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暖哭著跑回沈家,守衛都被她給嚇壞了,攔住她問被誰給欺負了,安暖用力推開他們跑進了屋。
老爺子正在客廳自己跟自己下棋,看到安暖哭著跑進來,也著實嚇了一跳。他趕緊站起身迎了上去,著急的問,“丫頭,怎麽了?誰欺負你了,怎麽還哭了呢?”
安暖用力抹了把眼淚,哽咽的聲音一字一句問,“我到底是誰的女兒?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老爺子怔住了,臉上立刻湧現出哀傷的神情。
深吸一口氣,他用力握住了安暖的手。
安暖猛地甩開,大聲吼道,“他說我不是安洪明的女兒,是不是真的?”
老爺子一臉傷痛的點了點頭。
那一刻,安暖感覺頭頂的天好像要塌了,烏雲密布。她不敢相信那麽疼愛自己的人,不是親生父親。這個世龗界仿佛全亂了。
眼淚水怎麽都無法控製的湧了出來。
老爺子心疼的蹙起了眉,握緊了她的手,深怕下一秒她會跑開似的。
“暖暖,坐下來聽外公說,你是你二舅的親生女兒。”
安暖甩開老人家的手,雙手緊緊捂住耳朵,歇斯底裏的怒吼,“不,我不是,他隻是二舅,我父親是安洪明,全世龗界沒有人比他更疼我,你們休想欺騙我。”
老爺子深歎一口氣,這都是遭得什麽罪呀,上一輩的恩怨為何要讓一個孩子來買單。
“暖暖,聽外公說,你二舅和你母親很相愛,可是種種原因不能在一起,你要相信,你是他們愛的結晶,並不是一個意外。”
薛玉蘭站在樓梯口,眼淚無聲的留下來。安暖是愛的結晶,隻有她的辰鵬是意外。
結婚當天她和沈亦銘在一起,就是那次幸運的懷上了。當她告訴他這個喜訊的時候,她卻看到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滿臉的愁容。這個孩子是不被期待的,以至於懷胎十月,他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少之又少。那時候的他還不那麽忙,卻總是給自己找不回家的理由。
生下辰鵬,她患上產後抑鬱,很多事情都是有緣由的。
在薛家,她也是老爺子捧在手心的明珠。嫁給沈亦銘,她受了多少委屈。原本以為為他生了兒子,他會很高興,會變得顧家,可是孩子出生,他回來的次數更少。孩子出生以後,他甚至抱都沒抱過。
現在,有時候她總會想,倘若當年與他結婚的是沈亦茹,倘若安暖在他身邊出生,他該高興成什麽樣,寵成什麽樣。
同樣都是他的孩子,一個是愛的結晶,兩一個則是意外。
安暖不停的用手去抹眼淚,可是怎麽也抹不幹。
“暖暖,如果當年的事一定要追究出誰對誰錯,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告訴他們亦銘的身世,是我活活拆散了兩個相戀的人。你要怪就怪外公,不要去怪你二舅,他真的很愛你,他也真的很苦。”
“夠了,”安暖沙啞的聲音打斷老爺子,“請您什麽都不要說了,我永遠都是安洪明的女兒。”
安暖說著跑出沈宅,竇雅娟和苗蓉兩個人去拉都沒拉住,這丫頭也不知龗道突然間哪來的那麽大勁。
老爺子就在她走了以後,整個人都跌坐在沙發上。
“快去給亦銘打電話。”他的氣息已經有些不穩。
苗蓉趕緊跑去打電話。
竇雅娟陪著老爺子坐在沙發上,安慰著,“父親,您不能擔心,暖暖隻是一時接受不了,等她情緒穩定了,一定會回來的。我們都對她這麽好,她不可能不要這個家的。”
老爺子搖頭,臉色有些慘白,“我早就跟亦銘說了,早日告訴她真相,別被有心人給利用了,真相從我們自己人嘴裏說出來和從別人嘴裏說出,是不一樣的味道,可那孩子不敢說,一直都沒有勇氣跟她坦白。如果有報應,過去的一切全都報應在我這個老人身上吧,不要報應在我孩子身上。”
“老爺子,您別亂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亦銘會處理好龗的。”
——
安暖哭著跑出沈家,拿出手機給莫仲暉打電話,她顧不得那邊是幾點,此時此刻,她隻想見他,哪怕聽聽他的聲音都好。
這個世龗界太多的謊言,太多的虛假,她已經不知龗道還能相信誰,她唯一信任的人隻有他。
鈴聲響了很久,可是始終無人接聽。她一遍一遍的撥過去,換來的全是失望。
安暖去了機場,買了張機票回江城。仿佛隻有在江城的那些日子,才是最真實的。
坐在飛機上,她回想了很多兒時的事情。
很小的時候,記憶很少,印象中父親總是坐在床頭給她講童話故事。長大以後,懂事些,父親總喜歡跟她講他與母親的故事,父親告訴她,母親是個很美好龗的女子,他們很相愛,為了在一起,不惜與家人斷絕關係。
她曾經為這份炙烈的愛龗情所感動,也曾經向往能遇到一個為了自己不顧一切的人。
然而當她遇到莫仲暉,自己成了不顧一切的那個人。那個時候,她才真正體會,愛龗情的力龗量有多強大。追求莫仲暉的那些年,她愛得那樣深,哪怕讓她為了莫仲暉去死,她都心甘情願。
年輕時,對愛龗情的理解是盲目與衝動的。
從北京到江城,幾個小時的路程,眼淚一直沒有止過。
身邊的好心人說著一口的江城話,安慰她,“姑娘,什麽事這麽傷心,想開些,這個世龗界還是很美麗的。”
