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天,找到了陸暻年漂浮在海上的衣服,找到衣服的地點,已經是距離事發現場幾千海裏以外的地方了。
不敢想象,陸暻年能獨自一人在海上飄那麽遠的距離。
當然也有可能是衣服被早早的拋棄,自己在海裏飄了那麽遠,隻是這更加不符合邏輯,一家衣服而已,如果不是有人一直穿著它,在風雨難測的海上,更應該是沉到海底才是的。
所有人都逐漸失去了信心。
邱逸遠跟彭震已經回到家裏,聯係十五天飄在海上找尋人,他們的身體也是吃不消的。
邱逸遠回來短暫的睡了一會兒就起來看佟伊檬,不知道真的是我照顧的好,佟伊檬現在已經會表達一些事情,餓了、渴了,甚至高興了都會說出口,雖然她的發音有些類似於小孩子,很簡單的幾個字,但是這對於佟伊檬這樣大腦受過強力藥物刺激的人來說,是非常難得的,她還是站不起來,肌肉萎縮不是那麽容易好的,請了專門的複健師傅來。讓佟伊檬每天都要聯係一段時間。
這種聯係的時候,孩子們也是跟著的,他們對佟伊檬一直都有印象,而且小孩子似乎對比他們弱小的人都有一種天然的責任感,兒子女兒喜歡拉著佟伊檬一起走路,他們三個倒是能步調一致,慢慢的走著,時不時的孩子會跟佟伊檬說些什麽,話不長,但是都是帶著喜悅的。
我看著孩子,陸暻年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們麵前了,他們好像也遺忘了一樣,一個字都沒有提起過。
外麵的人怎麽說我不知道,但是在這棟別墅裏,所有的人,包括孩子在內都像是有了共同的認識,都不再提起這個名字。
“謝謝你。”邱逸遠突然出聲,我倒是嚇了下。
扭頭看他,他的眼神自然是盯在佟伊檬身上的。這事情說來也是怪,佟伊檬認得我,已經能吐出‘夏’這個字來,跟孩子們,甚至跟林枷都相處融洽,甚至會對著林枷露出笑容來。
那種人在極病弱的時候露出的笑容,讓人看著就跟被暖洋洋的太陽光曬著一樣的舒坦。
但是佟伊檬不認識邱逸遠,甚至都有些刻意,隻要邱逸遠靠近,佟伊檬就會抿緊了嘴唇,不說話也不再笑,看起來很戒備的樣子。
所以到現在,邱逸遠也隻能遠遠的看著佟伊檬,不能靠近,更不可能有交流。
每次看到邱逸遠失望的眼神,我都覺得於心不忍,此時聽他道謝,我實在受之有愧,“謝什麽呢,我做的你都能做到。”
真的是,我能照顧佟伊檬的,邱逸遠都能做到。
“但是她隻認你。”邱逸遠低低的說。
我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酸澀,笑著說:“你也別著急,她至少還在,總會好起來的。”
邱逸遠坐在我身邊,眼睛極溫柔的看著邱伊檬,孩子們對佟伊檬複健的地方很好奇,這裏有很多器械,還有一些健身的東西,孩子嘰咕嘰咕的不知道在跟佟伊檬說什麽,三個人有時還會一起笑。
佟伊檬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笑起來其實是不好看的,但是看著她笑,邱逸遠也會笑。
“你別擔心,我哥沒那麽容易死的。”邱逸遠說。
我立刻就站起來,“我出去看看,你陪在這裏。”
然後我就往外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反正我是不想知道關於陸暻年的一切的,就跟有什麽追著我似的,聽到我就想要跑。
出了複健的房間,外麵就是客廳,我抬步往臥室走。
沒走兩步就看到林枷端著燉湯的蓋盅鬼鬼祟祟的站在角落,看她那輕手輕腳的樣子,我有些好奇,所以往她那邊走了兩步,想要問問她這是幹什麽呢。
這段時間男人們在外麵忙,佟伊檬在恢複,孩子們在成長,我跟林枷倒是成了很好的朋友。
林枷其實是個很好的女人,性格比我要堅強厲害,有著北方女孩子的豪爽跟潑辣。
我們雖然性格不同,但是卻也相得益彰。
我走過去才發現林枷是在自己的臥室門口舉棋不定,這就更奇怪了。她自己的房間,何必這麽猶豫呢。
沒等我走過去,林枷倒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的,開門進去了。
