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桓景熙十四年臘月十二,大桓朝堂上進行了史上最大規模的官員變動。在裴蘊和蘇維信的合力整治下,朝中的六皇子黨以及袁氏和張氏的親信一概被逐出朝堂,上次蕭帝處置較輕的袁氏餘黨,也在裴蘊的強烈要求下,重新定罪,隨後,以尚書左丞宗世林為首的一大批官員刺死的刺死,發配邊疆的發配邊疆,貶官的貶官,一時朝堂肅靜,平靜無波。
第二日,獄中傳來六皇子自殺身亡的消息,百官無不唏噓,而蕭帝也無奈的抹了一滴眼淚,不過蕭墨瓖畢竟沒有直接危及蕭帝的舉動,因而蕭帝力保他的孫女和孫子,最後裴蘊和蘇維信也隻得聽從蕭帝的旨意,將袁碧桃和她的兩個孩子幽禁至臨海的一個島上。而宮中的張貴嬪也被打入冷宮。袁碧桃在離開京城時,最後帶著兩個孩子去冷宮看望了張貴嬪,而張貴嬪在她的兒媳和孫子走後,也在冷宮自盡身亡。
六皇子自盡的七天後,張氏在吳興兵敗被殺,七皇子協同蘇氏和謝氏把餘黨一起剿滅。整個六皇子一黨的政治活動以吳興之亂被平而告終。至此大桓終於安定了朝局,平息了內亂,一時舉國歡心,京城也人心安定。
一陣大風大浪後,大桓的京城終於迎來了一場遲到的大雪,往年的冬雪早在十一月便已來臨,而今年卻格外遲些。
正當若雲看著一片片大雪花漫天飛舞時,她立即跑進江梅的屋子。歡聲喊道:“小姐,下雪了,下雪了,快出來看啊!”可是若雲卻一直沒等到江梅的回複,她跑進裏屋一瞧,不見江梅的影子,正欲出門時,撞到了進門的一個小丫頭,若雲於是問道:“小姐呢?”
那丫頭歎了歎氣,“小姐應該在若雪的屋子裏…”
若雲聞言心中一痛。江梅自從若雪去世後。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自那日流了兩滴眼淚後,再也沒有哭過,隻是若雪停靈時。她傻傻地坐在靈堂裏看了她一天一夜。整個府上也沒人敢在她麵前提若雪的名字。隻有快要安葬時。容與吞吞吐吐地問她,把若雪埋葬在哪裏,
江梅最後瞧了一眼九竹。道:“九竹,你還記得我們曾看到沐世子祭奠雲氏一家的地方嗎?”九竹點點頭,“那就安葬在那附近吧!”江梅無力地擠出這幾個字後便靜靜睡去。
若雲想著想著,覺得不能再讓小姐這樣下去了,她於是鼓起勇氣跑到若雪房中,看著頹坐在若雪床榻上的江梅,
她走過去,一邊含著淚一邊大聲說道:“小姐,你還記得你答應過若雪的嗎?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你要振作起來,若雪都在天上看著呢!”
江梅聽到聲響,微微抬頭,她第一眼看到若雲時,那一刻似乎以為若雪回來了,可是等她定睛一看,那是一模一樣的容貌,卻是完全不一樣的神情,她知道以前這個是若雲,於是又垂下頭去。
“小姐,你還記得小的時候若雪說過,如果哪天她不在身邊的話,隻要看到雪花就像是看到她一樣,現在外麵下起了鵝毛大雪!”若雲擦幹眼淚說道。
江梅終於神色微動,她確實記得若雪說過這樣的話,於是立即起身,走向外麵。
若雲見狀立即給她披了一件厚貂裘。扶著她出屋。
江梅走至簷下,便看到了漫天飛舞的雪花,她伸手接住了幾片雪花,喃喃笑道:“它們笑得好開心啊!”
