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巧比回頭看蕭遠,他仍悶悶地坐在地上發愣,她便走過去收拾地上的東西,她肚子大,蹲起不便,慢吞吞的,蕭遠也不來幫,連看她一眼都不看,由著她收拾一會兒停一會兒,喘一陣粗氣。
“你怎麽不跟他走?”蕭遠忽地抬頭問,聲音冷靜得出奇。
宋巧比再看他,才發現他臉上也都是傷,嘴角都腫了,不過兩顆大黑眼珠倒還藏著光,一半鋒銳一半陰冷,像把匕首。
“什麽意思?”
“我說……你怎麽不跟你的丈夫走?”蕭遠歪了歪腦袋看宋巧比,好像在研究她。
“我和他已經離了婚,他不是我丈夫!”
“可是你倆連離婚證都沒領……”蕭遠歎了口氣,又仰著脖子說:“怪不得前幾天你去辦準生證,我說我要跟你先領個結婚證,你還那麽吞吞吐吐……原來,你倆一直也沒辦手續……”
“上次趕上大雨,他還急著去國外,所以……”
“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所有的理由也都可以是理由。”蕭遠苦笑一聲。
繞,他都覺得自己繞得要命,可是他想說的,她懂嗎?
宋巧比不太懂,但也猜得到他心思,直接地幹脆說:“蕭遠,實話跟你說,我上次猶豫跟你領結婚證不是因為我跟周崇寒還有婚姻關係,而是……我想再考慮考慮。”
“你跟周崇寒結婚的時候怎麽就不考慮清楚呢?”
“當時我隻是一個人,現在我是兩個人!”宋巧比下意識地去摸肚子。
蕭遠從地上站了起來,甩了甩頭說:“說白了,你心裏還是覺得你和他是一家,我是外人……你不信我,不相信我能對你是真的,更不相信我能對你的孩子負責……”說到這,他無奈地呼了一口氣:“我不明白,為什麽當初我想玩的時候,你卻想結婚,現在我想認真的時候,你卻改了主意……”
宋巧比心頭一軟,走過去,拉住蕭遠,抬起頭看他,他臉上帶著比外傷更重的內傷表情。
“蕭遠,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覺得這對你有點不公平……也怕對孩子不公平……”
蕭遠也看她,看到她眼睛裏去,深幽純真的眸子,熟悉的神情,他心疼,五髒六腑地疼。
“阿比,那你呢?我隻想聽你說……”
“說什麽?”
“聽你說,你愛我,你想嫁給我……”蕭遠真害怕她不說,一伸手把她摟住了,臉頰貼臉頰,嘴唇貼頭發,這麽近,他希望他能貼得更近一點:“阿比,哪怕你說你不愛我,你隻想找個人依靠……但是這個人會是我,你願意嫁給我,即使隻是一時衝動……”
宋巧比覺得懷裏的蕭遠激動地甚至是有點發抖,像個需要保護的小鳥,這念頭讓她整個人都震撼了,她忽然感到,她是應該接受此刻的蕭遠的,這或許是這男人一生裏,最深情的時刻,最柔軟的樣子。
她已是母親,自然有母親的天然衝動,她覺得懷裏的這個緊貼著肚子裏的那個,就應是她的宿命,男人都是孩子,他們頑皮、幼稚、小氣又犯錯闖禍……但終究都是孩子,不是嗎?
她從來不是聖母,但此刻卻真有種神聖的感動,於是她沉著聲音說:“好,蕭遠……我嫁給你,我是說,我願意嫁給你……”
“你說的當真?”蕭遠懷疑自己聽錯了,忙拉開她一點,盯到她臉上問。
宋巧比差點兒被他這樣子逗笑了,點頭:“嗯,我當真。”
“那……周崇寒……”
這名字,宋巧比一想到這名字,忍不住皺了皺眉,心下一陣陰影,蕭遠似乎也看出來了,忙搖頭說:“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提他!好了好了,咱們不提他好嗎……”
宋巧比凝著眉已經去想周崇寒了,但很快,她抬眸一歎:“也許……我跟他的緣分就到此了。”
蕭遠頓時挑眉笑了:“嗯,咱以後都不提他,誰讓他不珍惜你,他活該!”接著一把又摟過宋巧比笑著:“哈!阿比,我好開心呢!我發誓,我要對你和孩子好,好一輩子!”
