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蘇家的使命他再清楚不過,蕭墨琤不差甚至說非常優秀,可是比起這沉穩老練的七皇子來說還差了一個火候。蘇維信隨即瞅了瞅眼色迷離神遊太虛的九皇子,內心頗有些無奈,這位外甥向來是被寵壞了,他不但是皇家的寶,整個蘇家上下哪一個不把他當做菩薩供著,真是含在口裏怕化了,捧在手心上怕掉了,回頭真得跟老爺子談談,也得多曆練曆練他。
不過蕭墨琤在蕭墨珩出聲後,注意力也被他拉了回來,他倒是要好好聽聽這位七哥有什麽好主意。
蕭帝聞言立即抬頭,他見是蕭墨珩,心裏舒心不少,這個兒子最近可是給自己解決了不少麻煩,而且他輕易不開口,一旦開口那一定是有好法子,於是立即整暇以待,溫言笑道:“皇兒盡管說來…”
蕭墨珩點頭領命,他見眾人均用殷切的眼光望著自己,便也不賣關子,朗聲道:“父皇,裴相和蘇相都言之有理,此等公案不得不查,但…….”他眼眸一轉,沉聲道:“…也不能徹查,”眾人聞言均是點了點頭,要想完全放任不管也是不能的,不然再過幾年,自己這幫大臣們可是俸祿都沒的,眾人見他一開口便穩妥有理,於是都凝神聽他接著講。
“既然如此,朝廷既要下嚴律抑製兼並之風,又要能讓這些豪強官吏們心服口服,願意服從朝廷的調度,”蕭墨珩徐徐道。
“正是如此。那皇兒想出了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呢?”蕭帝輕聲問道,心裏帶著殷殷希望。
蕭墨珩笑著回道:“兒臣認為,朝廷可頒布律令,按官職等級設定占田和蔭客的數目,這個數目可比原先法定的職分田要多,但比他們實際占有的數目要小,這樣一來,比起他們偷偷摸摸侵占更多的田地,想必他們更願意堂堂正正的占有稍少的土地,這樣他們也不必整日擔心朝廷糾查。等朝廷定下曆律。那派人前往各地查探,凡是多出的土地就清繳出來,統一劃為朝廷的田地,兒臣認為他們一定會配合的。而不配合的也隻是少數豪強。至於這樣強悍的地方豪強。朝廷派兵查抄也是為民除害。如此來,上能充盈國庫以備無患,下能安撫百姓使四民樂業。”蕭墨珩有條不紊地分析道。說到最後還不忘從容想著蕭帝淺淺地鞠了一躬,舉止盡顯淡然優雅。
眾人聞言均是定定地看著蕭墨珩,隻見他頎長清俊的身影卓然而立,語氣中透出的堅毅和大氣讓人覺著他有一種令人折服的真誠與自信,他這一舉兩得的法子真是絕妙至極,眾臣無不暗暗讚賞,看來這個七皇子既能統率三軍馳騁疆場,又能謀劃良策縱橫朝局之中,這樣的氣度才真是王者風範哪!
許多大臣對自己心裏有這種感歎也暗暗心驚,如今九皇子大有坐享儲君的趨勢,如果七皇子再乘勢追之,難保將來一日再不會有兩虎相爭的暗戰,形勢不明朗並不是作為朝臣所想看到的。
“好!”蕭帝仔細聆聽後,覺著這個法子真是解了眼前這個大危局,而且操作起來不甚困難,也不會造成大的動蕩,真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妙計,“皇兒此策是為上策,”蕭帝不住的讚許道,隨即他瞅了瞅朝臣道:“眾卿家可還有異議?”
謝薈立即拱手道:“陛下,七殿下此法首尾兼顧,不但能正地方之風氣,也能借此肅清陋習殘政,臣願協助裴相製定此律,頒行全國。”
即使謝薈心知會稽恐怕也要受池魚之災,但是蕭墨珩既然開了這個口,那他必然有他的道理,會稽不但是謝家的地盤,也是他蕭墨珩的食邑之地,相信他不至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況且謝遠岫如今已有孕在身,那個孩子一旦生下來,便是蕭墨珩的長子,當然前提是生出的是兒子。
當然這還不是謝薈要堅定地支持蕭墨珩最主要的原因,因為從這幾次看來,蕭墨珩大有奪嫡的勢頭,蕭墨琤那邊顯然已經沒有謝家站住腳的地方,所以為了謝家的榮華富貴,他必須得選擇蕭墨珩。
眾臣聞言後都微微把目光看向裴蘊,吏部顯然是擬定方案的核心部門,裴蘊剛剛也一直在尋思著這個法子,覺得頗為可行,他見謝薈開口了,不願落下風,立即接話道:“謝相說的是,臣願主持此項工作,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謀福!”