一會九竹和容與也走了過來,小姐終於肯出屋子裏,容與心裏也好受了不少。而九竹此刻也倚靠在柱子旁邊凝視著滿天的雪花。
“隻可惜,若雪以前都不愛笑….”江梅繼續補了一句,臉上又現哀容。
江梅再次抬頭看著白白的天空,已經漸漸被白雪覆蓋的枯樹。神情開始有些恍惚,等一片片雪花速度快到可以敲打在她臉上時,那一片片的冰冷,讓她慢慢清醒,眼中也漸漸明晰起來,江梅心裏默道:若雲說得對,悲傷沒有任何意義,若雪也不可能回來,未來的路還要繼續走下去,而能做的就是努力不讓身邊的人因此而再受到傷害…
想通之後,江梅釋懷一笑,轉身對著四人說道:“今日下雪,讓廚子做幾個好菜,就當若雪回來看咱們了!”說罷走近裏屋。
眾人見她恢複了往日的神情,也都舒了一口氣。紛紛隨她走了進去。
午飯過後,整個下午江梅都坐在火爐旁,望著窗外無聲無息的大雪發呆,平靜的麵色中夾著一絲傷感,似乎一切已成記憶。
蕭墨珩將北府兵帶回京口後,終於在大雪到來的第二日回到了京城,當他一身戎裝,威嚴英挺地走近朝堂時,眾臣才真正意識到,風永遠沒有停歇的那一天,六皇子一倒,而今七皇子手握重兵,一夜之間崛起,似乎已完全有實力跟九皇子分庭抗禮,本已簡單明朗的朝局便頓時錯綜複雜起來。
蕭帝對於蕭墨珩能順利平亂非常高興,這樣是幾月以來他最舒心的一日了,因為大桓的東西內亂終於都被平定,而他也發現了自己又一個優秀的兒子如青鬆一般傲立朝廷,更重要的是他手中還握著大桓一支真正屬於皇族的軍隊。
蕭帝見朝政終於穩定下來,龍顏大悅,於是便對平西之亂和平吳興之亂的有功之人一一進行封賞。
蕭帝同時連下了幾道詔書,第一道詔書,正式升京口為北府,擢七皇子蕭墨珩為北府都督,將徐州治所由廣陵改為淮陰,將徐州刺史石冰的將軍府移至淮陰,升北府兵將領糜學軍為北府中郎將。其他將領也一一升職。
封裴蘊為平西侯,大將軍吏部尚書本職如故;封蘇維信為平東侯。衛將軍中書令本職如故;升謝薈為侍中、領軍將軍,將左民和度支二部合並,改名為戶部,擢謝薈為戶部尚書,與吏部同列各部之上。蘇維恒和謝贇等也一一得以升職封爵。就連裴蘊之子裴暉也升任給事中。
蕭帝為了嘉獎朝堂眾臣上下一心平亂護國,幾乎從上至下都好好嘉賞了一番,於是朝堂上下也其樂融融。盡管如此,眾臣也均看得出,如今七皇子蕭墨珩在朝堂上已經炙手可熱,但九皇子有裴蘊和蘇維信的支持依舊占了上風。
蕭帝永遠在合適的時候發揮了他的製衡之術。所有誰都看得出這次嘉獎獲利最大的是七皇子蕭墨珩。要說以前蕭帝最寵愛的是九皇子蕭墨琤。但現在眾臣也看出蕭帝心中的那杆秤已經開始偏向蕭墨珩。
當蕭墨琤的勢力強到足以威脅蕭帝的皇權時,蕭帝不得不有些顧忌,而更重要的是蕭墨琤背後強大的是與皇權背道而馳的士族勢力,而蕭墨珩手中掌握的可是一支真正屬於皇族的軍隊。它代表著皇權的振興。因而蕭帝不得不重新審視太子的人選。
不過正當朝臣私底下開始議論這位光彩熠熠的七皇子時。這位主子居然一臉怒容地奔向自己的王府。
蕭墨珩回到府上後。帶著一臉怒氣徑直地闊步到東方湛的居所,當他看到東方湛斜倚著坐塌,悠閑的看著書時。心中更添了一絲怒氣,於是劈頭問道:“你怎麽不告訴我她被蕭墨瓖軟禁了?”
東方湛見他回來,正一臉笑意地起身準備拱手行禮,結果看到的是蕭墨珩滿臉的怒氣,聽到的是蕭墨珩嚴厲的質問。
東方湛聞言並沒有立即回應蕭墨珩,相反,他慢慢直起身子,昂然凝視蕭墨珩半晌後,才緩緩開口道:“這個很重要嗎?”語氣有絲冷寂。
東方湛也用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情來回應這位主君的問責,因為這是蕭墨珩七年多來,第一次用如此生氣的語氣跟他講話,他想不惱怒也不行。
蕭墨珩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更是氣急,於是語氣有些激動道:“若萬一,受那一箭的人是她呢?你當如何?”
