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文心中有了底,回到定安侯府便隻覺已然是穩坐釣魚台了,隻等著再看看七皇子的進一步動作,便能推測出瓔珞在七皇子的心中到底分量有多重。
倘若七皇子真看重瓔珞,自然便會求到貴妃娘娘麵前去,那樣將瓔珞送到七皇子身邊,有七皇子的寵愛,將來出頭的機會自然比其她女子要高些。
蘇定文又等了兩日,卻沒能等來葉宇軒的任何舉動,反倒是都察院六科給事中梅大人的夫人趙氏前來定安侯府拜見老夫人。
這六科給事中梅大人不過是個正七品的京官,可在大豐,旁的正七品京官就是螻蟻,唯這六科給事中,卻絕沒有敢小瞧了。
六科給事中的權利非常大,掌侍從,規諫,稽查,拾遺六部百司之事,平日更要輔助皇帝處理奏章,多少宰輔都曾做過這六科給事中。
平日裏梅府和定安侯府並沒有什麽往來,如今趙氏突然登門,倒是令馬氏詫異。這若是尋常的夫人前來走動,馬氏托病便擋了,可趙氏頭一次前來,馬氏卻不敢隨意就以病擋掉。
當即便讓丫鬟伺候著穿戴了見客的大衣裳,令段嬤嬤前去迎趙氏進來。
片刻後,趙氏便到了福祿院的花廳中,趙氏瞧著不過三十上下,圓盤臉,大眼睛,笑起來右臉頰上有一個深深的酒窩,顯得格外和善可親。
她上前給馬氏見禮後,落了座,笑著寒暄了兩句,又問詢了馬氏的病,送上了帶來的藥材為拜禮。這才道明來意,言道:“早便聽聞府上的姑娘一個塞一個的水靈端方,今兒怎麽不見?不瞞老夫人,我這次拜見老夫人正是為了府上的姑娘。”
定安侯府的姑娘們才成了京城笑柄,馬氏根本就沒想著這時候會有人上門提親,故此聽了趙氏的話也沒往提親的上頭想,心道這趙氏莫不是專門上門來看定安侯府笑話的吧。
即便是六科給事中再得皇上看重,那這般行事也太是囂張了些,他定安侯府惹不起信王府,那也不代表一個七品給事中就能踩到頭上,登門打臉!
馬氏的臉色沉了下來,趙氏瞧馬氏這般,心中暗道這定安侯府當真是落敗了,這樣一個腦子糊塗的當家老太婆,也莫怪定安侯府鬧成京城大笑話來。
隻她麵上卻含笑,端著茶盞作勢吃茶,眼眸轉動瞧了眼四下伺候著的丫鬟們。
馬氏見她這樣倒是嘀咕了,瞧這樣子也不像是來看笑話的。猶豫了下,馬氏還是擺手令段嬤嬤留下,其她丫鬟都退到廊下去伺候著。
丫鬟們退下去,趙氏才笑著放下茶盞,道:“不瞞老夫人,我這趟來是受了遲家老太爺的請托,為我那外甥遲家大少爺來求娶府上五姑娘的。”
馬氏頓時便愣住了,怎麽都沒想到這時候竟然有人來向蘇瓔珞提親。
難道是老三已經為五丫頭找好了親事?可前兒她逼問老三,老三還敷衍了過去,可沒說這兩日就有人來提親啊。
定安侯府和給事中梅府平日並無來往,馬氏想來想也不知這趙氏說的遲家是哪家,遲大公子又是哪位。
趙氏見馬氏滿眼迷茫,心中越發鄙夷。京中的當家夫人們哪個不是人精,便是尋常不來往的人家,心中也該有本譜,見了麵也好先有三分熟。便是當家夫人實在記不住這些關係,身邊伺候著的嬤嬤丫鬟們也該心中有數,碰上了便事先提醒一二。
他們家老爺雖然隻是個七品官,可給事中府將來的前程誰不看好,便是到了宰相夫人麵前,宰相夫人也給三分顏麵,這定安侯府的老夫人竟然任事不知的模樣,也難怪定安侯府幾個老爺一個比一個不成器,侯府也一年不如一年。
這三房老爺雖說是出息點,可有這麽一家子拖累著,將來也沒個扶持,遲璟奕要迎娶的有是個庶女。隻趙氏也知道自己這個外甥是個眼光獨到,心有成算的,也不知這蘇府三房的庶女是個什麽樣兒的,竟叫這眼高於頂的外甥看在了眼中,費了心力說服了遲家老太爺,讓老太爺來信托付了自己來侯府提這個親事。
想來為說服老太爺,她那外甥怕是沒少下功夫,費心思。
趙氏想著便直言道:“老夫人許是不知道,我娘家出自姚興趙氏,嫡出的姐姐嫁的是前吏部尚書遲家的大爺,我這外甥正是如今遲家的嫡出大少爺,丙寅年生人,因這些年這孩子忙著遲家的生意,便將這娶親一事給耽擱了,今兒我來便是為他求娶府上五姑娘的。老夫人看看可還滿意,給我透個話,我也好安排正經的官媒前來提親。”
趙氏一說前吏部尚書遲家,馬氏當即便反應了過來。都說如今的遲家富甲天下,不僅是皇商,因著遲家老太爺的關係,遲家雖如今子孫沒入朝,可子孫們娶的夫人們卻都是正經的官家嫡女,這姚興趙氏便是世代簪纓的望族。且這些年京城各府邸辦宴席之類的,遲家人也不時會出現,並沒有因為遲老太爺的致仕就退出京城官夫人們的交際圈。
遲家的大少爺求娶三房一個庶女,那可當真是五丫頭高攀了,更何況,如今定安侯府的姑娘們名聲正糟。
馬氏呆了呆,臉上立馬便露出了喜色來,對趙氏立馬便熱情的極多,道:“這門親事依我看當真是再好不過了,隻是我這做祖母的卻不好越過五丫頭的父母做了這個主,夫人可否給我老婆子兩日時間,我先商量過三房兒子媳婦,再給府上答複?”
