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采薇到廚房時,遠遠的就看見丁玉蘭站在廚房的屋簷下和人說話。那人背對著她,隻知是個男子,也不知道是到底是誰。丁玉蘭也看見了她,一邊笑著一邊就過來了。一直與丁玉蘭說話的那人同時也轉過身,她才看清楚竟然是二堂兄蘭相途。對於這個二堂兄,她一直很不感冒。仗著自己是嫡子,為人驕傲不說,才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房中竟然有好幾個通房,要不是秦氏壓著,估計早就抬舉了好幾房妾室。
丁玉蘭臉色微紅,上前就挽起蘭采薇的手臂,“妹妹怎麽過來了?”
蘭采薇望了一眼漸漸走近的蘭相途,眉頭很快的顰了顰,“舅母來了,我想留她用飯,所以來廚房說一聲。”
蘭相途嘻嘻笑著,插嘴道:“我隻聽說過咱們家有秦姓與趙姓的舅親,可沒有聽說有韓姓的。三姑娘,不怪我這個做兄長的沒有提醒你,這話你在我們麵前說說還罷了,若是被奶奶聽見了,仔細要挨罵。”
蘭采薇麵上一沉,冷冷的看著蘭相途:“挨罵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勞三哥擔心了。”
蘭相途依舊笑著:“也就是你們二房,才會這樣沒有規矩。若是我們大房,哪個敢這樣拿眼睛瞪兄長,我一個大嘴巴就過去了。”
蘭采薇怒極反笑,“三哥這樣懂規矩的人,難道就不知道尊老愛幼這一說嗎?連幼弟幼妹都不愛護的人,說什麽規矩!”
丁玉蘭生怕兩個吵起來,拉著蘭采薇往廚房走,回頭說了一句:“二哥放心,我一會就讓人將你要的蘿卜糕送過去。”
蘭相途高聲答道:“三丫頭,今天我看在四弟妹的麵上,就不與你計較。”
進了廚房,蘭采薇甩開了丁玉蘭的手,氣道:“怎麽有這樣的人!”
丁玉蘭笑了笑,壓低聲音,“妹妹小聲點,這廚房中的人全是府中老人,盤根錯節的,仔細你說的這些話,不一會就傳到各個院裏去了。”
蘭采薇抬眼望去,廚房果然有不少人悄悄的拿眼睛望著她們倆,也將聲音壓低了:“大嫂現在學會看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了?”她語氣之中盡是戲謔,心底暗暗生出感歎。
丁玉蘭拍了蘭采薇肩頭一把,“倒不是我會看,娘交代我的,讓我慢慢尋些錯處將她們打掉……”
蘭采薇無意說這些讓人頭疼的東西,便轉了話題,“對了,那人來廚房做什麽?”那人,當然是指蘭相途。
丁玉蘭啐了一口,忿然道:“這滿宅子的人,就數他事多,每日不是要吃這個糕,就是想喝那個粥,見天的變著花樣。偏偏廚房的人不敢擅自答應,每天都跑來問我拿主意,盡折騰我!”
蘭采薇有些詫異:“每日都是他自己來的?”
丁玉蘭點了點頭:“是啊。要是下人來,我還可以找個借口不理會,偏偏每日都是他自己來的。”
一屋子的丫環下人不知道使喚,偏偏自己來廚房催飯?蘭采薇有些奇怪:“以後他來時,大嫂不必特地跑過來招呼他,要是被人傳了閑話就不好了。”
丁玉蘭遲疑著:“這樣,大伯母會不會覺得我們怠慢大房的人?”
蘭采薇笑了笑:“你吩咐廚娘,凡是他的要求都答應了,這樣總不算怠慢了吧?”
兩人閑話一陣,蘭采薇手邊已經做好幾個菜,估摸著盧氏也該從納福閣出來了,就辭了丁玉蘭回薔薇閣。
她進屋一看,芸娘正陪著盧氏說話,兩人麵上都有喜色,忙問:“奶奶答應了嗎?”
盧氏笑了笑:“沒見著老太太,說是要誦經。我讓那個叫碧痕的丫頭幫我傳了話,老太太回說讓我去問二爺。”
問蘭誌康,蘭誌康多半會應允,難怪兩人會麵帶喜色。
蘭采薇也很高興,讓金枝擺了飯,與盧氏用過飯之後一起去了飄逸院找蘭誌康。
蘭誌康有意讓蘭采薇出去住幾日輕鬆輕鬆,沒多問就答應了,讓盧氏過了十五來接蘭采薇。
兩人又去問趙氏,其實問趙氏隻是走個過場,趙氏現在對蘭采薇的事情已經不怎麽過問了。
回到薔薇閣,盧氏喝了一盞茶,這才告辭,臨出門,從袖袋中取出三張一百兩的銀票塞到蘭采薇手中。
蘭采薇屏退房中下人,驚異的問:“舅母這是做什麽?”