朝中的三位丞相有兩位開口了,眾臣立即順勢一倒,紛紛表示讚成七殿下的謀略,支持裴相和謝相的舉措。
蕭帝見狀心裏頗為滿意,他將巡視的目光投向蘇維信,眼下隻等他開口了。
蘇維信心知大勢所趨,自己也不得不順從,隻不過蕭墨珩這法子確實是一個折中的妙舉,想必蘇家的利益也不致大損,於是舒了一口氣道:“臣附議!”
蕭帝撫掌而笑,“好!難得眾卿家如此賢良,一心為政,朕心實感慰,那此事就交給裴愛卿和謝愛卿操持,七皇子可以參謀其中,年前製定出方案,年後開始實施!”
“臣等領命!”眾臣齊聲回道。
這時蕭墨珩見大局已定,便接著道:“父皇,既然此舉由兒臣提出,兒臣便做個表率,方案一出,首先在會稽郡實施!”
這時尚書仆射王詡之跟著道:“陛下,可從臣家開始清查!”
禦史中丞齊修齡再次出聲道:“陛下,臣建議京官和會稽郡兩方同時開始清查,這樣上行下效,效果更為明顯!”
“臣讚成!”
“臣同意!”
“臣附議!”
堂下的大臣們均開腔附和道,畢竟以後確實能堂堂正正的占有田客。哪怕田客少些,也好比哪一日不小心丟了官帽強。
蕭帝看著一眾躬身的附議的大臣,心裏大大舒了一口氣,隻要京中的大臣能齊心協力,上下一心地貫施,三吳能領銜推行,那這個計策就成功了大半。而眼下謝薈、裴蘊都不成問題,唯獨蘇維信內心頗為不滿,自己事後再安撫安撫罷了。
既然大事已定,而時辰也已經是晌午了。眾臣在吵了半日也終於覺察自己餓了。於是蕭帝慨然笑道:“今日眾卿均在宮中用膳!”隨即瞟了一眼徐懷遠,徐懷遠會意立即出去吩咐禦膳房備膳。
眾臣退朝後,蕭帝囑咐華瑔讓三位皇子和蘇維信留下。蕭帝特地先行與蕭墨琤和蘇維信一道用了午膳。
膳後,蕭帝用茶漱了漱口。再瞅著臉色有些淡淡漠漠的蘇維信道:“蘇卿。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蘇維信聞言立即躬身道:“臣不敢…”嘴中說著不敢。可語氣卻依舊有些冷漠。
蕭帝無奈一笑,勸慰道:“等明年盤查完畢後,朕再賞一些好莊子給你們!”當一個皇帝為了安撫大臣到這地步。也還真是有苦說不出呀,蘇家雖然門風謙退,可實際上卻是掌著大桓的幾處命脈,三吳是大桓最富庶之地,可吳郡又是三吳之首,說蘇家富甲天下可絕不是虛辭,而蘇維信更是身兼衛將軍一職,掌宮中宿衛營兵,此職關係著整個宮城乃至京城的穩定,雖是蕭帝信任蘇氏可也是無奈之舉啊,誰會願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別人呢,隻是眼下世族專兵,皇帝垂拱,蕭帝一時也隻得如此。
蘇維信見蕭帝似帶著些請求,心中也頗為不安,想起剛剛在朝堂上的局麵,他終於放下麵子,滄然淚下道:“陛下,臣並非為幾畝良田而心存計較,臣之所以憤懣是因朝中大臣合力攻擊蘇家,心裏頗為感傷而已,臣心知陛下照拂蘇家,臣不敢讓陛下為難!”
蕭帝哪裏沒看出這些,心裏也覺著像是裴謝相互排擠蘇家,於是立即扶住他有些顫抖的肩,寬慰道:“好啦,好啦,朕心裏都明白,朕自有公斷的,快別傷心了!”蕭帝朝蕭墨琤使了一個眼色,
蕭墨琤立即起身過來扶住他,安慰道:“舅舅,您老快別憂心了,這事我看遲早得是查的,反正謝家也好不了多少,裴相呢也是想分一杯羹,這些都是情理之中,舅舅就別多想,讓它過去吧!”
蘇維信在二人的勸慰下也止住了眼淚,再怎麽說,讓一個皇帝和皇子如此來寬慰一個大臣終究是說不過去的,蘇維信於是立即歉聲道:“臣失禮了,請陛下責罰!”