趙氏自然是笑著應了,也不再多留便告辭而去。
馬氏雖然不喜瓔珞,想要早早將她打發出去,可瓔珞能嫁個好人家對侯府卻是百裏無一害的,她對這門親事再滿意不過了,覺得這時候能定下這門親事,對侯府姑娘們名聲的恢fù也有好處。
當下她便興衝衝地令段嬤嬤趕緊去找蘇定文來,待蘇定文到了福祿院,馬氏便將趙氏的來意說了,追問蘇定文道:“這門親事可是你從中牽的線?當真是五丫頭高攀了,你能為五丫頭尋這樣一門好親事,可見是真心疼愛她,不是為娘的說你,涵哥兒,飛哥兒和三丫頭才是你的嫡出兒女,也都到了嫁娶的年紀。有這份慈父心,正該多多為他們想想。”
蘇定文對趙氏的來意也很是詫異,遂又想起了前不久楚衣閣的事,當時那在楚衣閣中意圖對瓔珞不軌的乞丐就是遲家大少爺送過來的,還有之前瓔珞姐弟質控蘇景飛聯合劉姨娘謀害瓔珞墜崖的事情,當時也是這遲大少爺的小廝目睹了過程。
如今遲璟奕又提親於瓔珞,要說兩人沒什麽,蘇定文都不相信。這般一琢磨,蘇定文豈能不知,瓔珞在前兩件事兒上隻怕也沒她表xiàn的那麽委屈無辜,他原本就覺得這個庶女越來越不簡單,如今看來,倒還是他小瞧了她。
蘇定文心中正驚異著,聽聞馬氏抱怨指責的話便頗有些不耐煩,隻礙於孝道他也不會反駁頂撞老夫人,勉強應了幾聲哄了哄老夫人,便道:“這門親事真不是兒子牽線的,那遲家大少爺喚振威將軍府太夫人姨祖母,五丫頭得了振威將軍府太夫人的高看,指定是太夫人看中了五丫頭的品貌,這才說服的遲老太爺。這親事,左右母親已經應了兩日後給梅府回話,便且容兒子回去思量思量吧。兒子還有事兒,便先告退了。”
蘇定文言罷,起身行了禮便匆匆退了出去。
馬氏見這麽一門好親事蘇定文竟然還要回去思量,頓時氣的又心口發堵,拍著炕沿兒道:“不過一個外室出的庶女罷了,真就當成絕世寶貝了,瞧老三那樣子當真是比嫡女還金貴看重,這可當真是……當初我真不該舍不得涵哥兒,飛哥兒幾個跟著他們老子外任吃苦,不該將他們養在跟前的,弄的如今老三隻疼庶子庶女,倒將正經嫡出的撇在了一邊兒,冤孽啊!”
且不說馬氏那邊捶胸頓足,難受的厲害,蘇定文回了書房便令人去喚瓔珞到前院問話。
趙氏一進福祿院,瓔珞便得到了消息,故此這會子被蘇定文請到了前院書房中,她也已經大致猜到了所為何事。
進了書房,她衝坐在書案後的蘇定文福了福身,道:“女兒給父親請安,不知父親這會子請女兒來所為何事?”