旁人又怎懂她的疼痛。
下了飛機,她打車直接去了別墅,在那裏,有很多她跟父親的回憶。
到了別墅,才發覺記憶是滿滿的。
很小的時候,父親還在忙於闖事業,小小的她總喜歡坐在門口的石階上,等父親回家。
習慣一旦養成,十幾年如一日,從未改變過。
在遇到莫仲暉之前,她的生命中仿佛就隻有父親,兩個人相依為命。
高中畢業那個暑假,她打工賺了兩千元,給父親買了兩件襯衫,父親看到襯衫當即掉下了眼淚,也許是覺得他的女兒終於長大了,懂事了。也許是心疼,心疼她炎炎烈日在外麵打工,而他因為工作原因,竟完全沒有發覺。
那天父親喝了點小酒,流著淚告訴她,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到了小別墅,安暖一頭鑽進了父親曾經的房間,他的房間幾年來都沒人進來過,別墅重裝的時候,莫仲暉也沒有去碰。
房間裏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慶幸的是父親生前所有的物品都還在。
安暖記得父親有寫日記的習慣,很小的時候她還偷偷看過,隻可惜那個時候自己並不識字,安洪明知龗道了,還把她給打了一頓,印象中那是父親第一次對她動手。
安暖找遍整個房間,可是沒找到那本日記。
她又跑到書房,把書架翻了個遍,還是沒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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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銘在辦事處,一得到消息立刻往家趕,可當他馬不停蹄趕回家時,安暖已經走了,老爺子也因為情緒激動,躺在床上休息。
知龗道安暖去了江城,他隨即也趕了過去。
這座城市前不久剛來過,對它有種莫名的好感,也許因為他最愛的兩個女人都與這座城市有關,一個來過這裏,另一個則在這座城市長大。他多麽想要參與她的成長過程,看著她慢慢長大,該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這些天他其實心裏一直在猶豫,想著怎樣對她開口告訴她真相。可總也鼓不起勇氣,深怕一開口,他就要失去她。
他知龗道她一定是去了那個小別墅,果然,他就在小別墅找到了她。
看著她小小的身子縮在書房的沙發上,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看上去很小的一隻,他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就像當年亦茹離開時的那般心痛。
看到沈亦銘,安暖情緒很激動,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歇斯底裏的怒吼,“你來幹什麽,我不想見到你,你走。”
安暖不停的把她往外推,沈亦銘心口一抽,長臂將她攬進懷裏,向來強大的他聲音竟然哽咽了起來,“孩子,對不起。”
“我不要聽你說任何話,你走!”
安暖瘋了似的推開他。
沈亦銘有力的手臂緊緊的圈著她,任憑她怎樣的推打,他都不鬆開。
終於她也折騰得沒力了,沈亦銘才摟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低啞的聲音開口,說不出的心酸,“我知龗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原諒我,可是我和你母親的過去,你有權利知龗道。”
安暖雙手捂著耳朵,死命的搖晃著腦袋,“我不想聽,我什麽都不想聽。”
“我和你母親從小一起長大,我大她十歲,從她出生我就一直照顧著他,我自己都不知龗道這份親情從什麽時候轉變成了愛龗情,我們彼此相愛,可是有那層關係在,我們都一直壓抑著這份感情。為了逃避,我甚至去了外地讀書,可當真正分開的時候,那份思念讓我不得不正視對她的感情,在外兩年,我沒有一天不想著她。”
“別說了,肮髒。”
“我讀書回來,我發現亦茹又長大了,成熟了,更美了,我怎麽都控製不了心底那份愛。後來,我們也都豁出龗去了,我們經常像普通情侶那樣出龗去玩,有時候我們還會牽手。”
“求你不要再說了。”安暖緊緊抱著自己,一顆心在顫抖。
沈亦銘臉色黯了黯,繼續說道,“暖暖,聽我說完好嗎?有些事情,有些話,藏在心裏三十幾年了,我也需要傾訴,也需要有人傾聽。”
“老爺子後來察覺了我們不尋常的關係,安排我和薛玉蘭聯姻。他告訴我,隻要我和薛玉蘭結婚,我的前途將不可估量。這個道理我和亦茹都知龗道。我當時就拒絕了,年少時,總是會為了愛龗情不顧一切。我跟亦茹說,我想帶她遠走高飛,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在一起,不要孩子。亦茹沒有答應我,她太善良,她放不下老爺子,她也不想毀了我的前途。我甚至跪在她麵前,求她跟我離開那個地方,我真的很愛她。”