這誓言,換做幾年前,宋巧比或許還能當個真,現在她隻是笑了,推開他:“好了,咱還是趕緊收拾收拾這裏吧,你看,弄得多亂,哎!以後可別打架了……我頭都疼……”
蕭遠忙應:“嗯嗯!我以後再也不動他了。就算再碰見他,就當他不存zài!”說完,就跑過去忙收拾東西,宋巧比要跟他一起收拾,他就擺擺手,把她趕到沙發上去:“你歇著,我來!”
嗬嗬,給個糖果就樂得動力十足,跟又加了油似的,也是,男人,是需要被接納的動物。
但宋巧比卻沒有他那麽興奮,她心裏卻還有個隱隱的困擾,但她又說不好這困擾究竟是什麽。
當她把這事兒告sù杜琴這位專家時,杜琴馬上說出了她這困擾的症結:“你難道對周崇寒就完全死心了?”
“為什麽不?”
“我覺得你在他身上花心思花得多啊……”
“什麽意思?”
杜琴受不了遲鈍的人,當然,宋巧比平時不遲鈍,隻是懷了娃,一孕傻三年。
“宋巧比,這麽淺顯的道理我不必跟你絮叨吧?咱先拋開愛不愛這麽宏觀的問題,就說你在誰身上下的注多?自然是周崇寒吧?下得注多,自然期待高……”
“可是賠的風險也大啊,你看我現在,就是賠了……”
“你賠了?我倒覺得你賺了,懷個孩子就賺了車房和財產,這已經算厲害的了……不過對你來說,或許就是個小頭而已,你想贏的是他的心,所以你現在肯定不甘心……”
宋巧比不服,反駁:“懷上孩子可辛苦呢!”
“懷這孩子,有一半是出於你的意願,你本可以打掉,但是你又不肯……”
“……可是,我為什麽還要贏他的心?他有心嗎?”
“這你要問自己啊,下注的時候不小心把感情也下進去了……不過,現在看來,他也是回過味兒來了,想再找你和好……”
“呸,他是衝著孩子來的。”
“不管衝著什麽,他想給你們一個機會。”
“我跟他,早沒機會了,我要嫁給蕭遠了。”宋巧比刻意強調了後一句。
杜琴點點頭:“蕭遠這人呢,也湊合,隻是他沒個長性,今天做浪子,明天又想試試丈夫的角色,說不定將來心血來潮,又想做回浪子呢?”
“那我就誰都不跟,自己過,挺好!”
“嘿嘿,那還不如現在就自己過,也挺好。”
“你什麽意思?你覺得我嫁給蕭遠不靠譜?”
“哎呀,這世上哪有什麽靠譜和不靠譜,事在人為,男人都需要□□的,把他們想象成寵物都不為過,訓練成個什麽樣子,看你的本事。”杜琴笑笑,低頭看手機去了,看她朋友圈裏各色小鮮肉的照片。
宋巧比探究地看過來:“發現你最近挺喜歡小男生的啊……說說那個小徐怎麽回事?”
“什麽小徐?”
“別裝了,就是你們單位的那個啊……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好歹常駐在你這兒呢……”
杜琴恍然大悟:“哦他啊,咳!沒意思,太粘人!”
“嗬嗬,你啊你!”宋巧比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有點小羨慕,她什麽時候能做到杜琴這樣,灑脫得很,對男人,早就練到無招勝有招,隻走腎不走心。
過了兩天,宋巧比正要找周崇寒的時候,周崇寒主動來找她了,這次是在她單位。
宋巧比現在每天都上班,不過挺個肚子,樣子也土,又送了禮,請了宴,單位自然不為難她,不用她跑業務,就讓她坐辦公室做點行政工作,打個下手。
她老板來找她,敲了敲她桌子:“下班吧,你不是今天去做孕檢嗎?”