蘇定文卻是盯視著瓔珞目光沉沉半響不支聲,瓔珞想大概是今日遲璟奕一提親,蘇定文便猜到了先前落崖一事,還有楚衣閣一事自己動了手腳。故此才這樣看著自己,不過她心中卻是半點也不懼怕。
依舊神色不變地含笑而立,還自行站起了身來。
那兩件事她都是被動防禦而已,是蘇景飛和蘇瑛玥動手在先,她不過是沒讓他們得逞,揭露了他們的險惡用心而已,她問心無愧。而且她知道,蘇定文是一個理智重利的人,即便知道自己動了手腳,想必此刻他也不會將她如何。
不得不說瓔珞很了解蘇定文,蘇定文還真不怎麽憤怒,相反,他此刻瞧著眼前這個庶女,覺得當真是好極了。
絕色的容貌雖然不易得,可在皇宮那種地方,想必絕色也不會少見,可若是絕色還能有聰慧的頭腦,且還具備出眾的手段,那便是百年難遇的女子了。
他這個庶女有手段,有腦子更有容貌,這簡直太適合嫁進皇家了啊。遲家雖然不錯,可到底還是比不得送到七皇子身邊的誘惑大。
蘇定文想著卻未曾提趙氏入府提親之事,而是開口道:“你識得七皇子?”
瓔珞萬沒想到蘇定文這會子會提起葉宇軒來,愣了一下,滿色平淡的道:“父親這話是怎麽說的,我一個閨閣女子上哪裏識得七皇子,再說咱們到京城沒多少時間,女兒除了在府中便隻去過將軍府,也無從識得七皇子啊。哦,倒是前些時日在街上被信王府堵了那次,是七皇子帶著京兆府的衙役前來解了圍,不過當時女兒心中驚懼,連七皇子長什麽樣兒都不曾瞧見。父親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
見瓔珞麵上表情鎮定,目露茫然之色,神情半點都不似作偽,蘇定文更加覺得這個女兒適合混皇宮了,不過對於瓔珞這樣欺瞞於他,他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抿了抿唇,他索性挑明了道:“你也不必隱瞞於為父,七皇子在穗州客居在蘇府時你們便識得了,後來更是因為你,七皇子才發作了華哥兒身邊的小廝們,到了京城,七皇子聽聞你生死不明,更是當日便到侯府來詢問華哥兒因由。若當著你和七皇子不相識,七皇子又何必幹涉你的婚事!?”
瓔珞聽的心中微驚,眉頭微蹙,抬眸盯著蘇定文,“父親何意?什麽叫他幹涉我的婚事?”
蘇定文卻不多言,隻道:“這你不必多管,為父隻告sù你,你和七皇子的事情為父都已經知道了,七皇子對你有意,那是你的福分,為父決定將你送到七皇子身邊,你放心,為父打聽過,七皇子如今身邊並沒有正經位份的女子,去年選秀,皇上和貴妃娘娘給七皇子挑選的正妃側妃,七皇子都沒同意,如今身邊伺候的隻有兩個司寢,乃是貴妃娘娘安排的教導皇子知事兒的教引宮女,比七皇子年長四五,你是他看中的,他定然會善待你的。”
瓔珞早便知道蘇定文是個有野心沒人性的,可也沒想到他竟這般就定下了她的親事,這就要賣女求榮了。頓時垂在身旁的雙手便緊握了起來,到了這時候她也不想和蘇定文再維持什麽嬌弱形象,上演什麽父慈女孝了。
她昂起頭來,自行走到旁邊的圈椅上緩緩坐下,卻平靜而肯定的道:“我是不會去給七皇子當妾室的,老爺還是別想了。”
蘇定文簡直難以相信,瓔珞居然敢這麽和他說話,他怒目瞪著瓔珞,禁不住重重拍了下身前的桌案,張嘴正欲咆哮出聲,瓔珞卻是冷冷的道:“我早便不能生育孩子了,這樣老爺還準備將我送去七皇子身邊嗎?”
