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的客船上,船行一日,蘇定文卻還是沒能收到下人傳來尋找到瓔珞的消息,他的心不由又涼了幾分。
那樣湍急的水流,又是這樣的秋日,自己的女兒嬌滴滴的就是個內宅嬌養的玻璃人,落進水中,到現在都還沒能尋到,多半真已香消玉殞了。
就像當時和她一起落入河水中的那兩個丫鬟,都是窮人家的孩子,體格要結實的多,還不是一個被水溺死,一個雖是運氣好,死死抓著落下去的馬車殘片,沒能溺死可卻斷了腿,如今隻怕還高燒不退,能不能撿回一條命還難說。
到底是親生的女兒,又是容貌好的,加之最近這個女兒像是突然變了個人,再不是以前那上不得台麵的模樣,就這麽沒了,如何能叫蘇定文不惋惜難受?
他想了想便怒氣騰騰的往宋氏所呆的艙房而去,宋氏的艙房外兩個婆子正一左一右的矗立著閑話,見蘇定文過來忙各自請了安。
蘇定文點了下頭,推開門便進了房,屋中宋氏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正低著頭做針線,聽到動靜連頭都未曾抬上一下。
陽光透光窗戶照在宋氏的身上,新生的白發極為刺眼,蘇定文皺了皺眉頭,直接開口道:“三丫頭的事兒是不是你做的!?”
宋氏依舊小心落著針,待蘇定文又吼了一聲,她才慢慢抬頭,嘲諷地看了蘇定文一眼,道:“你還沒休了我呢,如今我依舊是正妻元配,你那嬌嬌女兒還是外室所出的低賤庶女,她出事了,你毫無證據,卻直接來質問於我,蘇定文,你這麽嫡庶不分,尊卑顛倒,就不怕禦史彈劾了?”
蘇定文麵色又難看了幾分,宋氏才又低了頭,淡淡道:“外麵那兩個婆子,包括伺候我的丫鬟都是你親自安排的,自我回到府中你更是不準我見任何人,你覺得我如何能將手腳動到你那寶貝女兒的頭上去?”
蘇定文卻沉聲道:“既不是你做的,為何卻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宋氏一聲嗤笑,竟道:“我怕我會惡心的吐出來啊。”
蘇定文頓時氣的麵色漲紅轉青,抬手指著宋氏半響說不出話來。憤怒地一甩衣袖轉身便走,卻聽宋氏又道:“蘇定文,枉費你還是知府,擅刑訊斷是非,嗬,六丫頭出事兒你真以為會是四丫頭從中作梗?四丫頭養在我眼皮子下多年,雖性情衝動,瞧著膽大,可卻沒那麽大的膽子敢算計到六丫頭的頭上去。何況她這麽算計六丫頭,於她自己又有什麽好處?她討好我這個嫡母多年,就因為六丫頭當眾斥罵了她幾句便衝動的自毀長城?嗬,也就你蘇定文會深信不疑,蠢貨!”
蘇定文被宋氏一句滿是譏嘲口氣的蠢貨罵的渾身發抖,隻覺現在的宋氏簡直不可理喻,他一刻也不願意再呆在這裏,大步流星便衝出了船艙。
身後,宋氏將針狠狠紮進了繡棚上的貓兒眼珠上,冷冷一笑。
盛府的客船上,瓔珞陪著太夫人說了一會子話,見太夫人神情疲憊微微閉著眼睛,已是打起盹來,便悄然起來身,金嬤嬤忙上前伺候著太夫人躺下歇下。
瓔珞退出了內室,金嬤嬤片刻便繞了出來,道:“今日變了天,這艙房中冷颼颼的,早先船上也沒準備炭火,太夫人這裏人來人往還稍暖和些,姑娘今日一早便過來太夫人這邊了,想來姑娘那屋子也沒什麽人氣。要不然老奴伺候著姑娘就在這外頭羅漢床上歇一歇?”
