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上的泥土倒是很幹燥,好像與我方才一路走來的泥土截然不同。我的雙腿終於擺脫了泥淖的束縛,但褲管還是緊緊的貼在自己腿上,極不舒服。
心想著,還是趕緊下水遊一圈為好。
縱身一躍,我頓顯原形,隻想著破浪而入,遊個自在愜意。
哪知——
“哎呦!”我一聲喊,原形瞬時在湖麵上蹦躂了一下,重新幻化為人。哎呦喂,這湖麵竟然堅硬如鐵,直撞得我的腦仁疼得厲害,耳朵裏緊跟著嗡嗡作響。
跌坐在湖麵上,我伸手摸了摸僵硬的湖麵,看上去水平如鏡,原來這麽硬。用拳頭捶兩拳,直捶得我拳麵疼。這什麽湖,竟然會是這般模樣,還真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
這天界的天河,也不會是這樣吧?
我起身在湖麵上走,簡直如履平地,哪裏有半點湖水的模樣。我還指著這湖水給我洗洗身上的汙穢,這樣下去怎麽行?可走了一圈。這湖麵仍是紋絲不動,連個鑽進去的縫隙都找不著。
我就不信了,這世上還有撬不開的冰麵,我身為魚族,還有進不去的湖?
雖然使不出法力,但我還有內力。掌心凝力。狠狠一掌拍向湖麵,誰知這一掌下去,我的胳膊都給震疼了,這湖麵仍是紋絲不動。
哎呦喂,還真跟小爺杠上了?
連擊兩掌,我驚訝的發現。這湖麵連個頭發絲一樣的縫隙都沒裂開,敢情我是白忙活?對自己太自信了?哎呦,這湖到底是拿什麽做的?
我趴在湖麵上,眯著眼睛往裏頭窺探,驀地,我陡然發現了一個秘密。原來這湖被人施了咒:弱水三千。無妄無為。
裏麵竟然是弱水!
湖麵上,被人施了無妄咒,才能圈住弱水在內。
所謂弱水,鴻毛不浮,飛鳥難過,什麽都能吞噬。可桃仙把弱水圈禁在這裏,到底意欲何為?這弱水裏麵,是不是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ad_250_left();
我使勁的趴在湖麵上往裏頭看,但因為有霧氣繚繞,裏頭根本看不清楚有什麽,隻隱約有個模糊的輪廓,但不知到底是什麽玩意。
破無妄咒對我而言也不是很難的事情,師父早前教過我如何解咒,所以倒也沒什麽大不了。關鍵是,如何既能解咒,又不至於放出弱水,才是真正的難題。
想了想,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現了原形,將肉身緊貼在湖麵上,我平直的仰躺著。金色的魚尾在白霧氤氳中散著迷人的華光,我掐了字訣,將一滴血落在湖麵上,而後以掌心覆住鮮血的位置,以肉身壓製弱水的潰湧。
慢慢合上眼睛,頃刻間元神出竅,沿著掌心下的血跡,快速衝入弱水之中。我是魚族,又是修了千年,自然不比尋常的水生生物。尋常的水生生物乃至於植物,都無法在弱水中存活。不過我卻可以,就好像與生俱來,水是我身體的另一部分。
弱水有些渾濁,也不知是因為長年累月被困在這裏的緣故,還是——人為刻意所致。我的元神在弱水裏漂浮了好一陣,都沒能找到方才那個白影。是我方才看錯了?
別看這隻是個小小的湖。可底下卻有萬丈深淵。我拚命的往底下遊去,水深不知處。
終於,我踩到了水底的地麵。
到頭了!
前方似乎有什麽東西,好像是那個白影。
我心下一窒,那是什麽玩意?
等到了跟前,我駭然愣在當場。
這簡直是個龐然大物,是個巨大的石像,蛇龜交纏,難舍難分。我仰頭望去,陡然間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席卷而來,直教我連退數步,不敢再靠近半分。
窒息的感覺來得太突然。一道靈光驟然從眼前掠過,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我隻記得腦仁嗡的一聲炸開,劇烈的疼痛瞬時席卷全身。
是因為弱水侵蝕了我的五官?還是、還是怎麽回事?
疼,徹骨的疼痛讓我難以自已。
我咬了牙,趕緊浮水往上升去。
然而我忘了,這是弱水。我雖然能在弱水裏浮遊,但是——弱水畢竟是弱水,鴻毛不浮,飛鳥不過。我又沒了法力,此刻浮水格外的吃力。
漸漸的,我覺得身子越來越沉。
心中暗忖。這世上奇人怪事不勝枚數,但恐怕還沒有被淹死的魚,這一說吧?而我,必定也不是第一條被淹死的魚。
這弱水三千,難不成,就是我的葬身之處?
