲之後,很不爭氣的昏睡了過去。
產婦因為脫力昏睡過去的太多了,穩婆見慣不驚的替她把了把脈,確定沒有大礙之後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聽到哭聲,黎天恒再也忍不住衝了進來。這兩個時辰,他也一刻也坐不住,站一會坐下,坐一會又站起身來來回走動,誰跟他說話都不去理,就連靜夫人相勸他也隻是悶悶的點頭。
蘭相業見黎天恒衝進產房,腦中突然想起自己女兒出生時的情形,深有感觸的歎道:“沒想到都是一樣的。”回頭看見靜夫人悵然若失的坐在一旁,忙笑著道喜。
靜夫人回過神來,笑道:“同喜!同喜!”
蘭采薇再次醒來時,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靜夫人見她醒來,笑道:“餓了吧?我這就讓人擺飯。”
蘭采薇四處張望一番,沒看見孩子,心中慌了起來:“孩子呢?”
“我怕吵著你,讓奶娘將一哥兒抱到隔壁去了,天恒剛過去看了,你若是想見,我這就讓奶娘將一哥兒抱過來。”
“奶娘?”聽到靜夫人話中的奶娘二字,蘭采薇腦袋嗡了一下,根本沒有聽出靜夫人對孩子的稱呼。她早就與靜夫人說過,她想自己喂奶,靜夫人當時也沒有反對,怎麽這時突然在孩子跟前設了奶娘……
靜夫人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自己奶孩子,可舅爺說你身子虛弱,暫時不適合奶孩子,我這才讓早就備下的奶娘進府。”
蘭采薇放下心來,道:“我想看看孩子。”不過,她幾日後才悲催的現,靜夫人說她不適合奶孩子其實是安慰她,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奶!
靜夫人笑著吩咐身後的巧娘,“去與王爺說,王妃醒了,要看一哥兒,讓他將一哥兒帶過來。”
蘭采薇總算是聽到了“一哥兒”幾個字,愣了半晌,才在心中恨恨地道:這家夥,又自作主張,我跟你沒完!
一年後。
蘭采薇看著在自己身邊蹣跚著走來走去的小家夥,感歎的道:“生下來才那麽小,隻有巴掌那麽一丁點大,沒想到眨眼就能在地上走了。”
黎天恒硬生生的將她的頭掰向自己這一邊,“不準你一天到晚都看著他!”
蘭采薇將頭轉過去,撇撇嘴道:“我就看他,你敢怎麽樣?”
黎天恒耷拉著腦袋:“我不敢怎麽樣,隻是想建議一下,以後你看他一個時辰,也騰出功夫來看我一刻鍾嘛!”
蘭采薇哈哈大笑起來。
一哥兒不解的回頭看了看樂不可支的兩人,嘟囔道:“爹爹……爹爹……”
黎天恒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了看蘭采薇,然後撲騰著從椅子上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將一哥兒從地上舉了起來,興奮地道:“他說話了……他說話了……采薇,你聽見沒有,他剛才叫我爹爹。”
蘭采薇當然聽見了,隻是她很生氣,她每日盡心盡力的照顧一哥兒,一哥兒開口叫人卻先叫黎天恒,怎麽能讓她不生氣!
她嘟了嘟嘴:“他有叫人嗎?我怎麽沒聽見?”
大概一哥兒今日就是要故意氣她,她的話剛一說完,一哥兒又叫了一聲:“爹爹……爹爹……”
黎天恒挑釁的看了蘭采薇一眼。
蘭采薇隻覺得自己的怒火被點著了,丟下房中一臉無辜的一哥兒與得意洋洋的黎天恒拂袖而去!她剛一出門,就看見靜夫人笑著站在屋簷下,臉不由得紅了紅。
她剛才與黎天恒在房中那樣一番孩子氣的對話肯定落入了靜夫人的耳中……
靜夫人一邊往裏走一邊笑著道:“一哥兒開始說話了?”
蘭采薇隻得跟著轉身回屋:“是,但是隻說了爹爹兩字。”
靜夫人停住腳步,轉身看著蘭采薇:“你也不用傷心。老話不是說了嗎?孩子先叫誰,誰的命就最苦。”
這完全是謬論嘛……不過這話蘭采薇隻在心中過了過,靜夫人待她視如己出,這是在安慰她,她又怎麽會不知好歹的去與靜夫人理論?
靜夫人以為蘭采薇聽進去了,不再說什麽,笑著去逗弄一哥兒來。
蘭采薇見房中其樂融融的景象,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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