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柔一直待在學校裏等著,直到天色暗了下來。不遠處的晚霞很美,她坐在凳子上就這麽看著,眼裏一抹柔和。
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她側眸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男人,微擰著的眉傾瀉出自己的不滿。
他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有沒有看見自己……
一想到這個,她整個人的神情都開始焦灼起來。可是待她平定下來後,才想起自己實在是多慮了。
如果他真的看見了,大抵不會那麽平靜。
“你還要在那裏站多久?”她開腔問道,嗓音冷淡。
梁辰南抬步走向她,直到高大的身影立到她身側,她怦然跳動的心髒越發的亂了起來。
“為什麽躲到這裏?”
“躲?”洛柔抬頭看他,麵孔少見的泛著溫和,“梁先生似乎不太了解我,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
“是嗎?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梁辰南說道,視線打量起這間破敗的學校。
如果不是為了躲他,她為什麽要到這種地方來?
她曾經明明說過,她喜歡燈紅酒綠,喜歡人影幢幢,更喜歡汽車的轟鳴聲,所有的一切會讓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而她,需要被存在。
“柔兒,你不想見到我,我可以躲得遠遠的,你沒必要……”
“梁辰南,我過得很好,我現在喜歡這樣的生活。”洛柔不動聲色的縮了下腳,利用藍色的棉布裙遮蓋住,仿佛這樣就能遮蓋住她的醜陋。
“所以你不會跟我回牧城的是嗎?”梁辰南問道,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一下。
“不會。”洛柔低垂下眉眼,一閃而過的憂傷。
這樣的她,還要怎麽回去?
她淺淡的臉龐在夕陽的照射下越發的柔美,梁辰南伸出手想要觸碰著她,卻在要碰到的時候縮回了手。
他現在連碰一碰她都不敢了。
“梁辰南,你可以回去了。”洛柔說道,神色漾著些複雜。再過一會溫知言就會回來,她也必須要起身回家了。
如果梁辰南還在這裏,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走出這間學校。
“柔兒,季晴桑回來了,回來了牧城。”梁辰南開口說道,期盼她可以聽到季晴桑回來的消息想要回去牧城。
“晴桑,她……過得好嗎?”洛柔問道,那大概是唯一一個真心對她好的朋友了。
“她很好,她一直在找你。”梁辰南望著她的眉眼,呈現出一片淡然。
“我知道了,梁辰南,你可以回去了。”
“柔兒……”梁辰南皺眉,似乎聽到季晴桑的消息她也沒有太大的起伏,難道她為了躲避自己,連季晴桑也不想見了嗎?
“梁辰南,你再待在這裏,我男朋友會生氣的。”洛柔說道,聲線不自覺的沾了些焦躁。
“男朋友,那個男人……”梁辰南的身子僵了僵,他曾經想過她會和別人在一起,哪怕剛剛真的看見那個男人,他的心緒頂多起伏了一下,但是真的得到她的親口承認,他發現自己沒那麽灑脫的釋然。
“是,所以……”
“柔兒,我們該回家了。”洛柔的話還沒落下,溫知言就出聲了。
他笑著朝著梁辰南點了點頭,又接著對洛柔說道,“我們回家吧!”
“我男朋友來接我了,你可以先離開嗎?”洛柔望向梁辰南,神色自然不含任何的雜質。
梁辰南抿著唇,棱角分明的臉上勾勒出一抹冷然。
“好。”他應了一聲,直接向外走去。
看到他出去了且背影越來越遠,洛柔才鬆下了一口氣。
“對不起,洛老師,我剛剛聽到你們的對話,所以主動上前那麽叫你……”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讓你冒充我的男朋友。”洛柔笑了笑,歉意的說道。
“沒事,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溫知言看了看越發暗下來的夜,溫和的開腔。
“好。”
洛柔手扶著板凳就要站起身,溫知言伸出手,體貼的說道,“我扶你吧!”
“謝謝。”
等她站起來的時候,又有些尷尬的笑著,“一直麻煩你,我真的……”
“洛老師,你千萬不要那麽說。”溫知言像個傻小子似的抓了抓頭發,又率先走出了一步,“走吧!”