瓔珞卻笑著擺手道:“我不累,不歇了,就在這裏抄會兒經書吧。”
金嬤嬤見她麵色紅潤,眼眸有光,便不再多言,吩咐丫鬟準備了筆墨紙硯,瓔珞便移步書案後,翻了本孝經細細抄了起來。
瓔珞練字時一向是極專注的,也不知過了過久,就聽耳邊傳來輕聲,“姑娘寫了半響了,先歇歇用口熱湯吧。”
瓔珞抬眸,正是蘇木將一碗雞絲湯放在了條案上,正含笑瞧過來。瓔珞這一停筆,也覺著渾身已經有些僵硬,放了筆,靠在了椅背上,捧起那白瓷紅梅湯碗笑著道:“好香啊,謝謝蘇木姐姐。”
蘇木笑了下,低頭將瓔珞寫好的那些孝經輕輕吹幹一張張整理好,道:“姑娘的字寫的真是好看。”言罷,她目光落在那未幹的字跡上,喃喃念著上頭的字,“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父母……”
見蘇木神情莫名有些痛苦起來,眼眶瞬間紅了,眼淚看著就要滴下來,瓔珞嚇了一跳,忙放下湯碗,抽出帕子給蘇木拭淚,道:“蘇木姐姐這是怎麽了?姐姐這麽漂亮的人兒,這一落淚,當真叫我瞧著憐惜驚慌。”
蘇木卻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忙接過帕子擦幹淨了眼淚,嗔了瓔珞一眼,道:“蘇姑娘淨逗奴婢,奴婢不過是想到了過世的母親,一時有些控zhì不住,到是叫蘇姑娘見笑了。”
瓔珞見她已無礙,便握住蘇木的手道:“逝者已去,蘇木姐姐也莫要太過憂傷。”
蘇木因瓔珞的安慰卻又微紅了眼圈,道:“姑娘不知道,奴婢並非振威將軍府的家生子,乃是母親病重,父親才忍痛將奴婢給買進了將軍府,換了銀錢給母親看病。奴婢母親的病症時好時壞,自從奴婢在將軍府中領了月錢,有了銀錢吃藥已是好了許多。有一回奴婢發了月錢卻忘了托人將月例銀子送回家去,偏那一日母親就突發了急症,父親和弟弟背著母親到醫館,卻被黑心的大夫給趕了出來,就這樣耽擱了病情,沒撐過去……奴婢後來總在想,倘使那回奴婢能記得早早的將月例銀子送回去,是不是母親她便不會……”
蘇木說著已是又淌下了眼淚,瓔珞見她哽咽難言,滿臉的懊悔傷痛,長歎了一聲,突聽內室中似傳來衣衫的簌簌作響聲,心思一動。
她拉著蘇木強行將她按坐在了圈椅上,扯過帕子一麵給她按著眼淚,一麵道:“我前些時日看前朝宰相梅如海的自傳,上頭說這梅如海雖辦事幹練,才幹出眾,可相貌卻著實有礙觀瞻。這有一次,梅如海上朝時,便聽到有人於身後大聲地譏諷於他,道,這種陋顏醜態之人,也配為相,難道就不怕辱了聖人眼目?可梅如海卻若沒有聽見一樣不曾回頭瞧上一眼。事後,一位大人聽聞此事,定要幫他查出究竟是誰敢如此大膽。梅如海卻阻攔了他,說,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知道是誰在如此指罵於我,因為一旦知道了是誰,那麽我這一生都會放不下,以後還怎麽處理朝中之事?”
見蘇木聽的認真,已停了哽咽,瓔珞給蘇木倒了一杯茶放在她手中才又道:“就有後人評論此事,說這梅如海之所以能成為一代名相,便是因為他具有能放下一qiē,懂得想開,看淡之心的緣故。這雖然隻是一件極小的事情,可卻能看出梅如海的生活態度來。蘇木姐姐,人有時候會心累,那都是常常背負了許多不該背負的東西,總是徘徊在堅持和放棄之間,不肯放過自己。”
見蘇木捏著手帕,咬著唇不語,瓔珞又道:“生活中總會有一些事情值得記憶,可也有一些是必須要放棄放下的,能夠適時放下有時候也是一種大氣,能懂取舍,該堅持時堅持,該放下時放下,不強求自己,才不會負重越來越沉,有一日將自己壓的停止不前,倒地不起啊。”
她說著拉起蘇木的手重重握住,目光溫和,道:“就像蘇木姐姐方才所說的事,蘇木姐姐明明心裏很清楚,你母親的病逝和你沒幹係,乃是積年病候突然發作,即便沒有那黑心大夫,即便手中有銀錢,隻怕也已回天無力,你為何還要強求自己背負著愧疚,不能學著放下釋懷呢?我雖未曾為人母,可想想也知道,倘使我的兒女因我之故而常年背負沉重,我定不會開心,便是死了也難以瞑目的。”
蘇木本被瓔珞說的淚光點點,聽到最後卻忙自起身嗔道:“呸呸,什麽死啊活啊的,姑娘可不準胡說八道。還未曾出閣的女兒家倒好意思提兒女了,姑娘也不怕奴婢笑話。”
瓔珞便笑著道:“蘇木姐姐會笑話我嗎?我不過那麽一說,未必便是父母心如此,想來離開的人若有英靈在天,心思都是一樣的,都隻會望著活著的人能好,能夠釋懷放下,過的舒心。夫君會祈望活著的妻子身體康健,兒女會祈望在世的父母不因自己的不孝而傷心太過……蘇木姐姐說,難道你母親在天之靈瞧見姐姐日日為她心懷愧疚,會感到高興嗎?”
