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9月5日。
上滬,李公館。
自從三日前,沙俄駐滬大使德米耶夫登門拜訪之後,年近八旬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李中堂氣色明顯好了很多,整個公館之內也時常傳出歡聲笑語,這三日間,李中堂更是不辭辛苦的奔波於各國大使館,和談之事也有了不小的進展。
畢竟有了沙俄的牽頭和表率作用,其他各國在沒有弄清楚緣由之下,自然也會稍微停下擴張的步伐,稍加約束一下部下的行為,至少在燕京的打砸搶事件慢慢少了起來,京城治安好了不少,不論是民間,還是朝廷,都對李中堂的所作所為,做出了極高的評價,這讓李中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今天的李公館格外繁忙,因為和談有望,李中堂打算今日啟程,乘船前往塘沽,然後轉道燕京,進京同各國展開實質性的談判,不過就在李中堂換好了官袍,準備出門之際,沙俄大使德米耶夫怒氣衝衝的的走進了李公館。
“李大人,貴國部隊怎麽能夠做出如此背信棄義,行裏外勾結之事,這事,你們清廷必須給我沙俄一個滿意的交代,否則,貴國將喪失如今之大好局麵,……。”
德米耶夫一見到李鴻章就直接發飆了,劈裏啪啦的滿口都是責問,這讓原本還笑臉相迎的李鴻章,臉色瞬間就難看了起來,要知道李鴻章作為晚清重臣,那是連慈溪和光緒都要給幾分麵子的實權大臣,此刻卻被沙俄一個駐滬使者給劈頭蓋臉的一通責問,這臉色能夠好看才怪。
不過李中堂也知道,此刻不是得罪德米耶夫的時候,故而也隻能夠忍著這份恥辱,再三詢問之下,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遠在黑水省齊哈爾的一支清朝軍隊暗中投靠了‘匪軍’,卻假裝前往助戰,最終裏應外合,將沙俄守軍給擊敗了。
說實話,聽到大清部隊配合匪軍,將沙俄部隊給擊敗了,還殺敵四千餘人,這讓李鴻章震驚之餘,內心中似乎也感到了一些自豪,畢竟麵對洋人,清軍已經好久沒有過勝績了。
弄清楚了德米耶夫發飆的原因,李中堂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些,心中對於那支‘匪軍’頓時又多了幾分好奇,當然,也僅僅是好奇而已,畢竟在李中堂的眼中,這支‘匪軍’是注定要被剿滅的。
“咳咳,德米耶夫大使,對此,我深感抱歉。”李中堂不得不再次做出低姿態,接著誠懇道:“黑水省情況特殊,前黑水省將軍壽山自殺殉城,新任黑水省將軍尚未上任,就連齊哈爾副都統也遠在呼*倫*貝*爾,結果導致齊哈爾駐軍被‘匪軍’收買,造成貴國戰敗,本官代表朝廷,向貴國致歉,對於貴國之損失,朝廷一定會盡量彌補。”
“哼。”德米耶夫冷哼一聲,接著道:“李中堂說的倒是輕鬆,彌補,怎麽彌補,富裕縣城一戰,我沙俄犧牲四千餘將士,傷亡如此之大,沙皇陛下已經震怒,這是你們彌補得了的嗎?”
德米耶夫的冷哼和傲慢態度,讓李鴻章的眉頭再次凝成了一個川字,自己姿態已經做得足夠低,歉意也是十足,並且明確表示願意彌補沙俄損失,這德米耶夫居然還得理不饒人,這讓李鴻章感到了極大的恥辱。
若非是幾十年的官場生涯練就出來的涵養和忍耐力,換做他人恐怕直接就要送客了,不過李中堂畢竟是李中堂,能夠被稱之為大清裱糊匠的能臣,自然是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德米耶夫大使,對於此事,貴國打算如何處置。”
李中堂的口氣明顯生硬了許多,雖然不能夠得罪德米耶夫,但是德米耶夫也僅僅是沙俄駐滬大使,並非沙俄駐清大使,對於大清之戰事,德米耶夫其實也就是一個傳聲筒的作用,並不具備影響沙俄外交的權利和能力,李鴻章作為大清的第一權臣,自然也沒必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德米耶夫的冷屁股。
“李大人,想要繼續之前的協議,想要沙俄為大清接著周旋,那麽除了對富裕縣城一戰中死傷將士的撫恤由貴國支付外,大清必須增加參與剿匪的軍隊。”德米耶夫直言道。
“增加軍隊?”李鴻章疑惑道:“我大清在東三省,所有駐軍四萬餘人,已經在集結,並且主要將領,都已經在盛京將軍增祺和吉林將軍長順的帶領下,向貴國相關將領報備,難道這還不夠?”
