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蘭采薇接管全家的飯食後,日子過的倒也滋潤。開始時用前世記住的菜式,輕易的博得了全家的信任,就是趙氏也當著眾人的麵誇了一回。但日子長了,蘭采薇才覺出芸娘的當時的話是對的,所謂眾口難調她是領教了,再加上記憶中的菜式捉襟見肘,很讓她做難了幾天。蘭采薇不是個肯輕易放棄的人,便靜下心來和慶嫂研究從各家廚子要來的方子,期間自己也學會了許多菜式,她親手上陣,置辦出一桌十個菜式的酒席是難不住她了。
轉眼便到了該準備韓氏“七七”的日子。自第一次忘記了其祭祀時間,蘭采薇為了不讓眾人起疑,認真的記下了所有重要的日子,該有的禮數規矩她是一樣不缺。這次“七七”又是重中之重,她早就向芸娘問明白了,需要去韓氏的墳上祭拜。
來古代快兩個月的時間,蘭采薇第一次有機會出門看看,心情激動異常,早早的為著那天做準備,從蘭家到韓氏的墓地,來回差不多需要一天的功夫,所以準備的東西除了貢品,還要預備路上代替午餐的糕點和水果。
“七七”的頭一天晚上,她更是睡不著,在心裏暗笑自己幾回,在前世好歹也是個都市女郎,沒想到附身古代小孩的身上,心智便退化了,硬是像鄉下姑娘進城似的睡不著覺。
輾轉間,蘭采薇聽見外麵亂哄哄的,像是花園那邊傳來的動靜,待要仔細聽聽是怎麽回事時,又沒了聲音。不一會的功夫,又聽見自己的院門開啟的聲音,她心下詫異,問外間的婷玉:“聽明白怎麽回事了嗎?”
婷玉一邊穿衣服一邊回答:“好像是有人來了,可能是芸娘。可是芸娘這麽晚來二姑娘的院子做什麽?奴婢出去看看。”
片刻後,婷玉又回來了,後麵果然跟著芸娘。
芸娘一見蘭采薇便道:“二姑娘快快起來。你舅舅來了。哎——這信送出去了一個月都沒有動靜,我還跟我家的說韓家隻怕不會來奔喪了,沒想到大少爺親自來了…….”說話間,她手也沒閑著,手裏拿著衣服就向蘭采薇身上套。
舅舅來了?
瞬間的怔愣之後,蘭采薇才明白芸娘說的是韓氏的弟弟,奇道:“怎麽這麽晚?城門不是早關了麽?”
“聽墨菊說是城門落鎖前就進城了,隻是頭一回上京,繞了許多路,這才耽擱到現在。”
到了北院的廳中,隻見蘭誌康和趙氏坐在主位上,右側的客位上坐著一個二十五六的年輕男子和一個二十上下的女子,兩人身側還站在一個兩三歲胖乎乎的男孩子。那男孩一見蘭采薇就咧著嘴笑,露出潔白的兩顆虎牙,很是惹人喜歡。
趙氏見蘭采薇便道:“薇姑娘,快過來拜見你舅舅跟舅母。”
蘭采薇先前一直沒有主動開口,是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在她的記憶中,庶出的子女隻能稱嫡母的兄弟為舅的。現在趙氏既然已經開了口,她也不必要去理會那些規矩,便走到兩人跟前盈盈拜下:“見過舅舅,舅母。”
韓庚忙扶起蘭采薇,拉到跟前仔細瞧了一遍,才歎道:“沒想到薇姑娘都長這麽大了。”旁邊的盧氏拉過小男孩,道:“聰哥兒,快叫薇表姐。”
“薇表姐。”韓聰奶聲奶氣的叫了聲,惹得蘭采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胖胖的小臉。
蘭采薇又問:“舅舅舅母一路上可辛苦?”