蘇木便長長歎了一口氣,抹了抹眼淚,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這一開解,奴婢心裏好受了極多,以後不會再這般了。倒是姑娘,年紀輕輕的,怎生說話這般的老氣橫秋,倒像是活了幾十年般通透。”
瓔珞卻伸了個懶腰,道:“這通不通透可和年紀沒什麽關係,有那人越老還越活越不明白,越活越愛鑽牛角尖了呢,姑娘我就是那有靈性的。哎呀,我這坐了半響身子都僵了,蘇木姐姐陪我去甲板上透透氣吧,等下我們再去廚房,我給太夫人再做兩道爽口的糕點嚐嚐。”
蘇木笑著應了,兩人出了房,內室中金嬤嬤笑著將側耳傾聽的太夫人扶著坐起,道:“難為這丫頭了,這麽隔著屏風,費盡周折的開導太夫人。太夫人瞧,小小女娃子都知道的道理,太夫人又何必非苦著自己呢,就像那丫頭說的,太夫人這樣老將軍和少將軍在天有靈也不會開心。更何況,如今將軍府這般樣子,太夫人若身子再垮了,這振威將軍府可就真沒了,太夫人便是為將軍府也不該再這麽下去了啊。”
十六年前,太夫人迫不住壓力從盛家宗族裏選了個男孩養在了身邊,後來又將那孩子送到了軍營去,也不算是過繼,而振威將軍的爵位也一直就這麽空懸著,金嬤嬤知道太夫人不甘心,可這事真也拖不得了,不過繼個子嗣過來,將軍府可就真沒了。
再說聖上也是感念當年老將軍和少將軍救命之情,護駕之功,這才到現在都沒褫奪了將軍府的爵位,可這當皇帝的心思都千變萬化,誰知道明日會不會就生出變數來,到那時候太夫人才是真無法下去麵見老將軍了。
金嬤嬤的話令樓氏長歎了一口氣,閉著眼睛道:“是啊,連個丫頭都明白的道理,我為何要執迷不悟呢,不過是放下二字,豈知便如此之難……你下去吧,讓我自己個兒呆會。”
金嬤嬤不敢再言,悄步退了出去,臨出門回望著躺在羅漢床上,虛弱枯瘦的太夫人心下一陣酸澀,忙垂了眼眸。
半個月後,蘇府的船終於到了洛城外十餘裏地的碼頭,岸上侯府早派了下人等了好幾天,見蘇定文一行終於到了,副管家程科祥忙帶著人迎了上去,接了蘇定文道:“三老爺這一外任就是十來年,如今可算是回來了,夫人都念叨三老爺大半年了,三老爺一路辛苦,馬車早備好了。三老爺先和夫人小姐們上車,行李什麽的老奴會看著他們仔細搬運的。”
蘇定文麵色有些不大好,隻點了下頭便打前去了,後頭副管家見宋氏被丫鬟攙扶著下來,望去卻是嚇了一跳,簡直有些不敢認人,愣了半天這才道:“老奴見過夫人,夫人……”
他話沒說完,宋氏竟已扶著丫鬟的手越過他,直直過去了,神情木然的倒好似就沒看到他一般。而其後的二小姐等人麵色也都不大好看。副管家心下驚疑不定,眼見幾個主子都上了馬車,才忙扯了個小廝交代道:“快打聽下,三老爺一家這是出了什麽事情了。快去!”
