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過後,風朗氣清,冬陽高照,倒是個外出曬曬太陽的好日子。如此良辰美景,豈能辜負,所以九皇子便邀了幾位好友共同泛舟玄武湖,玄武湖曆來由皇家專享,兵亂時曾用來練習水兵,如今三國相安無事,便是皇家貴族子弟遊賞玩樂的好去處。
玄武湖中有三島相連,裏間亭台樓榭錯路其間,東邊的鍾山掩映在湖中,風景尤為秀麗,人家是夏日泛舟,這位九皇子居然大冬天的喊人來遊湖,也真是服了他了。
要是大家這麽想,就真誤會九皇子殿下了,人家今日邀大家來,目的不是來遊湖的。
此次玄武湖之行,不但邀請了沐簫和、蘇裴家的公子、國舅公子殷慶孫,就連七皇子蕭墨珩和八皇子蕭墨璕也在列,為了讓船上有雅樂為伴,九皇子也把華纓給邀了過來,當然他還不忘把那位最近深居簡出的江梅也請了來。
因而此時船上相當熱鬧……
江梅有個習慣,那就是不管三百六十五天,她喜歡拿個扇子,這個扇子是個紙做的折扇,平日沒事,她拿著玩玩,而實際上,萬一有事的時候,那扇子就是江梅的防身利器。別人看著江梅大冬天的還拿個扇子的時候,她隻是笑了笑。
“九皇子好大的排場啊…”江梅手執素扇,看著隨行的一眾侍女和內侍,笑道。
“他最耐不住性子了,如今荊州之亂已平。他當然要好好放鬆放鬆!”沐簫和接話道。
“玄武湖真是風光旖旎。”華纓微笑著道。
“我寧州的滇湖風光比之也不差,雖說不及玄武湖人文氣息濃厚,但也有一派自然之美。”沐簫和想起滇南的家鄉,心中一澀,他已派人前去裴家下聘禮,而父親年老體衰,母親也需侍候在側,想必是無法前來參加他的大婚了。
而今日,裴蘭英因裴岩身死,並未出門。
“真的嗎?”華纓偏頭看著他笑問道。沐簫和頗有深意地輕輕點頭。
他曾為他的小玥瑤。在滇湖旁建了一座樓,而這個事,玥瑤是知道的,想著那個時候小小的她還期待與自己住在那樓裏。整日觀賞滇湖的風光呢。
“華纓…我在滇湖旁。建了一座樓….名為連玥閣….”沐簫和定定地望著她。似乎捕捉到她神色裏任何一絲異樣。
沐簫和渾然不知,他說出那個名字時,他身後一個身影渾身一顫。冷風拂過,將她眼角的那抹淚珠吹得無影無蹤。
連玥閣?…沐簫和給這樓取得名字,意圖還不明顯嗎?華纓瞬間臉色一僵,忽有些蒼白,眸光也隨之黯淡了下去。
他用情至深,自己再這樣推托,可是傷了他的心,如今雲家的仇也算報了,如江梅所說,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考慮終身大事了,華纓想著想著,手拽得衣裳拽得更緊了。
沐簫和見狀,心中大喜,看來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沐簫和呼吸都有些凝重起來,看著華纓,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船上的有心人卻都注意到這一幕,不過心思又各異。
蕭墨珩瞥了一眼,心下了然,便跟八皇子攀談起來,蕭墨琤頗含笑意的看了簫和,又轉身招呼大家飲酒聽曲,一向超脫世外的蘇君逸倒像沒看到一樣,隻是悠然眺望遠山,然後時不時再瞧一眼蕭墨珩。
一向活絡的殷慶孫此刻難得認真地與裴暉下起棋來,蘇杞則在一旁坐著觀棋,他是一個很認真也很較真的孩子,一雙黑亮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棋局。
蘇譚卻是失落的,他已經聽說沐簫和去裴府下聘禮了,很快蘭英將嫁給沐簫和了。自他從裴府拜壽至而今,他便喜歡上那個明亮的女子,這些日子來,蘭英便如月夜的星星,一直在他心中閃爍著光芒,自從蘭英進京後,二人也多次一起遊玩,可他再傻也能看出,她心裏喜歡的是沐簫和。