這句話簡直就宛若一記悶雷將蘇定文給雷地頓時便愣在了當場,什麽火氣都消了,他半響才確定瓔珞說的話不是幻聽,臉色一時間難看的嚇人,豁然起身,道:“什麽叫不能生育孩子了?這話也是你一個閨閣姑娘能說的?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瓔珞卻扯起唇角嘲諷的笑了笑,斜睨著蘇定文道:“父親大人覺得我會拿這個開玩笑嗎?您的好妻子,我的嫡母,早便為我準備了絕子湯,令人當成補藥喂給了我。這事兒也不是能胡說的,父親大人但有不信,大可現在便請個大夫來為我診脈。”
瓔珞神情滿是冷然和譏誚,話語更是斬釘截鐵,蘇定文在心中已然相信了她,隻是還保留著最後一點奢望,希望是瓔珞為了不給葉宇軒做妾在扯謊,盯著瓔珞看了兩眼,大步出了屋。
瓔珞心知他是去吩咐請大夫,隻是嘲諷一笑,倒了杯茶捧著靜候。
那時候在穗州得知這身體被灌了絕子湯,瓔珞便惦記著此事,一直想找個機會尋名醫好好診診脈看能不能挽救,當時在回京的路上,因太夫人藥膳的事兒,瓔珞當時在船上和遲璟奕的大夫也算有過些交往,當時她便讓那位周大夫診過脈。
彼時周大夫便說她的身體確實受損,需得好好調理,終年吃藥,過個一兩年再看看可有起色,若有起色許是還有救。
因為那周大夫是遲璟奕的私人大夫,故此當時周大夫給瓔珞請脈時,瓔珞也沒特意避開遲璟奕,這事兒遲璟奕是知道的。彼時周大夫給瓔珞開了一張長期調理的方子,便連那藥都是遲璟奕在洞湖碼頭親自帶著周大夫去抓的。
那藥瓔珞在來京的船上吃了幾日,苦的像黃蓮水一般,吃了那一副後到了侯府便再沒讓人去抓過。
也有這個原因在,瓔珞才會覺得遲璟奕萬不會中意自己,他在茶樓上向她求婚表白時,她才會那樣的吃驚不已,半點都不曾想到。
遲璟奕明明知道她被宋氏算計身體受損,還拿出了十分的誠意來求娶,瓔珞真的極為感動,早便想好嫁了他,定然會好好配合周大夫治病,再不會嫌棄那藥苦而放棄,會好好經營自己的婚姻。
如今蘇定文竟然想讓她進宮去為定安侯府的榮華富貴拚殺,嗬嗬,那她也不妨讓蘇定文知道,她早便被他的好妻子給毀了,也讓蘇定文知道,她這樣子嗣艱難的隻怕錯過這次遲府的提親,真的再難“賣”出更好的價錢了。
兩刻種後蘇定文的心腹楊福才親自領著一個滿頭華發的大夫進了書房,書房中瓔珞也坐在了屏風後頭,隻伸出一隻手臂來,腕子上搭了塊絹帕由著那老大夫診脈。
那老大夫讓瓔珞左手右手換著足足靜診了一盞茶時候,這才隨著蘇定文到了偏廳敘話,蘇定文神情肅穆地問道:“如何?”
老大夫卻是搖頭,長歎道:“這位姑娘被食用了虎狼之藥,許是還受過涼寒,唉……請贖在下無能為力,老爺還是另請高明吧,老朽告辭。”
那大夫說罷竟是不孤蘇定文的挽留擺手連方子都未開便離開了,蘇定文一時間雙腿微軟,神情一下疲累了下來。
瓔珞隱在屏風後隱約聽到外頭的動靜,見那老大夫連方子也沒開,心中並不覺得意外。
遲家富裕也算頗有人脈,遲璟奕的大夫並非無能鼠輩,尋常大夫本就不及。更一個,像這種隨意請來府上診脈的大夫一般都不願多承擔責任,小病便多說重兩分,一有棘手的病自然更要說重,免得治不好,再得罪了官家老爺,弄的生意不保。
待那老大夫走遠,蘇定文進了書房,瓔珞卻是冷笑著道:“這下父親大人可該相信我的話了吧?!還準備送我去給七皇子做妾嗎?”
蘇定文雖然惱恨瓔珞的態度,可他這會子卻覺瓔珞的冷嘲熱諷都能夠理解,一個女子被斷了子嗣緣分,她再怎樣尖銳怨恨都是應該的。
他不由目光複雜瞧著瓔珞道:“你既然早便知道此事,為何不告sù為父?”
瓔珞卻一笑,道:“夫人在內宅一手遮天,我沒有證據,便算是告sù了父親大夫,您便就會相信我嗎?”說罷,她唇角揚起一抹古怪的笑來,道,“其實我覺得父親大人正該也讓那大夫把把脈呢。”
瓔珞的話令蘇定文眼孔一眯,麵色巨變,他不是傻子,這會子經了瓔珞提醒哪裏能不疑心。他還這麽年輕,可自蘇瑛珍以後,他可就再沒有令女人有孕過,不論是宋氏還是妾室通房!
蘇定文雖然子嗣不少,不愁斷了香火,後繼無人,可是個男人就不會嫌棄子嗣太多,更何況,對於蘇定文這樣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來說,即便已有了嫡子庶子,可年紀輕輕便“不中用”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蘇定文一時間也沒心思再商討瓔珞的婚事了,隻覺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氣血翻湧著,擺了擺手便道:“你先回去吧,你的事兒改日再論。”
瓔珞巴不得蘇定文現在就去找宋氏算賬,繼而更厭惡於宋氏所出的兒女,垂頭笑了笑福身而去——
題外話——
美妞們周末愉快,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