離碼頭不遠的一處高台上,葉宇軒穿著一身紫紅暗金圖紋的織錦圓領箭袖長袍,腰間紮著紫金鑲嵌藍寶石腰帶,腳上蹬著一雙黑色鹿皮繡騰雲花樣的朝靴,手中纏著金馬鞭正一下下敲著掌心,身姿站的筆直,望著不遠處碼頭停靠的船隻,俊美妖異的麵上雖極力擺著清冷肅然,卻難掩眸中興味之色。
江風吹的他身後猩紅繡玄色圖紋的大氅呼呼作響,少年幾月功夫氣質更加出眾,多了幾分沉穩,少了些少年郎的稚嫩。
他身後不遠處小白穿著江水藍的綢緞襦袍,身上披了件藏青色素麵鬥篷,正坐在不知哪裏弄來的破舊搖椅上,一邊前後晃蕩著,一邊百無聊賴地用手中折扇撥弄著旁邊桌子上的兩個粗瓷茶盞。
見前頭葉宇軒陡然往前走了兩大步,小白一躍站起忙往碼頭那邊瞧去,見果然是蘇家的船到了,不由長長透了口氣出來,心道總算是到了。
這都連著兩天了,自打下頭報說蘇定文的船這兩日到京,他家這位主子爺便一早就鬧著到南山打獵,每次都是進山腳溜一圈馬便嚷著無趣,鬧著要來這碼頭看風景,這大秋天的,樹都是禿的,山都是灰的,連水也談不上綠,這碼頭能有個鳥風景可看。
雖然天還不算冷,可這碼頭連口熱茶都喝不上,天天吹著江風也不是什麽舒坦事兒,這回好了,蘇家的船總算是到岸了,這若是再不到,明兒他都該被吹成肉幹了。
小白瞪大了眼睛望著那邊蘇府的船,見上頭的主子們一個個被扶下來上了馬車,可著實沒有蘇家那位姑奶奶的身影,一時感受到身邊葉宇軒身上氣場不對,冷氣兒一個勁兒往外冒,小白忙道:“爺莫著急,蘇姑娘許是還在船上,許是有什麽事兒耽擱了,還沒下船來,再等等,再等等,她不回京還能上哪兒去,這人總不能不見了吧,啊。”
可兩人又等了片刻,眼見那邊蘇家主子們的馬車已經都奔馳而去了,而這邊蘇府船上也開始往岸上卸行李,卻依舊不見那個身影。
一時小白麵色也不好看了起來,都不敢去瞧葉宇軒的臉色了,道:“這蘇三姑娘難道是病了,停留在了後頭?爺放心,她的家人都回京了,她哪裏能不回來,是吧,屬下這就叫人去探問清楚。”
小白說罷,忙轉身就走,這會兒他隻想躲的遠遠的,連哭的心都有了。
這位蘇家的姑奶奶可當真是個害人精,遇上了就沒有好事,這姑奶奶可千萬莫是真嫁了,這若是嫁了……
小白回頭又瞧了眼葉宇軒冷然的背影,激靈靈打了個顫。
葉宇軒此刻心裏確實怒不可遏,他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經緊緊地握了起來,青筋隱顯。心裏有怒,有暴躁,竟還有一些連他都辨不分明的害怕和懊悔。
他和白廣彥想到了一起去,原本便知道她的嫡母要將她嫁給個老頭當繼室的事情,可她那麽狡詐多端,這婚事在他看來,她定然是難輕yì解決的,可如今她的全家都回來了,卻獨獨少了她的身影,她若不是生病了,就是……
難道是出了什麽問題和變故?可那劉望山被欽差抄家了啊,她能嫁到哪裏去,難道她那個嫡母不死心,又給她找了一門親?
她再是聰明能幹,狡猾多端,可終究是個勢單力薄的內宅少女,她那嫡母若鐵了心擺弄她,她又有什麽辦法,也許當真拜托不掉被嫁掉的命運……
都怪他,怎麽真就甩手了,一心以為她會有辦法,一心覺得她那樣的人,隻有她欺負別人的,萬沒別人算計欺負她的,全然忘jì了,當初他剛見她時,她不就是被嫡母姐妹欺負的渾身是傷,隻能自殘反抗。
葉宇軒心裏亂糟糟的,一時眉宇緊緊蹙了起來,想到那個少女說不得已經為人妻,他便覺得堵心堵肺的難受。江風吹在臉上,一時竟又覺得空落落,有些茫然起來。
而那邊小白也已等回了打探消息的侍衛,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那侍衛,重複道:“死了?你說誰死了,蘇三姑娘死了?這怎麽可能!一派胡言!”