說到這裏沈亦銘的眼眶已經紅了,安暖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我終究也沒能說服她,後來我跟玉蘭訂婚,結婚,一切都很順利,我也在努力壓製自己的感情,用工作麻痹自己。辰鵬出生以後,老爺子也給亦茹找好了人家,她跟莫平江訂了婚。她訂婚的那天,沒有人知龗道我瘋了,徹底的瘋了,我沒有參加他們的訂婚宴,因為我怕隻要我參加,我會控製不住的去殺了莫平江。心底那份愛真的已經把我給逼瘋。”
沈亦銘頓了頓,低沉的聲音繼續,“我和玉蘭結婚有了孩子,亦茹也和莫平江訂婚,原本一切都已經走上正軌。可就在那時,我突然發現自己不是老爺子的親生骨肉,我又一次被逼瘋。我找到亦茹,告訴她真相,我求她跟我私奔,我們去個很遠的地方結婚生小孩。可是她那麽善良,她怎麽可能會傷害玉蘭和辰鵬。她讓老爺子安排她和莫平江結婚。”
“在我已經絕望的時候,莫平山突然對你心懷不軌,被我和莫平江逮了個正著,我從莫家把她帶回家,那天我對她發了好大一通火。我用了很多難聽的詞匯,她被我罵哭了。我喝了很多酒,我瘋了,回家以後對她做了那種事。”
“醒來以後我完全不知龗道發生了什麽,那天以後,你媽媽不再搭理我,莫平江也跟沈家退婚,你媽媽一下子成了圈子裏的笑話。那個時候我真恨自己,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她,甚至在她委屈的時候,不能光明正大的陪在她身邊。那段日子一直是安洪明陪著她,安洪明是亦茹的大學同學,追了她整整三年,被拒絕了無數次,卻始終默默的守護在她身邊。”
“再後來你媽媽要跟安洪明來江城,老爺子竟然同意了。我發了瘋似的要帶她私奔,甚至都已經將她拖上了飛機,她卻告訴我她已經懷了安洪明的女兒。你知龗道那時候我有多恨她嗎?人生第一次覺得這麽無力,想抓住卻怎麽也抓不住的感覺。”
“他跟安洪明去了江城,我不去打聽她的消息,因為我,沈家沒有任何人敢去找她。我們都不知龗道,她早就離開。就連剛剛找到你的時候,我都不知龗道你是我女兒,我隻是覺得你太多地方跟我太像,後來我越來越懷疑,去做了親子鑒定,原來你真的是我的女兒。”
安暖緊緊抱著自己,渾身卻在顫抖。她用力搖晃著頭,沙啞的聲音說著,“我不是,我不是你女兒,我是安洪明的女兒。”
“安暖,對不起,天知龗道我有多麽想告訴你真相,多想聽你喊我一聲爸爸,可是我不敢,沒有勇氣對你開口,我沈亦銘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害怕你會離開我。我已經對不起你母親,我會用我的一生去彌補你。暖暖,原諒我,我可以失去一切,可是我不能再失去你。”
安暖抬起頭,雙眼已經腫起。
她一字一句狠狠的說道,“我不會喊你爸爸,永遠都不會,因為你不是。”
沈亦銘伸手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眉心,暗啞的聲音低低說道,“你可以不喊我爸爸,我也不敢有這個奢望,你就當我還是二舅,可以嗎?”
“對不起,我沒辦法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我現在討厭你,我不想見到你,請你離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沈亦銘歎了口氣,“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跟我回家,你回沈家,隻要你一天不原諒我,我一天不回沈家。”
安暖怒吼出聲,“你還是人嗎?你對得起舅媽和表哥嗎?那個女人跟了你這麽多年,為你養育孩子,你是怎麽對她?在你想要和我母親私奔的時候,你考慮過她嗎?那個時候她已經為你生了辰鵬。”
沈亦銘垂下了頭,“我對不起她,因為她,所以一直很煎熬。我不是個好丈夫,同時辜負了兩個女人。我也不是個好父親,同時傷害了兩個孩子。暖暖,給我機會,讓我補償你。”
“你想過補償舅媽和表哥嗎?辰鵬活這麽大,從來沒感受過父愛。很小的時候就被你殘忍的送到國外,回國以後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女孩,被你活活拆散,你年輕時候曾經為愛瘋狂,那你考慮過辰鵬現在的感受嗎?舅媽最年輕的時候嫁給你,幾十年如一日的對你忠貞,為你照顧著你的家人,甚至對我還那麽好,你覺得我以後該如何去麵對她?”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他不知龗道還能有什麽語言來表達他的愧疚。
安暖深吸一口氣,冷冷的說道,“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暖暖。”
“走!”她大聲怒吼,聲音已經完全沙啞。
他心疼的皺了皺眉,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