我因水而生,終歸因水而亡?
若是嗆了弱水,我真的——會被淹死的。
意識越來越薄弱,我看到了微光,看到了自己的肉身就躺在湖麵上。若是元神覆滅,那麽我這肉身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瑜兒——我心裏默念,極力往上浮去。
猛然間。整個湖都開始震蕩,就好像發生了海嘯,一如千年前我出世那一刻,地動山搖。聽說那一日,發生了很多怪事,以至三界動蕩。四海難安。
所幸也隻是出了我這麽條不知死活,沒多大修為的錦鯉,所以三界之內才算安靜下來,否則我的末日也許早就到了。時至今日,誰也沒有記得我出生時的驚天動地,唯有桃仙還時不時的在我耳畔聒噪,說起那段連我自己都清楚的往事。
恍惚間,我看見底下的白影開始遊動。蛇龜遊動,蕩起萬丈漣漪。那是一種怎樣的波瀾壯闊,直教人心驚膽戰。弱水發了瘋似的往我五官裏湧入,頃刻間蝕骨劇痛快速襲來。我想嘶喊,想呐喊。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弱水裏消弭無蹤。
世界,突然一片漆黑。
我想這次——死定了!
該死的,桃仙!
最後,我是被一個耳光子打醒的。
“啪”的一聲脆響,我騰的一下子坐起,赫然驚覺。白了一張臉的小媳婦,傻呆呆的站在我跟前,一雙手抖得厲害。
桃仙幸災樂禍,“嘖嘖嘖,我就說這小子欠揍,你喊不醒他,直接上手保管一打一個醒。”
臉上火辣辣的疼,我慌忙去摸自己的衣袖。
“擎蒼你沒事?你找什麽呢?”小媳婦嚇得半死,慌忙湊上來,“你找什麽,我幫你找。”
師父冷颼颼的塞了個東西在我手上,“給!”
知我者師父也!
我握著鏡子,看著自己臉上鮮紅的指印,腦門前頓時萬馬奔騰。抬頭,朝著桃仙怒喝,“老小子,你什麽意思?”
哎呦喂,我的臉!
疼還是其次。關鍵是那五個指印,險些叫我破相。
小媳婦白了一張臉,“對不起,是、是我!”
“沒你什麽事,就是那老小子教唆的。”我怒不可遏,如今這世上唯獨三樣東西是我舍不得的:其一臉。其二紫袍,其三小媳婦。
桃仙一蹦三尺高,“我就說水族都是冷血動物,且不說你私闖我的禁地,我這廂救了你,你連句道謝都沒有,還敢在這裏指著我鼻子罵。早知道這樣,就該讓你淹死在弱水裏!”
這話剛說完,我便看見師父猛的撞了他一下,看他的眼神陡然淩厲起來。
見狀,桃仙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麽,頃刻間緘默不語。
氛圍突然變得詭異起來,我想起來了,自己本來是泡在弱水裏的,那地方是在桃仙居底下,所以這件事跟桃仙脫不了幹係。思及此處,我環顧四周,這是我自己的房間。
既然我能出現在這裏,也就是說在關鍵的時候,是桃仙或者師父趕到了。
那麽——他們都知道那裏麵收容的是什麽東西。
那東西看著有些熟悉,但我一下子想不起來是什麽。
“桃仙居底下,為何會有弱水?弱水裏藏著東西,所以你們用無妄咒封印了弱水,用來保持那東西。”我徐徐起身,隻覺得心裏有一股無名的怒意,有些難以自製,“你們有什麽事瞞著我?到底瞞著我什麽?為何不告訴我?”
“那是我的私事,為何要告訴你?你私闖我的禁地,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嚷嚷、嚷嚷什麽?”桃仙強著脖子。抬頭望我。
“我認得那東西。”勾唇,我邪魅的望著桃仙。
那一刻,桃仙麵色驟變,瞬時盯著我不敢言語。
便是師父,也跟著換了臉色。那張極是好看的臉上,浮起一絲驚慌失措。她不再看我,緊忙將視線挪開,避開我的灼灼雙目。 ㊣百度搜索:㊣\\、半@浮¥生\//㊣
我就知道,這裏麵必定有問題。
而我這句話,也隻是在詐他們。
所謂——兵不厭詐。
師父不再開口,桃仙也開始沉默,小媳婦上前拽了我的手。“擎蒼,你怎麽了?是不是傷著哪兒了?”她緊咬下唇,也許是有些嚇著了。在她麵前,我從未這般冷冽的對待過任何人,這一次是動了真格的。
也不知為什麽,看到那尊石像,我就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就好像來自記憶的一部分。
比他們更害怕,更覺得恐懼的人,其實應該是我。
因為我突然想起來,這世上有一種蛇龜獸,其正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