韓庚笑笑:“雖然趕得急,但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倒是不辛苦。”
因為趙氏在場,韓庚縱然有許多話要問蘭采薇和蘭誌康,也隻能忍著,蘭采薇呢,對於突然冒出來的一個舅舅,她除了說些場麵上的應酬話,也無話可說。一時間,場麵有些冷了下來。
趙氏其實本不想出來應酬,但到底是一家的主母,又要考慮到蘭誌康的想法,所以強撐到現在。這時見眾人沒有話說,尋了個借口走了,臨走囑咐蘭采薇好好招待韓庚一家人。
蘭采薇料定一家人到現在還沒有吃上熱飯,就讓芸娘去廚房安排。飯食倒簡單,在住宿問題上,倒讓蘭采薇做了難,家裏沒有多餘的院子做客房,她的院子裏倒是有兩間空著的廂房,收拾一下也能住人,可她一個姑娘家的院子,就算是親舅舅住,也有些不合適。考慮了半天,便決定讓韓康一家人住在蘭相業的院子裏。她悄悄派婷玉去稟了趙氏,趙氏也懶得理這些事,回說讓蘭采薇自己看著辦。
安排妥當再回到廳中,隻聽韓庚道:“接了姐夫的信,我們就日夜兼程的往京城趕,總算是趕上了姐姐的七七……姐姐還不到三十,沒有想到早早的便去了……留下薇姑娘這麽個沒娘的孩子可怎麽辦好……”
幾句話,讓蘭誌康也傷感起來,“可不是……”
一旁的盧氏也陪著抹起了眼淚。
蘭采薇隻好空泛的勸道:“請舅舅舅母不要傷心了,娘也不希望你們這樣。”
韓聰在一旁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廳中的眾人,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明白是怎麽回事,過了一會,見無人理他,便用胖乎乎的手指在臉上劃著,嘴裏嚷道:“羞羞,羞羞,這麽大了還掉金豆子。”
“撲哧——”,一句話惹得蘭采薇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又覺得不合適,馬上收起了笑。
這麽一鬧,眾人的心情也好些。這時芸娘來請韓庚一家人過去淨麵用飯。用過飯之後,蘭采薇將他們送到蘭相業的院子。婷玉和蘭相業房裏的丫頭晶玉早已經收拾出了廂房。
安排好三人,蘭采薇將婷玉留下服侍便準備離去。
盧氏見丈夫似乎有話要說,便拉著蘭采薇的手,讓她再坐一會。
待坐下,蘭采薇才有機會看清這位舅舅的相貌,他眉眼和韓氏有七八分相似,隻是韓氏給人一種如微風拂過楊柳般柔弱的感覺,而韓庚則舉手投足間都顯出男人的陽剛之氣。
韓庚讓房中的晶玉婷玉退下,才道,“薇姑娘,苦了你了。你……母親待你還好嗎?”
蘭采薇點頭,“讓舅舅費心了,母親待我極好。”
韓庚不信,還要再問,盧氏到底是女人看的仔細些,“剛才我細看過,那些仆婦丫頭對薇姑娘都很恭謹,仆婦丫頭貫會看眼色行事,想來薇姑娘在家中也是有些地位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韓庚一想也是,便信了。又問了一些韓氏臨終前的細節,諸如生的什麽病,都用藥了沒有什麽的,看來他對韓氏的死是很疑心的。問到最後,也沒有覺察出什麽不妥來,才歎道:“你外祖父也是秀才出身,家裏也有些田產,比不上蘭家殷實,但也是小康之家,姐姐到誰家裏都是做主母的命,卻沒想到她非要給人做妾,要是父親堅持攔住了,也不至於到頭來落到這麽個下場!真的是命啊——”
說到這樣的話題,蘭采薇隻有以沉默應對,心裏卻想著其他的事情:這樣說來韓家的家境似乎不錯,可瞧著韓庚及盧氏的衣著,料子都是極普通的家織布,樣式也極簡單,而且隨行的除了一個雇來的車夫,一個丫頭仆婦都沒有,不像是有家底的人家。
這中間又有什麽事?
“瞧你,當著薇姑娘的麵說這些做什麽?明日一早咱們還要去姑奶奶的墳上拜祭,這都二更天了,還是讓薇姑娘早點回去休息吧。”盧氏笑道。
和芸娘回到南院,因為要去上墳的人數增多,蘭采薇又張羅了一些吃食放進早已準備好的食盒中。
忙完之後,蘭采薇反正睡不著,就拉著芸娘問:“我外祖家是不是挺有錢的?”
芸娘寵溺的拍了一下蘭采薇的頭,笑道:“那是從前的事情了,自從老爺過世後,少爺就把家中的田產敗的差不多了。”
“敗了?”蘭采薇實在難以相信,這樣一個英俊的舅舅會是一個敗家子。
“是啊,三年前老爺去世後,少爺就成天的在外麵和一幫讀書人廝混,飲酒作詩,可成天的出入酒肆,那都是要銀子的啊,少爺為人豪爽,十次裏有九次是他掏的銀子,家裏沒有銀子就隻有賣地了。”芸娘笑笑,“老爺從前都是做蒙師掙下的家產,左右不過是一百多頃地,也沒能維持多久。這一年來還是你娘時不時的送銀子回去貼補呢。”
“真是看不出來。”蘭采薇還是有些不相信。
“現在沒了依靠,想來少爺也該為自己考慮些了。考個功名或者辦個私塾也是好的。睡吧,不然明日你起不來。”
芸娘熄滅了燭火,黑暗中,蘭采薇突然想起芸娘的孩子順子一年前送回雲南在韓庚跟前做書童,現在韓家敗落了,不知道過的怎麽樣,便問,“順子哥怎麽樣了?他不是在舅舅跟前做書童嗎?”
“二姑娘現在大了,也懂事了,我就不瞞你,順子沒有在韓家做書童。早兩年韓姨娘在老家替我們夫妻倆買了十畝山地,順子現在和他爺爺奶奶住在一起,靠著那那些地,也能維持生活。真是要感謝韓姨娘,要不是她,順子還在蘭家做小廝呢?哪能像現在,還能拜了個先生讀書識字,我呀,也不指望他考功名,隻盼他一輩子平平安安的,不愁吃不愁穿就是了……二姑娘快睡吧。”
“恩。”
隨著對韓氏的了解,蘭采薇漸漸的對她生出一份感情來,至於是什麽樣的感情,她卻說不上來,隻是覺得每次一提到韓氏,她都有種親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