“呃?我昨天做過了啊……”她不識相,她老板瞪她,她這才反應過來,忙站起來收拾東西:“哦對,你看我這腦子,懷孕果然傷智商!”
她老板護送她到門外:“你家那位在門外等呢,不過小宋,我勸你一句,你要是真跟他離了,就別輕yì回頭,好馬不吃回頭草,要是沒離呢,也別走得太近,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不會好好珍惜你的。”
宋巧比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心下一合計,明白了幾分,還不是因為北院項目的事情,早在他們圈裏傳開了,周崇寒吃裏扒外,為了私人利益,不擇手段,出賣北院,口碑驟降。
不過她麵上隻淡淡地微笑:“領導說的對,放心吧,我有分寸。”
“嗯,別怪我沒提醒你,他要真在這圈裏混不下去了,也會連累你的。”
“嗬嗬,我?”她又笑了,笑話,她怎麽會被連累,她區區一個搞行政的角色,根本算不上混圈兒。明明是她領導怕連累他們公司,因為他們跟周崇寒先前有過合作,走得挺近,現在,他臭了,他們也得離得遠點兒,免得被熏染了。
“他來找你,我沒讓他上樓,讓他在樓下等你了。”她領導可真行,這份德行也是操練得嫻熟,當初用到人時,鞍前馬後的,現在呢,一腳踹開不說,連請上來喝杯水都嫌沾上,宋巧比心裏不覺一陣惡寒。
“那我走了,領導。”宋巧比可不想如他領導所願,對他感恩戴德,隻是匆匆一揮就下樓去了。
門外不遠處,周崇寒站在樹蔭下,天氣熱了,他把外套搭在手臂上,隻穿一件白襯衫。
宋巧比嫌太陽曬,把手舉起來,壓在眉毛上去看他,他也看過來,兩個人隔著一條馬路都發怔。
他瘦了,更顯高了,臉頰凹陷,也是清俊了,不過臉色不好,臉上的傷痕還清晰可見,不上樓也是對的,這個樣子,哪像個大設計師的氣質,落魄得緊,但是他現在豈不是落魄嗎?
她緩緩走過去:“正好我也想找你。”
“那正好,前麵的咖啡廳,坐坐吧。”他看她,滿目的溫柔,讓她想起過去,他喂她吃藥,背她去醫院,幫她按摩腳,抱她睡覺……她心一牽牽地疼。
“臉還疼嗎?”她忍不住地問。
周崇寒沉默地揣著兜往前走,隔了半天,才淡淡地回應:“疼得不止是臉。”
宋巧比以為他還會說什麽,結果,他再無話,低著頭還往前走,她腳步有點遲緩了,他便頓住,等她跟上。
太陽正暖,空氣也好,天藍地綠,大地一qiē都在恢fù春的活力,走一段,宋巧比出了汗,剛要抹,他掏出絲質手絹遞過來:“累了嗎?”
她微微一怔,她沒見過他用過手絹,禁不住低頭看,是灰色的方格絹子,質地很好,柔軟。上麵還殘存淡淡的柚子香味……是他的味道,她熟悉的。
“英國垃圾桶不多,紙巾也不大環保,不如用這個,印度買來的。”他解釋。
她輕輕笑了笑:“國內人很少用了,看起來倒是很紳士。”
周崇寒沒回話,隻盯著她看,眼睛跟那太陽似的,看得她有點不自在了,忙調回目光:“走吧,馬上到了。”
這次,她走到前麵,他跟在身後,快到咖啡店門口的時候,她忽地停住了腳步,周崇寒也停下來,看她轉過來,對他一字一句地說:“周崇寒,咱倆離婚吧,我要跟蕭遠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