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還沒有醒麽?”
“是呀,這都三天了,還是這樣子睡著,真急死人了。二爺今天早上出門前來看過一次,說沒事,可怎麽就不見醒?”
“哎——,肯定是那日韓姨娘走的時候給嚇著了。真真是可憐,這麽小就親眼看著自己最親近的人在懷中走了,怎麽能不傷心呢?韓姨娘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們姑娘,讓她快快醒來才好。”
李月感覺有人坐在了自己的床頭,和來人說著話,聲音陌生而焦急。她想睜眼看看到底是誰,可這平時最簡單不過的動作,在今天就顯得格外的難,努力幾次之後,總算是成功了。可她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身下躺著的古色古香的拔絲床,嫩黃的綢緞蚊帳,柔軟舒適的繡花錦被,還有床沿上坐著的兩人頭上頂著的那複雜發型……
她以為自己在夢中,便學著以前看過的電視劇裏的情景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疼的她差點眼淚都下來了。可是自己明明已經死了,怎麽能感覺到疼呢?她戰戰兢兢的伸手探了一下自己的頸動脈,結果更是駭了她一跳,還在跳動,就是說她還活著?!
可這又到底是哪裏?是傳說中的穿越了還是古裝戲的拍攝現場?
李月此時的腦海中一片混沌。
剛才說話的兩人都低頭啜泣,並沒有發現李月醒來。李月目光落在斜倚在床尾的那個年紀稍長的婦人身上,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名字,於是試探的叫了聲:“芸娘?”
芸娘低頭哽咽著應了一聲,但立刻意識到這個聲音是躺在床上的姑娘發出的,激動的丟開手中的汗巾,撲上來將李月緊緊的抱住,嘴裏不停的念叨著:“多謝菩薩保佑!多謝菩薩保佑!”
李月掙紮了幾下,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將芸娘推開,隻好認命的垂下手臂,任由她抱著,兩隻眼睛悄悄的透過她的手臂打量房中的擺設,樣樣都古香古色,也沒見一個半個扛著機器攝像的人,難不成自己像小說裏寫的那樣——穿越了?
“芸娘,快快放開姑娘!要是被太太看見,又得罵咱們沒規矩了!”
聞言,李月將目光停留在站在床側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身上,腦中再次冒出這個女孩的名字叫婷玉,並且清晰的浮現出她是自己的丫頭的概念來,一時間更是覺得腦中的思維混亂起來。轉念間想著老是被人這樣抱著也不是個事,不舒服不說重要的是心裏覺得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親密接觸,便馬上順著這位婷玉的話道:“是呀,是呀,要是被太太責罵就不劃算了……”
芸娘嘴裏哼哼了兩聲,到底還是放開了李月,“我是二姑娘的乳娘,抱一下就成沒規矩了?對了,二姑娘三天都沒有吃東西,你去吩咐廚房做些清淡的菜式送來。還有,去前院書房打聽打聽,二爺回來沒有,要是回來了,就回說二姑娘醒了,請二爺過來瞧瞧。”
經芸娘這麽一提醒,李月還真覺得腹中饑餓難耐,對要出門的婷玉道:“廚房有什麽現成的就送什麽來,不用特別做了。”
婷玉詫異的看了李月一眼,還是應下了,芸娘卻橫了她一眼,“這時過了飯點,廚房裏能有什麽!二姑娘三天來滴水未進,哪能吃些殘湯剩菜的?還不趕快去叫慶嫂做些粥送來。”
等婷玉出了門,芸娘才用手輕柔的撫mo著李月的額頭,輕聲道:“真是難為姑娘了,其實姑娘也犯不著這麽委曲求全,韓姨娘雖沒了,可你到底還是二爺的親骨肉,蘭家正經的二姑娘,別人也不敢拿你怎麽樣……”
李月愣了一下,才想明白芸娘這是說她剛才想隨便吃些什麽的事情,忙解釋道:“現做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不過是太餓了,所以就讓婷玉隨便拿點東西過來,芸娘你也不必想那麽多。”
聽了這話,芸娘安慰的笑笑,“隻要姑娘不委屈自己,我這就放心了。”說著轉身從拔絲床旁邊的一個二層櫃子裏取出一個做工精細的墨漆盒子,“瞧我這記性,昨日還想著備下一些玫瑰糕,預防姑娘半夜醒來可以先墊墊肚子,這姑娘真醒了我倒高興的都忘了。”
李月默默接過玫瑰糕,輕輕的咬了一口,卻硬是沒有嚐出味來。這時她已經從沒有死的駭然中平靜下來,一個原本覺得荒謬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變的越來越清晰,她穿越了!看剛才的情形,似乎她還保持著原來這個身體的記憶,隻是這些記憶到現在為止隻體現在記得人名上,其他的事情卻完全不能想起來。