我已經走到跟前,距離不遠。
看她進去了,也沒有在過去的打算,正扭頭準備回去,沒想到就聽到了林枷的尖叫聲。
我立馬轉過頭來想去看看她怎麽回事。
到門口又站住了。是彭震的聲音。
“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彭震這人是沒有任何顧忌的,說起話來嗓門也高,我在外麵什麽都聽的見。想起剛才林枷的猶豫,也就明白了始末。
邱逸遠都回來了,彭震沒道理不回來。
這些天彭震是最累的,邱逸遠長年在這邊,對這裏的天氣什麽的都適應,倒是沒什麽問題。但是可哭壞了在北上呆習慣了的彭震,又是在海上找人,邱逸遠家裏就是港口發家的,跑船那是基本的事情,但是彭震不同,沒怎麽在船上呆過,就算是在船上停留過,那也是高級油輪,跟現在這種找人的船根本是天上地下。
所以找陸暻年的這些天,彭震是真的受了大罪,皮膚曬黑了整整兩個色度,然後就是頭昏腦脹沒食欲,人瘦了一大圈。
別看林枷平時跟彭震鬧的什麽似的,真的彭震難受了,她倒是心疼的厲害。
我就這麽一愣神的功夫,房間裏麵傳出的聲音已經火熱起來。
這也真是。
謝天謝地,彭震到這裏來還顧忌著孩子,沒有真的毫無顧忌,多少還是收斂些的,要不然我第一個受不了他。
加快腳步回了我自己的臥室,坐在床上我給自己順順氣,也是真的被彭震那樣的聲音弄的臉紅心跳到不行。
我從前以為陸暻年就是最那什麽的了,見了彭震之後,我才知道,這廝才是真正的百無禁忌。有時候也是真心的同情林枷,要麵對這樣一個男人。
邱逸遠跟彭震回來之後的幾天就是農曆的新年。
陸暻年依然沒有消息。
雖然大家還是說不放棄,一定要找到陸暻年,但是這時候說這話的語氣,早已經不是當初那樣的信誓旦旦了。
我對此倒是沒發表過什麽意見,隻是專心的準備過年。
這人世間的事情總是這樣的富有戲劇性,這個年,居然是我從小到大過的最熱鬧的一個年。有彭震林枷他們還有孩子。
去年過年是跟陸暻年一起過的,隻是那個時候孩子還小呢,外麵的鞭炮一放,孩子就被嚇的哭,所以我跟陸暻年完全沒有過年的心情,整個春節都跟打仗似的守著孩子。
今年則不同。
這麽多人留在家裏要過年,林枷是北方女孩,對過年還有她的一套講究,佟伊檬倒是沒辦法發表意見,但是因為佟伊檬醒了,今年的邱逸遠心裏爽快,前前後後的還要讓從新加坡弄來了很多南洋華人過春節的東西。
一時間,家裏被擺的滿滿當當的。
甚至張燈結彩,看起來好不歡喜。
林枷其實很想把事情都攬下來她做的,隻是彭震最近發瘋,纏林枷纏的厲害,真是無時不刻的不在秀恩愛,肉麻程度令人咋舌。
兩個小的都已經會用小手指頭在臉上劃,然後對著彭震說:“三叔,羞羞。”
彭震每次都哈哈笑,抱著兒子就往天上拋,我每次都看的心驚膽顫的,孩子現在長大了不少,不像小時候。他這麽一拋,我心都跟著忽上忽下的。
所以急忙讓林枷帶著這個大齡的兒童離開,真的讓人操碎心。
邱逸遠倒是還是老樣子,人有些陰鬱,不過這種陰鬱,大概全部都是來自於佟伊檬對他的排斥。
有時候看著也覺得男人真是怪,佟伊檬對邱逸遠唯恐避之不及,但是邱逸遠反而很認真的在討好佟伊檬。從新加坡就差把所有佟伊檬喜歡的東西都搬來的。
最多的就是水果。
本市的水果雖然多,但是像邱逸遠這樣,整飛機整飛機往來弄的,還真是沒怎麽見過。
兩個小的坐在芒果堆裏吃,呼的滿臉都是。
沒辦法,水果太多,都堆在別墅的前頭門房裏,小孩子貪嘴,保姆也就隨著他們吃。
等抱出來的時候,兒子已經吃的打飽嗝,女兒倒是還好,但是一條羊毛裙子是徹底的毀了的。怕孩子吃壞肚子,又是請醫生又是給孩子換衣服,洗澡的,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除夕當天,我見到另外長這麽大,見過的最豐盛的一頓年夜飯。
北方的餃子,新加坡的娘惹菜,還有本地的蒸魚,等等等等。
圓圓的一大桌子。
彭震憋不住話,開口就是:“今年哥不在了,我們陪嫂子你過年,放心,絕對過的紅紅火火的。”
林枷立馬用手肘戳他的腰,彭震抱住陸枷就親,“媳婦,有話好好說啊,動手動腳的教壞孩子怎麽行。”
真是要多膩呼就有多膩呼。
兩個寶寶捂住眼睛,大聲說:“是要生小寶寶了嗎?”