蕭帝聞言一笑,“你看你,在朕身邊這麽多年,跟朕客氣什麽,不過,你確實得打起精神,放下今日的事,好好操持太保的壽宴了!”
蘇維信聞言一怔,沒想到年關這樣忙碌的時節,蕭帝竟然還掛記著自己父親的壽辰,心裏還是相當感動的,於是立即笑道:“多謝陛下掛念,今年三吳動亂,吳郡也受損不少,臣準備簡單慶賀一番即可!”
“…這怎行,人生七十古來稀,蘇太保三朝重臣了,壽宴還是隆重些的好,朕早已吩咐下去,讓祠部準備了賀禮,你可別讓人小看了你們蘇家哦?”蕭帝湊近他笑著道。
蘇維信見蕭帝如此有心,心裏也頗為感激,於是也跟著笑道:“臣就依陛下的意思!”
“好啦,今日你也累了,琤兒,順道送你舅舅回府吧!”蕭帝瞅著蕭墨琤道。
“兒臣明白!”
蘇維信立即起身推辭道:“不敢勞煩殿下!”雖然蕭墨琤是自己的外甥,可是到底君臣有別,禮節上還得過得去。
蕭墨琤哪裏管他的謙遜,隨他一起想蕭帝行了一禮,便拉著他出了殿準備出宮去。
蕭帝微微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有些發呆,因為有蘇家的支持,自己還覺著讓蕭墨琤繼承皇位頗為放心,如今細想這些門閥貴胄們終究還是為私戶計,如果讓蕭墨琤繼位,恐怕蘇家終有一日會權勢滔天。
每每想起這些專政的大族,蕭帝就會浮想起七皇子蕭墨珩來,這個兒子外能掌軍打仗,內能籌謀理政,似乎全然不需依仗那些世族,雖然謝氏一直支持他,可是蕭帝一直覺著是蕭墨珩在拿捏謝氏,而非謝氏控製蕭墨珩,這一點比起蕭墨琤來,可是強多了。
於是蕭帝對著徐懷遠低聲吩咐道:“快宣七皇子和八皇子。”
“是…”徐懷遠領命後立即出了後殿將二人領了進來。
蕭墨珩和蕭墨璕聯袂而來,雙雙拱手拜道:“兒臣給父皇請安!”
蕭帝瞅著一向禮數周全的二人,心裏頗有些賭悶,這兩個兒子一直比較疏遠自己,實則君臣之禮多過父子之情,蕭帝這麽想的時候,全然忘了自己偏愛蕭墨琤而忽視了其他幾個兒子的事實,太子在位時,蕭帝至少還是會關心太子的修為,可太子出京後,蕭帝眼裏似乎就隻有一個蕭墨琤了。
蕭帝無奈地揮了揮手,示意二人坐下。
蕭帝本想試探一下二人是否也有爭奪儲君之意,但是他瞅著蕭墨璕那一臉無謂的神情,心知他隻願自己的身體好起來,其他的他似乎毫不在意,蕭帝於是出聲問道:“璕兒,如今正是隆冬,你身子可還好?”
蕭墨璕見蕭帝關懷自己的身體,心裏也很感動,立即躬身回道:“謝父皇掛懷,兒臣經江醫女的調理,現在身子好多了,已經慢慢好起來!”蕭墨璕麵帶喜色地回應著。
雖說蕭墨璕確實很感激自己父皇的垂詢,但是他那謹小慎微的舉動看在蕭帝眼裏很不是滋味,自己關心下兒子不是很正常嗎,怎麽他一副受到很大恩澤一般。
顯然皇帝就是皇帝,永遠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還當蕭墨璕太過敬畏自己,短了父子之間的親情。
而端坐一旁的蕭墨珩顯然將蕭帝的怪責的神情收在眼裏,心如明鏡般的蕭墨珩有些微微發酸,皇家的父愛是一種奢侈,他從來不會強求也不想強求,在他眼裏,眼前這個人隻是他的君上,他不想把他當做一個父親來尊敬,因為他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在蕭墨珩眼裏,他是一個懦弱的男人,因為他隻擅長去玩些製衡的把戲,卻沒想著有朝一日能自己手握乾坤,更因為他當年沒能保護好蕭墨珩的母親,迫於朝中的壓力將她打入冷宮,再放任她在冷宮孤寂死去。
十四年了,心裏那股恨意早已褪去,隻餘一些淡淡的悲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