倘若沐簫和喜歡蘭英也就算了,可今日一看,他似乎對華纓有意,蘭英還沒嫁過去,他就跟別的女子調情,那嫁過去了,還指不定怎樣呢。可是….這是蘭英和裴家的選擇,他又能怎樣,想著想著,蘇譚也隻能自個人歎氣了。
然而與他一樣內心有些許失落是江梅,隻是江梅臉上依舊掛著淺淺的笑,
“敢問八殿下,時常可還咳嗽?”江梅轉頭對著蕭墨璕,關切地問道。
“多謝江姑娘關心,按照姑娘之前的建議,現已好了許多。”蕭墨璕點頭稱謝。
“相信殿下不久之後便會痊愈。”江梅自拜訪了柏王府後,便安排靈樞隔三差五地來看八皇子,她對自己的人有信心。
“墨璕如今身子確實好了很多,姑娘對墨璕的恩情,璕無以為報!”八皇子朝著江梅做了個揖。
江梅哪裏受得起,立即還禮。
這時,蕭墨珩插話進來,道:“你倒好,一個勁地關心別人,自己的身子可要當心!”一想起她在荊州所受的傷,蕭墨珩自然是擔心的。
江梅見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麵色微紅,想起那日在他府上的事,又尷尬了起來,隻是訕訕笑了笑,便望著別處去了。
蕭墨珩見她不理自己,隻得與八皇子撿著一些朝廷上的趣事談笑,一時也其樂融融。
遊船漸漸靠岸,遠遠看去,似乎岸上有一群侍從在等候。
江梅回過頭來看著蕭墨琤笑道:“難道九殿下還有安排?”
“那是自然,好不容易聚齊這麽多人,怎麽能不盡興而歸?今日天公作美,天氣晴好,我們騎馬狩獵如何?”蕭墨琤掛著一臉微笑。朗聲對著眾人道。
“好!”殷慶孫立即轉過頭舉起雙手讚成道,剛剛被裴暉吃了幾片子的不高興也一掃而光。
“哈哈,今日是沾了九弟的光,哥哥們也跟著樂嗬一番!”蕭墨璕也難得朗笑道。
“跟著他別的好處沒有,吃喝玩樂卻有的是!”蘇君逸邊笑邊打趣道。
眾人說著說著,船隻已經靠岸,蕭墨琤便領著眾人上了岸,他指著前邊一處叢林道:“各位請看,前麵便是鍾山西側的宥林園,我們便從這裏出發。誰能最早達到那片林子。狩獵最多,拔得頭籌者,本殿下有大禮相送!”蕭墨琤詭秘地笑著。
“殿下有何大禮,可否先行告知。省得到我們賣力後。發現被你騙了!”蘇譚一聽要騎馬狩獵。興趣大增,於是又恢複了往日與蕭墨琤沒上沒下地嬉鬧模樣。
其他人聞言均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蕭墨琤見狀。板著臉道:“本殿下是那麽小氣的人麽?”說罷不理會他,朝著眾人說道:“前些日子,隱居會稽東山的淩霄鶴先生畫了一幅《東林遠岫圖》,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獲得,今日誰能拔得頭籌,此畫便是彩頭!”
“此話當真?”
“果真如此?”
眾人聞言紛紛心動不已,淩霄鶴是會稽人士,本在京城國子監為官,後不知何故,棄官隱居,躲入東山便是十幾年,不過,淩霄鶴雖然隱居,可聲名愈響,他詩書琴畫無一不精,而尤擅畫,早年有些放蕩不羈,畫風有些狂妄,隱居後,似乎心境沉寂了下來,畫風更添細膩柔和,有一種隱逸氣質。
眾人對這幅畫均是殷殷期待,唯獨蕭墨珩神色有絲恍惚,不過片刻後又恢複如常。
蕭墨琤對於眾人的反應頗為滿意,於是靠著馬兒,朝眾人道:“那就請各位上馬吧!”
他言罷,殷慶孫、裴暉、蘇譚和蘇杞便急急挑了一匹馬,準備上馬。
這時,蕭墨琤瞅著沐簫和和蕭墨珩笑了笑,似乎是在邀請二人上馬比賽。
沐簫和與蕭墨珩無奈一笑,隻得選馬參賽。至於蘇君逸呢,蕭墨琤則不用擔心,一來蕭墨珩參與了,他便也不會推辭,二來,還有那幅畫在誘惑呢,蘇君逸的“雅”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他雖然不如太子癡迷於書畫,但也是極其喜愛。果不其然,蘇君逸也甩甩他飄逸的寬袖,前去挑馬了。
沐簫和上馬之後,卻是朝著華纓伸手來,道:“華纓,來,上我的馬!”