因為有一次彭震在外麵就差點跟林枷那時候,我趕緊捂了孩子眼睛,他們問我為什麽,我就說三叔三嬸要生小寶寶,你們不能看。
孩子倒是記性好,記的牢實,現在動不動就拿出說。
林枷的臉紅的都能滴血了。
彭震哈哈笑,“是個十個八個的,讓你們當哥哥姐姐好不好?”
小家夥兒立刻拿下手,腦袋點的跟撥浪鼓似的,“好呀好呀,小寶寶在哪裏?”
兩歲的小孩子,實在是古靈精怪的很。
這樣熱鬧的,人聲鼎沸的年,讓我覺得像是在夢裏,隻是這並不是美夢,因為沒有陸暻年。
午夜的時候放煙火,彭震從來膽子大,竟然帶著寶寶去看,本來這個點了,寶寶都困的打跌,偏他鬧騰,一手一個抱著去看放煙火。
我要是在,當然是不會同意的。
關鍵是我並不在。
十點多的時候,夏家的人來了。
我沒讓他們進門。
到底不想破壞了家裏還不容易才有的氣氛。
我從沒有說過,但是並不表示我不知道,邱逸遠抱著佟伊檬哭過一場,我是親眼見過的。林枷也是彭震其實背地裏,也難過了好久。
陸暻年找不到,大家其實心裏都不好受。
但是卻又都挺著,為了別的人。心裏其實都懂,這時候要是有一個人崩潰了,其他的人也是撐不住的。
所以這個年,大家盡力讓它過的完滿,熱鬧。
人是不是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心裏越是難過的時候,越是相讓生活變的喜悅起來,這樣才能讓自己得到那麽一點點的力量?
我不知道答案。
但是我明白,無論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我哭多少回,但是在麵對他們的時候,我要笑,要像個真的大嫂那樣,不能倒,不能垮。
心靈深處也明白,這個時候我要是垮了,其實是沒人安慰的。
那才是真的慘。
把我所有的悲傷露出來給大家展示,然後讓他們同情我安慰我,不,那不是我要的人生。
我挺得住的。
在家門外的車上見到了很久不見的夏富還有夏夫人,夏富見我沒有把孩子抱出來有些失望,問我孩子呢,我說睡下了。
他看看時間,就沒有再說什麽了。
夏夫人看到我倒是小心翼翼的,我不知道她的心思,也是真的不想猜。
夏亦寒並沒有跟他們在一起,過除夕的日子,兩個老人倒是看起來很有些落寞。夏富的白頭發更多了,夏夫人原本臉上的盛氣淩人,也全部消失,看來夏天佑的入獄,對她還真的是很大的打擊。
夏富問我:“陸家打算給你多少財產?”
夏夫人緊接著補充,“可不能少了,雖然陸暻年沒跟你辦手續,但是孩子總歸是有的,你不能糊塗,這個時候不爭什麽時候爭!”
他們來。會說些什麽,我大概都明白。
聽到這些,我並沒有翻臉或者是不高興,隻是輕聲說:“我打算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