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嬤嬤應了,一行人分花拂柳往慈雲宮去,走著走著,瓔珞倒聽到一些古怪的鈴鐺聲,不由腳步一頓。
瓔珞被這般盛讚,倒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嬤嬤說笑了,是太後慈愛,皇上寬厚,若是太後不疼我,皇上厭惡我,我說什麽都是錯的。咱們快去慈雲宮接安安吧。”
瓔珞長出了一口氣,提裙出了亭子,不遠處水嬤嬤帶著兩個宮女候著,見瓔珞神情輕鬆的出來,不由笑了起來,道:“許久不曾聽見皇上這樣笑過了,也就世子妃生就一顆七竅玲瓏心,到了慈雲宮太後便樂嗬嗬的,見了天顏,竟也有這等能耐。”
瓔珞福了福身,恭敬的應了。天璽帝點了點頭,這才邁步去了。
天璽帝見她如此,不由再度哈哈大笑起來,起了身道:“你是個聰明的,阿嚴倒也算有福。以後多進宮陪陪太後,安安好似也很喜歡你。”
瓔珞倒沒想到天璽帝會突然色變,愕了一下,心中明了,隻抬眸眨了眨眼睛,道:“今兒是太後生辰,出現祥瑞之兆難道不好嗎?”
見她態度謙恭,落落大方,應對自如,絲毫不見戰戰兢兢,天璽帝不由起了逗弄之心來,驀然沉了臉,道:“隻你這般愚弄朝臣們,糊弄於朕,說是什麽祥瑞,卻是該當何罪!”
瓔珞忙福了福身,謙虛了兩句,道:“不過是想博太後和皇上一笑,投機取巧罷了,都是些小聰明,不敢當皇上這樣的誇讚。”
天璽帝聽的一愣,接著不由撫掌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才道:“好一個祥瑞,原是如此!真真是奇思妙想,倒是聰慧無雙。”
瓔珞眨了眨眼,道:“那些魚兒要略麻煩些,可卻也是同樣的道理。我先時便問過欽天監,知道這些時日大抵都不會下雨,又算好放魚兒時會是什麽時辰,這樣便弄清楚,這個時辰湖邊水的冷熱溫度,隻要用和此冷熱相同的水,一直養著那些魚兒,魚兒便會適應了這種水溫,略高一些,或者略低一些,都會感覺到難受。皇上大抵也知道,茶水涼了,往上頭注入熱水,飲茶時,上頭熱的喝完了,下頭可能水還是涼的。所以這湖中,湖底和湖中心的水溫,其實和湖邊兒是不一樣的。這些適應了一種水溫的魚兒進了水後,自然會往湖中和湖底遊,可漸漸的水的冷熱卻是變了,它們早便已經熟悉了湖邊的水溫,自然會感覺到難受,慢慢的也便都遊回來了。”
瓔珞一說完,天璽帝便莞爾笑了起來。原以為是有人專門馴化的那些鳥兒,還想著這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卻不想竟是如此簡單,倒是會取巧,他抬手點了下瓔珞,道:“那這魚兒呢,又是怎麽一回事?”