到了此時,她唯有用苦笑來安慰自己了,不管怎麽說,穿越了好歹也算是白撿了一輩子。既然是白撿的,可以再世為人,那就就好好的活著吧。
芸娘倒了一杯茶遞到李月手中,歎道:“喝口茶吧,那些事不想也罷。”看李月吃下了兩塊玫瑰糕,芸娘才算是鬆了口氣,“這幾天你就好好養著,等身體好些,你再去你母親的墳上拜祭一下,也算是盡了心。隻是想著姨娘福薄,眼看著就要成二夫人,卻就這麽走了,我這心裏啊……就難受……”說著說著,芸娘眼淚就下來了。
李月聽著啜泣不止的芸娘絮絮叨叨,一個個記憶的畫麵像放電影似的在腦中閃過,這具身體的所有記憶全都回來了。她記得這副身體的名字叫蘭采薇,父親蘭誌康是太醫院的院判,生母韓氏,蘭誌康蒙師的女兒,也算是小家碧玉了。不過三天前已經下葬。這芸娘便是韓氏出嫁前的丫頭,後來又成了蘭采薇的乳娘,和韓氏的感情很是深厚。
蘭誌康還有一個趙姓的正室夫人和一個剛收房一個月的陳氏小妾,趙氏有一個兒子蘭相業,十三歲,而這幅身體現在的年紀,好像不到十歲……想到這裏,蘭采薇(現在正式將李月換為蘭采薇了)伸出自己的手,撩開衣袖認真而仔細的打量起來,剛才腦袋一片混沌,光顧著四下打量了,卻沒有注意到這具身體,現在看來,這細胳膊小手的,可不就是一付十歲左右的孩子模樣麽!
十歲呀,真的是一個美好的年紀!想想上一世整個童年盡顧著學習各種才藝特長了,工作後又拚死拚活的和別人競爭想要成為一家大型建築公司的技術總監,人生許多快樂都沒有來得及享受,卻落了個過勞死的下場。現在穿越了就是給了她一個找補回來的機會,蘭采薇從心裏感激上蒼待她不薄。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蘭采薇竟靠在芸娘懷裏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來,外麵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坐在床前做針線的婷玉見蘭采薇醒來,忙打來水幫著她梳洗,小姑娘是個幹淨利落的人,三兩下的功夫便替她梳洗完畢。然後便去廚房取來溫在灶上的白粥和小菜。
小菜真的很是清淡,一碟蒜蓉菠菜,一碟蝦仁豆腐,還有碟開胃的麻油拌蕨菜,很是對蘭采薇的胃口,她一邊高興的吃著,一邊詫異:看這房中的擺設,還有自己身上的衣服,這蘭家還是很有些家底的,怎麽桌上擺的全是些家常的菜?
“怎麽了,二姑娘,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婷玉一邊替蘭采薇夾菜,一邊關切的問道。
蘭采薇搖了搖頭,又想起沒見著芸娘,便問婷玉她去哪了。婷玉道:“二姑娘怎麽忘了,每天這個時候都是廚房最忙的時候,芸娘去廚房幫忙了。”
經這麽一說,蘭采薇到有些印象。兩人又說了一些其他的閑話,這婷玉和芸娘不一樣,婷玉說話極為謹慎,從不提起韓氏,也不說其他人的壞話。不過也讓蘭采薇獲得很多有用的信息,至少是對這家子的其他人有更詳細的了解。她腦中的記憶是別人的,不夠直觀不說,而且是一個小孩子的視角,在蘭采薇看來有些記憶未免可笑,這些東西不糾正在以後肯定會影響她的判斷的。
剛用完飯,院中便傳來一陣急急腳步聲。不一會的功夫,一個三十上下穿著天青色錦袍的男子便出現在蘭采薇麵前。蘭采薇知道這便是她這副身體的父親了,雖然要管一個和自己前世年紀差不多的男子叫父親很難開口,但她還是馬上起身福了一禮低低的說了聲:“父親來了。”
蘭誌康掃了眼桌上空著的碗碟,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隻要肯吃飯就好。於是讓蘭采薇坐下,又細細的替她把脈,問她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見女兒脈象平和,蘭誌康叮囑她一些好好休息之類的話,最後實在找不出什麽話說,隻好靜靜的看著女兒迅速消瘦下去的臉龐。
蘭采薇知道這位父親定然是想起了她剛逝去的母親,但她自己沒有半點逝去親人的悲痛,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安慰眼前的傷心的人,隻好說了句:“逝者已矣,請父親節哀。相信娘的在天之靈也不願意見到父親傷心。”
聽了這話,蘭誌康點了點頭,眼睛裏卻泛起了淚花。蘭采薇也清晰的看見了,為著逝去的韓氏,她的心裏有了些許的感動:以一個小妾的身份,死後能得到自己丈夫的真心悲痛,對她來說算是莫大的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