別說李鴻章疑惑,其實德米耶夫何嚐不疑惑,沙俄此次入侵東三省,五路大軍,總計兵力十三萬餘人,強勢而輕鬆的拿下盛京和吉林兩省的同時,居然又連番敗在一支土匪的手中,甚至為此還折損了四五萬兵馬,如今更是要盡起沙俄遠東之兵力,總計八萬餘人,再配合東三省之清軍四萬餘人,總計十餘萬之眾,而他們的目標,竟然隻是一支土匪。
可即便如此,沙俄陸軍部高層依然不太放心,要趁此機會,提出要清軍增加兵力,來參與黑水省之剿匪戰鬥。
“哼。”
德米耶夫冷哼,對於李中堂,心中露出鄙夷,雖然德米耶夫疑惑,但至少知道那支遠在黑水省的匪軍很厲害,德米耶夫甚至在想,若非那支匪軍得罪了沙俄,恐怕隻要沙俄稍加扶持,那支匪軍就可輕易奪取清朝的天下。
當然,沙俄高層都知道,那支匪軍的首領,同沙俄有著不共戴天的家仇,想要和解幾乎不可能,況且沙俄也不可能同殺死數萬沙俄將士的劊子手和解,至少德米耶夫是這麽認為的。
“李中堂,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鑒於富裕縣城貴國部隊反水之事,首先,沙俄高層希望貴國能夠做好貴國部隊的工作,不要再出現類似的情況發生,其次,貴國參戰之軍隊,需由當初的四萬,增加到八萬。”德米耶夫直言道。
“八萬?”李紅章吸了口涼氣,驚詫道:“德米耶夫大使,清廷如今在東三省總計兵力不過四萬餘人,你讓我到哪裏去給你再找四萬兵力啊?”
“四萬兵力很難找嗎?”德米耶夫冷笑道:“貴國在京郊和直隸尚有數萬大軍,我們可以提供輪船,替你們將部隊運往東三省。”
很顯然,德米耶夫是做足了功課來的,在燕京和直隸、河北一帶,清軍雖然戰敗,但是周圍駐軍的確尚有數萬人,而這數萬人的存在,其實對於各國聯軍來說,也是有一定威懾力的,若是將其調走了,那大清的心髒地帶,可就真成了各國的後花園了,可以說這招絕對是一箭雙雕的妙計。
當然,李中堂也非蠢貨,隻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伎倆,於是淡淡的言道:“德米耶夫大使,從燕京京郊和直隸一帶調遣軍隊,動靜太大,費時費力,所好錢糧更是多不勝數,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以我大清目前的國力,實難以支付如此龐大的軍費開支,……。”
最終通過一番討價還價,李鴻章承諾從原定的四萬人,增加到八萬,但不可能從燕京和直隸調兵,隻能夠在東三省就地招募,不過需要保證十日之內,招募集結完畢。
“恥辱啊。”
德米耶夫走後,李鴻章臉色鐵青,仰天長歎。
作為當今朝廷第一權臣,年近八旬的李中堂,居然被一個小小的駐滬大使給輕蔑,這對於李中堂來說,的確是一個恥辱。
“的確是恥辱啊。”
站在門外的李中堂女婿張佩倫也是暗歎道,不過他所說的恥辱,是因為大清朝居然要將東三省之軍權交於沙俄,從而換取沙俄在和談上的支持,換句話說,別人打了你,你不但不能夠還手,還得在幫助打你之人,去打自己人,這叫什麽事啊。
張佩倫看著年近八旬的老嶽父氣的直哆嗦,生怕李鴻章的病要再犯,於是趕緊進入了大廳,勸道:“中堂大人,如今國家危若累卵,中堂大人,還請保重身體啊。”
“幼樵啊。”李鴻章有些精疲力盡道:“讓大家先別忙了,今日之行程暫且取消。”
“是,中堂大人。”張佩倫應道,正準備轉身離開,卻突然又聽到李鴻章問道:“幼樵,璦琿那支土匪的情況,你了解的如何了?”
雖然李鴻章認為璦琿那支土匪,必然會被剿滅,但是一支需要傾整個東三省清軍協助數萬沙俄大軍去剿滅的隊伍,任誰,也會對其產生興趣的,李鴻章自然也不例外。
“回中堂大人,卑職這三日通過多方渠道打聽了一下,大致知道了一些情況,但卻依然如雲裏霧裏,似乎,這支匪軍是憑空冒出來的,而且對其戰鬥力,傳的神乎其神,讓幼樵都不知道有幾分可信。”張佩倫言道。
“哦,說說看。”李鴻章頓時來了些興趣道。
“恩,這支匪軍自稱黑龍軍,首領姓嶽,自稱乃是南宋名將嶽飛的傳人,七月份,海蘭泡一役,嶽氏一族舉族被沙俄所滅,隻有寥寥數人逃過此劫,嶽家幸存者自次在布倫山落草為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