瓔珞不覺抿唇笑了笑,道:“其實這讓鳥兒不飛,魚兒遊回,並不難,臣婦一說,皇上定然立刻便能明白。這養鳥兒玩鳥的人都知道,每日遛鳥時,要刻意的來回搖晃鳥籠子,這是為了鍛煉鳥兒的胸肌,就是讓鳥兒胸脯和翅膀上有力量,這樣鳥兒放出來,才能有飛的能耐。臣婦準備的那些鳥兒,卻都養在籠子中,從來不曾有人搖晃甩動籠子鍛煉它們,故此這些鳥兒放出來,憑借本能撲騰著翅膀想要高飛,可它們其實是不具備飛的能力的,撲騰了那兩下子,便不得不都落了下來,根本就走不遠。”
可今兒這祥瑞,卻明顯是瓔珞安排好的,雖然猜不透其中的玄機,可天璽帝也知道是人為製造的。
天璽帝到底是古人,祥瑞和蒼天示警這種事兒,他也是半信半疑的態度。
瓔珞站起身來,天璽帝方才道:“今兒這祥瑞來的倒是有趣,卻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
瓔珞走進亭子,跪下行了禮,天璽帝這才回過身來,在亭子旁的美人靠上隨意坐下,衝瓔珞抬了抬手,道:“平身吧。”
那鳥兒總是要拉撒的,那麽多的鳥兒丟在禦花園中不是個事兒,故此這會子早有太監將那些鳥雀都收了起來都帶走了。
她帶著水嬤嬤出了玉鳳樓,前頭陳公公領路,很快便見天璽帝正站在方才太後放鳥的那個亭子中,麵對湖麵負手而立。
有水嬤嬤在自然就更妥當了,瓔珞乖順的應了。
秦嚴就是唯恐瓔珞應答不對,引了天璽帝怪她欺君而不悅,聽她打算一會子如實相告,他便點了下頭,也不再堅持相陪,倒是太後笑著道:“既是回慈雲宮接安安,便讓水嬤嬤帶兩個宮女跟著你吧。”
皇帝傳喚,秦嚴跟去,這不擺明了不放心,怕皇帝對她不利嘛,想必天璽帝見了不會高興,瓔珞雖心中一暖,卻不怎麽讚成,道:“皇上左右就是問問我方才的事兒,我會如實回話的,等下再回去看看安安,你便陪著皇祖母聽戲吧,免得咱們說走都走了,皇祖母這邊兒要冷清了。”
瓔珞起身,又和太後回稟了一聲,秦嚴聽聞,不由道:“爺陪你下去吧。”
長公主料想天璽帝大抵也就是為方才那所謂的祥瑞傳喚瓔珞,便也沒多言,隻點了點頭。
陳公公態度很是和藹,瓔珞忙笑著道:“勞煩陳公公了。”言罷,瞧向長公主,道,“姨母寬坐,我去麵聖,一會子剛好再回去慈雲宮瞧瞧安安睡醒來了沒,若是醒來了,也好帶他過來。”
陳公公到時,瓔珞正和長公主說著話,陳公公忙忙上前見了禮,這才笑容滿臉的道:“皇上傳世子妃到園子中回話,還煩勞世子妃移步。”
他不可能一直陪著太後看戲聽曲,卻是要回禦書房去議事兒的,向太後稟明之後,天璽帝便帶著幾個六部官員下了玉鳳樓,隻到了園子中,天璽帝卻驀然停了腳步,吩咐幾位大臣先往禦書房去恭候,便讓身邊的陳公公往玉鳳樓去傳喚瓔珞下來。
那廂,葉宇軒剛離開沒多久,天璽帝便起了身。
苗荊卻未曾回答瑞王的話,隻又靠近了些葉宇軒,將腕子上的手環搖的聲音更大了些。
隻早先苗荊卻也說過,蝴蝶蠱的母蠱並非是什麽時候都能引出來的,隻有母蠱長到了一定時候方才能感受到召喚,這會子見遲遲沒有動靜,瑞王便擔心是時機不曾成熟,那母蠱未曾長成,頓時臉色便難看了起來。
他知道瓔珞是葉宇軒的軟肋,便專門用瓔珞來刺激葉宇軒,令葉宇軒亂了方寸,心浮氣躁,判斷力和警覺性都大大降低,果然就成功的將葉宇軒引到了這裏來。
故此這段時日瑞王一直在處心積慮的尋找時機,今日乃是太後的壽辰,到底讓瑞王尋到了合適的機會。
而且還不能讓葉宇軒知道,得先弄迷了葉宇軒才成。
故此瑞王不能坐以待斃,等著那蝴蝶蠱的母蠱自行從葉宇軒的身上爬出來,他要在母蠱破體而出前就想辦法,提前將母蠱給誘出來才成。
若是等蝴蝶蠱的母蠱自行從葉宇軒身上破體而出,葉宇軒自然就知道自己中了蠱,大抵不用怎麽想便會懷疑到他的身上,到時候再上天璽帝麵前告上一狀,他可真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上次聽苗荊說了這蝴蝶蠱中在男人身上根本沒用,母蠱長到一定時候會破體而出,瑞王便頭疼欲裂,差點沒被氣的吐血。
瑞王站在一旁一麵四處瞧著把風,一麵神情焦急的瞧著苗荊,見他忙活的半天,額頭出的汗都沿著眉骨流了下來,可地上躺著的葉宇軒卻半點反應都沒有,瑞王不由有些著急起來,沒忍住,問道:“怎麽還沒動靜,那蝴蝶蠱不會是出了什麽岔子,或者還不曾養大吧?”