盧氏笑笑:“今年不旱不澇,地裏就多收了些,這些銀子是賣了糧食餘下的。薇姑娘給我買地的銀子是韓姨娘留給姑娘添妝的,要不是為了聰哥兒,我在京城時說什麽也不能收下。現在我隻能慢慢將銀子湊上還給薇姑娘。”蘭采薇將銀票推了回去,“舅母,這些銀子你留下,你有聰哥兒,手邊得留下一點活錢應急。”
盧氏拒不收下,眼角微微有些濕潤:“難得姑娘為我們著想,放心吧,我留著有,再說了,過完年地裏又得生產,餓不著我們!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了,薇姑娘在這宅子裏的日子也不好過,除了姐夫,也再沒人真心為姑娘著想了。姑娘如今大了,凡事都該為自己考慮了,這銀子拿著總會派上用場的。”
“其實,我的日子沒有舅母想的那樣難過……”蘭采薇知道她不收這銀票,盧氏是不肯走了,就道:“這次我收下,下次舅母可不能再給了。聰哥兒眼看就要大了,進學娶媳婦,哪樣不要銀子?”
盧氏拉起蘭采薇的手握著,摩挲良久,才哽咽道:“我替聰哥兒謝過薇姑娘……”
蘭采薇將盧氏送到二門,回來時轉身又去了飄逸院,她賣了京城的田地和莊子,也是時候再將錢利用起來了。銀錢放在手邊就是死錢,雖不會變少,但也絕不會長多。
蘭誌康聽了蘭采薇的意思,略一思忖,就道:“我讓韓二出門打聽打聽,過完年去你舅母家時,也讓她幫著問問,要是能在韓家鋪子買地,你舅舅舅母也可以幫著照看一點。”
蘭采薇卻沒有這個意思,她那日去老太太房中請安時,無意之中聽到老太太問大堂兄蘭相天府中茶莊子的事情。當她聽到上好的普洱能賣到一兩銀子一斤,她就有些動心,隻是一直沒有拿定主意。
“父親,我想買茶莊子。茶莊子比田地的收益好,每年賺的也多些。”
蘭誌康微微吃驚的看了蘭采薇一瞬,漆黑的眉頭微蹙:“你說起銀錢的樣子,越來越像你娘了……買茶莊子是能多賺一些,但我們手邊沒有懂茶的管事,就是能找到管事,還要請製茶的老師傅,茶葉能不能賣上好價錢,有一半是掌握在製茶師傅手中的。”
蘭采薇不知道買茶莊子還有這麽多事,想了想,道:“能不能讓大哥幫幫忙,他一直經營著府中的茶莊子,找管事請製茶師傅這些事,對於他說定然是再簡單不過了。”
蘭誌康笑笑:“你是不是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買茶莊子?”
蘭采薇吐吐舌頭,挽著蘭誌康的手臂,撒嬌道:“當然不是了……難道父親就不會說是朋友讓你幫忙問的?”
蘭誌康看著女兒的模樣,失笑道:“你大哥從十五歲就開始經營茶莊子,這附近的茶莊子都是誰家的,他心中清清楚楚,你能騙得過他去?”
是啊,蘭相天看著一臉忠厚,但真正忠厚的人,不可能將家中的茶莊子生意經營的風生水起。何況他還隻是一個通房丫頭所生的庶長子,在這個嫡庶之間的天壤之別的社會裏,這樣身份的人要鎮住一眾下人,肯定需有過人的精明之處!自己那點小把戲怎麽能瞞過他?
蘭采薇失望的耷拉著腦袋。
蘭誌康安撫女兒:“你要真想買茶莊子,我讓韓二打聽打聽。”
他這樣說,就表示答應了買茶莊子。
蘭采薇將頭抬起來,眼中立刻恢複了神采:“真的?”
蘭誌康點頭:“當然。隻是有一樣你要記住,銀錢這些都是身外之物,能保證溫飽就不要過於強求。人啊,一鑽入錢眼裏,性子就變了……”
蘭采薇知道父親有些士大夫“富貴如煙雲”的脾氣,心中不讚同,但也沒有與他辯駁,隻是一臉恭順的點頭。
過了幾日,蘭誌康便告訴她,有一處茶莊子的主家家中出了事,有意要將手上的茶莊子出手。隻是詳細的,要等過了年與主家細談才能定。
蘭采薇聽了,心裏樂滋滋的,整個年過的很是開心,連帶著出手也大方了,給了房中金枝蘭香五兩銀子的賞錢。
正月十六,盧氏一大早便趕著牛車來接蘭采薇。年前老太太雖說對她要去韓家鋪子住的事情沒說什麽,但真要走,蘭采薇還是需要再去納福閣稟一次。
老太太聽了,眉頭微微皺了皺,“去吧。”等蘭采薇告辭出去,老太太這才對立在一旁伺候的趙氏道:“這丫頭心野了,趕緊給定個人家收收心吧。”
趙氏淡笑道:“老太太說這話,真是讓媳婦為難了。年前在京城之時,曾經有一戶人家來提過親,都要下定了,也不知道薇姑娘當時是怎麽想的,就是不同意,老爺寵著薇姑娘,二話不說就將一門好親事推了。哎——那家少爺可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人品性情都極出眾,最為難得的是,還是嫡子。老太太你說,這樣的人家她都看不上,媳婦怎麽好隨便做主?”她沒有說張家在蘭誌康出事之後避而不見的事情。
老太太知道趙氏這是不想往身上攬事,就沉了臉:“她不懂事,你還不懂事,哪能這樣由著她!你隻管找煤婆上門來!”
秦氏嘴角掛著一個嘲諷的笑容:“是啊,哪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將親事定了?哪還用得著問她的意見,弟妹,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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