“嗯。”洛柔點頭,先向前邁著一步,隨後另一隻腳緩慢的踏在地上,感覺挪動起來有些費勁。
“可以嗎,洛老師?”溫知言問道,看著她的神情很是擔憂。
洛柔笑了笑,歎了一口氣,“溫老師,我不是第一天這樣了,你不用那麽擔心,隻是走的慢了些而已。”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提及你的傷心事的。”溫知言直覺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一時之間有些懊惱。
洛柔搖頭,“我真的沒事,已經習慣了,也沒有那麽玻璃心。”
三年時間,該習慣的早就應該習慣了,所有的傷疤都會愈合,哪怕創傷還在,她都已經無所謂了。
沉重的夜色一寸寸漫上心頭,梁辰南看著不遠處的女人,渾身的氣息一瞬間變得冷漠起來。
從他的視線望過去,女人的背影依舊很美,但是那微跛的腿腳卻打破了這份美感。
她的腿怎麽了?他微眯著眸子,斂著的神色裏生出一種名為戾氣的東西。
將洛柔送到了門口,溫知言才出聲告辭,“洛老師,我先回去了,你明天上午沒課,不需要那麽急的來學校。”
“嗯,我知道了。”
洛柔望著他的背影遠去這才轉身想要進屋,然而她才剛走了兩步,就被身後的人拉了過來。
他捏著她的手臂,力道大的嚇人,“腿怎麽了?”
洛柔抬頭看他,哪怕心裏極其慌張,但她還是克製著自己要冷靜,“扭傷了而已。”
她撇過頭去,心裏湧現出細細密密的疼痛。
“扭傷,你確實是扭傷?”嘴邊勾出一絲絲冷笑,這個女人把他當傻子嗎?他會看不出這到底是扭傷還是真的瘸了?
“我說了是扭傷。”洛柔將他的大掌從自己的手臂拽下去,然後急切的向屋內跑去。但是她忘記了自己不能有大幅度的動作,更別說跑了。
拖著那條瘸了的腿,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柔兒……”梁辰南緊張的叫道,上前想要扶起她卻被她製止了。
“你別過來。”她大聲喊道,嗓音有些沙啞。
“好,我不過去,你不要激動。”梁辰南停下腳步,望著洛柔的神情裏帶著抹難以言喻的晦澀與不安。
洛柔靠著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而後緩緩的向著屋內走去。
她的表情寡淡,但掉落的淚水顯示著她內心的空洞與絕望。
那樣嬌小單薄的背影在梁辰南的眼裏變成了炙熱的一片,他深邃的注視著她,卻沒再說一句話。
回了屋,洛柔立刻關上門,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她的表情已經幾近奔潰,而臉上早就沾滿了數不清的淚水。抬手捂著自己的腦袋,她緊咬著唇瓣小聲的哭了起來。
她跟溫知言撒了謊,她不是玻璃心卻還是會因為現在這個樣子而自慚形穢。每天從腳踏在地上開始,她就告訴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她從來不歧視殘疾的人,但是真有一天她也變成了那樣,她才開始明白那些人的心理。
想要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卻不得不注視著大街小巷傳來的眼神,帶著同情與不為人知的陰暗。
低低的抽噎聲在屋內響起,不大,卻緊牽著屋外人的那顆心。
關於洛柔,他曾經幻想過的一切都沒有成立,反而她一無所知的遭遇讓他慌了心神。
她曾經發生過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通通不知道。
月色漸漸高潔,梁辰南一直站在洛柔的屋外,一動不動,而屋內的人早已躺在了床上。
她沒有睡,隻是眼淚還在不停的流淌著。
梁七看著前老板站著的背影,撥通了季禾生的電話。
“季總……”
“怎麽了?”季禾生大概是在工作,聲音有些疲倦。
“梁總發現洛小姐的腿不好了。”梁七說道,眸中不由的露出些擔憂。
“那他現在在幹什麽?”季禾生聽了他的話,不由的神色肅穆起來。
“梁總一直站在洛小姐的門外,一動不動。”梁七將目光投向梁辰南的背影,發現他還是渾身冰冷的站在那裏。
“他沒有做什麽瘋狂的事情嗎?”季禾生又問道。
“沒有。”
“看著他,不要讓他做傻事就好。”
掛斷了梁七的電話,季禾生擰著的眉頭始終沒有鬆下去。他按著鍵盤又給季晴桑打了個電話。
看見手機亮了之後,季晴桑疑惑著,這個時候誰會給她打電話?
她的手機剛換,還沒來得及存別人的號碼,所以自然不知道是誰了。
“喂,哪位?”季晴桑問道,嗓音很有禮貌。
“桑桑,是我。”季禾生聲音沉沉的。
季晴桑剛準備掛斷電話,季禾生再次開口,“明天我來接你去找洛柔。”
“你願意提前帶我去?”季晴桑顯然有些意外,畢竟季禾生之前都不願意帶她過去的。
“嗯。”再不過去,他真怕梁辰南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