山洞中苗荊早已準備好了驅蠱所用之物,指揮著瑞王將葉宇軒平放在了地上,然後便從會懷中取出一隻掛滿鈴鐺的,也說不出是什麽材質製成的手環帶在了手腕上,又迅速將葉宇軒上來衣物褪去,這才點燃了一根顏色詭異發藍的香,一麵搖動鈴鐺,一麵將燃燒的香在葉宇軒的身上來回的慢慢遊移。
這會子雖說後花園中沒什麽人,可卻也保不齊什麽時候就會有人過來,瑞王不敢耽擱,忙忙上前,和苗荊一起將葉宇軒抬進了旁邊的假山洞裏去。
這人正是瑞王養在府中精通蠱毒的苗荊,他聞言忙道:“還請王爺幫忙一起把七皇子殿下移到隱蔽處,屬下也好施展手段將殿下身體中的蝴蝶蠱給誘出來。”
他聲音落下,便見從身後又跳出來一個人,這人的體型有些瘦小,穿著一身普通的太監服飾,瞧上去甚為不起眼。
他目光沉冷盯著地上仰麵躺倒的葉宇軒,壓著聲音吩咐道:“要怎麽做,還不快些!”
他這廂一頭倒下,便從旁邊的隱蔽處走出一個人來,那人長身玉立,器宇軒昂,頭戴紫金冠,自是瑞王。
他追了不知多遠,卻覺頭腦越來越昏沉,前頭那身影倒好似幻境一般,總是不遠不近的,卻怎麽追都追不上,眼前越來越模糊,葉宇軒覺得有些不對,扶著假山石晃了晃頭,頓時栽倒在了地上。
且那身影瞧著也確實是瓔珞無疑,若是尋常瞧見一個肖似瓔珞的身影,獨自一人往園子深處去了,葉宇軒大抵還會心存懷疑,不會輕信。可這會子他心緒浮動,又頭腦昏沉的厲害,不自覺地腳步便移了起來,出了亭子,追著那身影往前去了。
那身影從亭子不遠處的花道間往東邊去了,這倒沒什麽,可偏那身影穿著一件寶石藍褶子小襖,外罩一件銀藍色水袖對襟繡銀線纏枝薔薇的長褙子,下頭一條月白色繡著雙碟戲牡丹的驚濤裙,卻正是今日瓔珞的打扮。
他禁不住擰了眉,抬起身,狠狠甩了下頭,睜開眼眸,倒真有些天旋地轉的,略揉了揉額頭方才好些,隻眼前卻閃過一道身影。
這會子眾人都在玉鳳樓那邊,禦花園中倒是清淨的很,葉宇軒往一處綠蔭間的亭子中略坐,依著欄杆閉了眼眸,清風吹撫,卻不知是吃的酒是否太猛了些,以至於人竟有些暈暈沉沉的醉了。
葉宇軒猛然收回了視線,仰頭便將方才瑞王倒下的那一杯酒給灌了下去,這一喝便有些止不住,又倒了一杯,直灌了有小半壺,隻覺腦子都有些昏昏沉沉的,這才將酒壺丟開,起了身,大步下了玉鳳樓往禦花園中去了。
瓔珞似有所覺,回頭望了一眼,四目相對,她眼眸中有細細碎碎的光芒滿溢而出,美的有些令人炫目,可又讓人心酸絞痛。
卻見瓔珞正側身站在太後的身邊,也不知道衝太後說了句什麽,太後便笑的無可遏製,拉著瓔珞的手,不住拍著,秦嚴坐在旁邊聞聲,轉過頭去,目光極為柔和寵溺的瞧了過去。
葉宇軒這才又落了座,卻被瑞王幾句話攪的愈發心煩氣躁起來,他目光禁不住的往太後那邊望去。
言罷,自行飲了一杯酒,衝葉宇軒揚了揚杯底便轉身走了。