侍衛垂首道:“確實是蘇府的三姑娘死了,說是進京的路上出了意外,墜崖了。”
小白麵色難看地道:“墜崖?好端端的怎麽會墜崖?!既是死了,屍身呢?”
那侍衛不過這片刻顯然也沒打聽到了多少,一問三不知。
小白回頭望了眼遠處的葉宇軒,隻覺額頭青筋亂蹦,急聲道:“快進再去查!”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葉宇軒卻未曾回頭,隻等著小白回報。可他等了半響,隻聽到身後小白進進退退的挪步聲,就是不聞出聲。葉宇軒終是等不得了,猛然回頭盯著小白,道:“說!”
小白抖了下,道:“我說,我說,我說了爺可要撐住啊!”
葉宇軒雙眸微眯,道:“她生了重病?”
小白哆喏著唇卻沒啃聲,葉宇軒見此,頓時麵色便暴戾起來,一雙桃花眼似能噴出炙熱的火焰來,怒聲道:“她嫁人?她竟敢給爺嫁人了?!嫁給了誰?是不是她那個陰毒的嫡母又強逼於她……”
葉宇軒這個樣子,小白是真不敢再隱瞞下去,任他猜測了,幾乎是顫抖著道:“爺,她死了……”
小白的聲音立馬就打斷了葉宇軒的咆哮聲,他像是半天都沒明白小白的意思一般,納納地瞧了小白半天,麵色驀然一變,口中卻是發出一聲輕笑,道:“哈?死了?你說誰死了?!好端端的人竟說死了,還有比這個更可笑的嗎?她是不是嫁了人,你怕爺因此尋她麻煩?白廣彥啊白廣彥,爺以前還真沒瞧出你竟是這麽一個憐香惜玉的,你說……”
“爺,屬下真沒開玩笑,她真死了!蘇三姑娘她死了!死在了上京的路上!所以爺才沒能瞧見她!”小白打斷了葉宇軒的話,聲音比方才放大了不少,咬字清楚的道。
葉宇軒臉色一下子便有些陰晴不定,整個人也不說話了,也不惱火了,就那麽愣愣站著,眼神瞧著也有些放空,那樣子怎麽看怎麽嚇人,小白瞧著他那樣子,一下子心酸了起來,急地眼眶都有些紅了,忙推著葉宇軒,道:“爺,您可別嚇唬屬下,爺和三姑娘真論起來也就見了那麽兩三回,不就是一個女人嘛,啊?爺您真不至於!那三姑娘也就是比尋常姑娘漂亮點,潑辣點,真沒什麽好的,真得了手也就那麽回事!爺,真不至於!”
小白的話被葉宇軒冷颼颼的目光打住,見葉宇軒麵色雖還有些蒼白,人卻瞧著恢fù了正常,不像是方才丟了魂一般模樣,小白才大鬆了一口氣,還沒把跳到嗓子眼的心按回去,豈料葉宇軒已猛然抬步揪住了他的衣領道:“她是怎麽死的?說!”
小白覺得這無妄之災怎麽就過不去了,屏息了下,道:“屬下不知道,隻說是上京的路上出了意外墜崖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至於為什麽會這樣,是意外還是被害,屬下真不知道。”
葉宇軒丟下小白,轉身大步便往拴著的馬兒去,小白忙緊跟之上,急聲道:“爺您這是要去哪兒?!”
葉宇軒卻道:“她那弟弟呢,爺去問清楚!這死了總要有個屍身吧,什麽叫墜崖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小白忙自抓住了葉宇軒的胳膊,阻攔道:“爺,那蘇三少爺又不認識您,您這麽闖進人家府裏去問三姑娘的事兒算怎麽回事啊,您不能讓三姑娘人沒了,還要背負惡名被人編排清譽吧?爺且和屬下回去等消息可好?屬下已經叫他們去查了,很快就會有消息的。真弄不清楚,明日屬下再陪著爺登定安侯府的門拜訪,成嗎?”
小白的話令葉宇軒猝然頓住了腳步,是啊,她已經去了,難道自己還要叫她身後也背負別人的猜疑嗎?