當他聽到江梅被蕭墨瓖劫持為人質時,心便已經揪得緊緊的,上次她在荊州受了那麽重的傷,這回怎能受得住這樣的苦楚呢,可等他知道江梅因若雪給她擋了一箭才能以生還時,他全身都嚇出了一身冷汗,那時他恨不得立即跑回京城,將她擁在懷裏,不讓她再受一絲傷害,告訴她一切還有他。
東方湛聞言則冷笑了一聲,“哦?可是她沒有死,我就算告訴了殿下又能怎樣?讓你寢食難安,不能順利平叛是嗎?”
東方湛語氣冷冽道,“還是殿下準備為了她,放棄吳興,趕回來救她呢?恐怕殿下還沒有趕回來,六皇子也已經被人斬在刀下了,而殿下卻失了平亂的先機!”東方湛也顧不得君臣之道,有些咄咄逼人道。
蕭墨珩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一時愣在當場。
東方湛見狀繼續說道:“殿下知道為什麽六皇子要挾持江姑娘嗎?”
蕭墨珩不解地看向東方湛。
東方湛嘴角冷笑道:“正是因為九皇子太在乎她了,他對江梅的愛護讓蕭墨瓖抓到了他的弱點,所以九皇子從頭到尾陷入了無奈被動之中。而殿下今日居然為了一女子,第一次如此厲聲質問湛,湛不得不思量,殿下的兒女情長將來不但會讓自己陷入被動之地,些許也會害了江姑娘!”
蕭墨珩被他說得有些麵紅耳赤,隨即閉了閉眼,長長輸了一口氣,終於明白了東方湛的苦心,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看來自己是關心則亂,當局者迷,先生說得對,自己決不能步蕭墨琤的後塵,不能讓人借此威脅自己以來傷害她。
盡管如此,蕭墨珩在沉默半晌後,還是有絲不放心,輕聲問道:“她還好嗎?那名侍女與她形影不離,她應該很傷心吧?”
東方湛聞言,有絲無奈,“殿下放心,如果江姑娘連這點打擊都承受不了,那我們也高看她了,”東方湛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過了一會他瞅著蕭墨珩,語氣有些悲壯的說道:“死一個丫頭又算得了什麽,我們砍倒一個對手的時候都會踩著同伴的鮮血,所有的成功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盡管東方湛內心為若雪的去世傷心不已,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血淋漓的事實,不得不去正視將來可能麵對的犧牲。
蕭墨珩怔怔的看著他,眼中滿是明悟和無奈,最後兩人相視良久而不出聲,而這種無言的對視則昭示了兩人的共識。此時兩人也均感受到了對方的心境和心意。
蕭墨珩冷靜下來後,意識到自己今日的不妥,“先生,今日是我莽撞了,望先生見諒,先生今日的話語均是至理之言,墨珩感激有先生這樣的良師在側,可以時時鞭策我,不至於讓我出大的差錯!”蕭墨珩拱手朝著東方湛一拜。胸襟坦蕩,語氣誠懇。
東方湛見狀立即與他拱手同拜,“殿下,湛雖然言辭犀利,但句句是肺腑之言,也更是為了殿下著想,希望殿下盡量克製對江姑娘的感情,不能讓它再左右殿下的心神!”
蕭墨珩聞言,苦笑不已,感情不是說有就有,說沒就沒的,不過眼下也隻能答應他:“墨珩銘記在心!”
東方湛見他應允,心裏也放下心來,轉念一想蕭墨珩剛剛從朝堂下來,應該還沒有用膳,於是關切說道:“殿下勞累了這麽時日,也該好好歇息,湛送殿下去用膳吧!”
“好!”
隨即二人一道去了王府主廳,便見兩位側妃均在廳中等候,兩人一見蕭墨珩立即款款迎他進來。
蕭墨珩忽然發現謝遠岫有一絲臉紅嬌羞,他一時還有些納悶,石青藻將二人的神色收在眼裏,對著蕭墨珩福了福身,笑道:“恭喜殿下,謝姐姐有喜了!”
蕭墨珩聞言一愣,呆呆地看著謝遠岫,他有孩子了!這可是自己一直盼望的事情,但眼下謝妃懷孕了,他一時倒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