葉宇軒嫌瑞王聒噪,一推桌子便要起身離開,瑞王這才忙搶先一步站了起來,道:“行了,行了,三皇兄不多言了,這便走行了吧。”
瑞王見葉宇軒眸中翻湧的情xù好似都要滿溢出來,忙忙住了口,擺擺手,沒再多言,倒是伸手替自己和葉宇軒各自倒了一杯酒,道:“來,老七,三哥敬你一杯。你不知道,三哥為了給太後尋那奇石,可沒少費工夫,這風頭卻讓靖王夫妻給搶了去,今兒啊,咱們哥倆都是失意人啊。來,來,慢飲此杯。”
瑞王狀似驚嚇的抖了下,訕訕一笑,方才道:“嗨,老七,你這又是何必呢,那女人如今是秦嚴的夫人,你便維護著,她還能領你情不成,你犯得著為她連兄弟之情都不要了嗎……好,好,哥哥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成。”
他這話說的卻是輕浮了,葉宇軒眯著眼終於扭頭盯了瑞王一眼,他那一眼極冷,帶著說不出的壓迫感。
葉宇軒充耳不聞,連瞧都不曾回頭瞧瑞王一眼,瑞王卻也不惱,目光越過葉宇軒落到了太後旁邊的瓔珞身上,道:“唉,要說這真寧縣主還確實算個能人,這般聰穎的女人本便不多見,難得的是還生的傾國傾城,也難怪七皇弟心心念念,無法放手,便皇兄我看著這樣的女人,也是要心肝顫一顫的。”
瑞王目光略閃,走了過去,在葉宇軒的身旁落座,卻是笑著道:“七弟想什麽呢?”
瑞王找那一塊奇石,可謂傾盡王府之力,滿天下的搜羅,用了一年時間,可風光卻全叫瓔珞給搶走了,自然心中不是滋味。眼見葉宇軒坐在不遠處,依著欄杆,目光寂冷落在虛空處,一身舉人千裏外的冷淡,和這一處熱鬧景致格格不入。
大臣們誥命們瞧著伺候在太後身邊的瓔珞,沒有不稱讚一聲的。
不管是真祥瑞還是假祥瑞,能獻上這等壽禮的瓔珞都成了今兒頂頂出風頭的一個,一下子便將瑞王先前的風頭給打壓了下去。
害的小姑娘淚眼汪汪,嘴巴嘟的都快能掛油瓶了。
而喬丹華卻一直跟在瓔珞身邊,拉著瓔珞,磨來磨去,非要她告知那魚和鳥是怎麽回事不可,瓔珞製造這祥瑞就是為了提升太後的民望和威儀的,說出來大家都知道了原因,還有什麽意思,自然不肯這會子就告sù喬丹華的。
隻可惜朝中大臣們就算是見多識廣,議論了半天也都尋不到根由,參透不了其中的玄機。隻得感歎當真是天降祥瑞了。
有了這一出所謂的祥瑞,待眾人都挪步進玉鳳樓中聽戲看白戲時,便就有些情xù浮動,看不怎麽投入,總禁不住去想那鳥和魚兒到底是怎麽回事。
瓔珞其實並不知道那園子有什麽好的,不過聽旁邊一片抽氣聲,連瑞王都露出了豔羨不置信的神情來,便知定然是個不錯的園子,當即麵露受寵若驚之色來,跪下謝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