洛京,定安侯府,老夫人馬氏的福祿院,因一直外放的老三要回來,故侯府的所有女主子們一早便候在了老夫人處。
老夫人馬氏卻並非現今定安侯爺的元配發妻,而是續弦。侯爺發妻隻為侯爺生了長女便血崩而去,馬氏嫁過來後,撫育大了侯爺的長女,自己又生育了三位嫡子,一位嫡女。
另外侯爺還有一個庶子,兩個庶女,庶女皆已經出嫁,隻庶子因定安侯尚且在世仍舊住在侯府中。
馬氏的長子蘇定功去年剛剛請封了世子,娶妻白氏。二老爺蘇定江,卻是庶子,娶妻劉氏。而蘇定文卻是馬氏的次子,在侯府中排老三,四老爺蘇定武乃馬氏幼子。
如今男人們都在外院等候,女眷們卻集中在了侯夫人馬氏的跟前,三個媳婦,四個孫女,打眼望去,滿屋子的朱釵環翠,香風陣陣,異常熱鬧。
馬氏如今不過五十出頭,因保養得益,依舊是滿頭烏發,今日因次子要回來,馬氏穿戴的極為喜慶,一身朱紅色繡金銀線福字長褙子,下套墨藍色繡纏枝花卉的馬麵裙。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紅光滿麵。
“三叔一家要回來了,祖母這一高興瞧著一下子便年輕了十來歲,可見這老話人逢喜事精神爽,說的一點都沒有錯。我新給祖母縫製了一條抹額,顏色可不正配今兒祖母這一身朱紅衣裳嘛,保管叫祖母戴了這抹額,起碼再年輕五六歲,一會子三叔三嬸見了祖母,一準要認不住祖母,隻道,咦,母親人呢?怎隻見一位富貴端方的姐姐,你們把我的母親藏到了哪裏去。”
馬氏的身邊,坐著一個穿月牙白繡素藍梅花短襖,係冰藍銀絲暗紋薔薇織錦襦裙的少女,她容貌清麗,略施粉黛,耳邊掛著兩隻八寶玲瓏金鏤空牡丹耳鐺,一頭烏發梳起挽著個驚濤髻,上頭簪著幾隻簡單的零星珠花點綴著黑發。
一身冷色調顏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越發顯得冰清玉潔,美若仙子,簡單的發飾又襯得她本就出眾的麵容更見神采,此刻她一臉嬌俏,調皮地抱著老夫人馬氏的手臂,眉宇間都是盈盈的甜笑,當真是人比花嬌,惹人憐惜,正是長房的嫡長女蘇瑛鶯。
她說著,微微側身便從身邊站著的丫鬟手中捧過了一條暗紫色繡富貴竹中間鑲嵌一顆明潤大東珠的抹額,裙擺如水一蕩,她站起身來,又道:“孫女親自給祖母帶上這抹額。”說話間眼波流轉,愈發顯得清麗若仙子臨世。
蘇瑛鶯的話引得廳中眾人都笑了起來,老夫人馬氏極是喜歡這個長房嫡女,下人們也便捧著她,馬氏的貼身大丫鬟迎霜笑著道:“三姑娘好鮮亮的活計,以後有了三姑娘的繡活天天孝敬著老夫人,老夫人這嘴都被養刁了,瞧見奴婢們這等粗鄙的做出的活計厭棄了,要打發了奴婢們出去,這可怎麽辦?”
馬氏便大笑起來,回頭擰了迎霜一下,道:“最是你這小蹄子嘴刁,倒嫌我嘴刁了。”
二夫人劉氏撫著掌笑的最是歡快,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三小姐這份伶俐勁兒,當真是母親的開心果,也難怪母親這般疼愛她,我的秋丫頭笨嘴拙舌的,若是能學得她三姐姐哪怕一兩分,我這當娘的也不必為她擔憂了。”
蘇二老爺庶出,劉氏作為庶子媳婦出身並不高,父親不過是個舉人,一直都不曾候到實職,劉氏平日裏巴結著長房過日子,最是會逢迎拍馬。
蘇瑛鶯是長房的嫡長女,一向是世子夫人白氏的心肝寶貝,更是得侯夫人馬氏的喜愛,劉氏自然是怎麽巴結討好怎麽來――
題外話――
小葉,失魂落魄:嚶嚶,我的女神去了
小白,淚眼朦朧:爺,您別這樣,真不至於
素素:女神去了木什麽,我發現你們倆才是真愛啊,我決定成全你們
小葉:滾,無良後媽
小白:爺,這日子沒法過了,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