華纓抬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他一會,鼓起了勇氣,俏笑道:“簫和哥哥,你一定要贏!”
說著,伸手拉住了沐簫和。
華纓這聲“簫和哥哥”霎時讓沐簫和整個人都呆掉了,他癡癡地望著華纓,腦子裏浮現起了記憶深處那個畫麵。
“玥兒,來,我教你騎馬!”沐簫和拉著雲玥瑤的小手,準備把她抱上馬背,
誰知,雲玥瑤立即縮了縮手,帶著些哭腔道:“不要,玥兒怕…”
沐簫和聞言倒是愣住了,隨即笑道:“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麽這會怕騎馬呢?”他絕對不相信她會怕騎馬。
不過這回是真的,因為雲玥瑤那小臉蛋上已經布滿了淚水,她連連搖頭,“怕摔….”
沐簫和一邊安慰她,一邊給她示範,他左腳套入馬鐙,右手拉住僵繩,用力一鐙,便翻身上馬,隨即向著馬下的雲玥瑤伸出手,“來,你把手給我,我帶你上馬!”
雲玥瑤見他如此容易便上了馬,膽子也大了起來,於是將手伸了出去。沐簫和握住她的手,讓她一隻手握住韁繩,再用力一拉,便把她帶上了馬背。
如今華纓的麵龐漸漸在沐簫和的瞳孔裏放大,他會心一笑,見華纓一腳已經套入馬鐙,便笑對著她,右手用力一帶,便把華纓帶上了馬。整個動作流暢自然,倒讓華纓心跳了好一陣。
而有個人卻被這句“簫和哥哥”刺痛了內心,曾幾何時,隻有她一人才那樣親密地稱呼他。
江梅臉色雖平淡,心實慘然,她一腳不停地磨蹭著底下的泥沙,負手低著頭掩去眼中的痛意。
一會子功夫下來,眾人均已上馬,底上便隻剩下了兩人,一個是八皇子蕭墨璕,一個便是江梅。
蕭墨璕無奈地聳聳肩,灑脫一笑:“跟你們比賽是不行了,但是騎騎馬還是可以的。”於是他示意他的隨從給他牽上來一匹馬,他用力翻身,也上了馬。
最後眾人的目光便放在了孤零零的江梅身上。
蕭墨琤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小梅兒,你怎麽了?我記得你曾說過,你很喜歡淩霄鶴先生的畫呢!”
邊說邊輕笑起來,他嘴上是這麽說,可瞅著她那瘦弱的身軀,心裏可是不指望她。
江梅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不會騎馬!”
“什麽?”蕭墨琤愣到了,“你…你在江湖上跑了那麽多年,居然不會騎馬?”
馬背上的眾人也是有些意外,雖說女子不會騎馬是很正常的事,可華纓這常居月台的女子會騎馬,她這整天走南闖北的女神醫不會騎馬,這就不得不讓眾人詫異了。
就連蕭墨珩都有些不解了,他本以為像江梅這樣來自江湖又行俠仗義的女子應該是善騎的,沒想到她居然不會。
“難道梅花穀裏沒人教你嗎?”蕭墨琤輕聲問道,
江梅帶著一絲苦笑,搖了搖頭,“有人教過,隻是我沒學會。”說罷眼眸又低垂下來,此刻真的是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她從小膽大聰明,樣樣一學就會,小小年紀便智謀出眾,可有兩件事她一直都沒學會,一個是下棋,一個便是騎馬。
教她騎馬的不是雲淩波,不是雲徑舟,而是沐簫和,那時,即便沐簫和一再耐心教導,可雲玥瑤始終不敢握住韁繩,而隻是緊緊地抱著他,似乎抱著他才能感覺到安全和舒適。
她雖然一直不敢騎馬,但卻很享受沐簫和帶著她飛奔的快樂與瀟灑。而沐簫和也隻得將她緊緊擁在胸前,既無奈也憐愛。就那樣兩人曾數度馳騁在寬闊的草地上,“簫和哥哥,以後簫和哥哥也像這樣帶著玥兒好嗎?”
“傻丫頭,我不會再讓你學騎馬,我會永遠這樣帶著你…”
隻可惜,現在偎在他懷裏讓他帶著的已經另有他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