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雪越下越大。
雪,落在江四海身上,江四海的身體漸漸冰冷;落在從他身上流出來的血跡上,漸漸將鮮血覆蓋住,見不著紅色了。
一地蒼白。
看守所的門口,燈亮如晝。白森森的熾光,沒有半絲溫度。
江羽龍看到江四海身上所披的軍綠色外套,也已漸漸地被大片大片的雪花覆蓋住,而車輪碾壓過的痕跡,仍清晰可見!
江羽龍的伯母從車裏出來,也往這邊跑,但沒跑幾步就滑倒在地上。陳香跌跌撞撞地摸著地到她婆婆跟前,不敢再過來,直抱著她婆婆在哭。
幾個武警從看守所裏出來,劉天也跟著武警從裏邊出來了。
屍體已被武警圍了起來。他們正拿著對講機,江羽龍似乎已經麻木了,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劉天蹲下身來跟江羽龍說:“江羽龍,你先去照顧一下你嫂子吧。”
江羽龍點點頭,趕緊過來扶起陳香,再扶起伯母,然後將她們扶到車上坐好,再跑過來。而他一跑過來,陳香又下了車,往江四海這邊爬去。
劉天已用手機撥打電話,去安排公安等部門過來。他掛了電話後,跟江羽龍說:“哎,我以為叫他多等一會,等你們進來了再出去,沒想到……”
“劉科長,看守所怎麽會這麽晚放人出來?”
劉科長對江羽龍附耳輕聲說:“是我讓他陪我聊天聊到現在,以為他可以躲過這一劫,沒想他說八點了,自己就出來了。”
江羽龍一下子警覺起來:“啊?是你留他到現在?!你肯定認識凶手,對不對!”
“我怎麽可能認識凶手?”劉天否認。
“那你怎麽會留他到現在?”
“我……”劉天發現自己有口莫辯。
在看守所大門口,在持槍武警眼皮底下,公然使用交通工具明目張膽行凶,如果沒有強大的後台與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此事萬萬不可能發生!
江羽龍覺得劉天跟凶手肯定有關聯,至少他知道凶手會行凶!否則他剛才怎麽說會留江四海到晚上八點才放人?甚至連凶手都有可能是他安排的!
一陣呼嘯而至的警笛聲,至少有八輛警車停靠在已經鋪滿白雪的看守所大門前空地上。公安、法警、救護與法醫等單位都來了。
法醫例行公事般蹲下身來,查看了一遍江四海屍體,確認已無生命體征,對領頭的警官搖搖頭,警察前前後後拍了照後,讓救護人員放下擔架,將屍體抬上了救護車。
江羽龍注意到有一位沒穿警服的中年人,是單獨坐著一輛警車來的。他到現場後,隻是蹲下來看江四海一眼,然後一直站在那裏背著手,有時注視,有時沉思。劉天見他來時似乎上前打了個招呼,他也隻點點頭。
楊小軍低著頭走到江羽龍跟前,悄悄地跟江羽龍低聲說道:“嫂子好像也流血了。”
江羽龍趕緊跑過去,看到伯母也下車來了,而坐在地上的陳香正抱著她痛哭,她身下的雪地上,正滴著點點鮮血。
此時他已茫然失措,一邊麵對就在自己眼前被活活撞死的江四海,一邊麵對懷著孕不知因何在流血的陳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中年人也走了過來,問:“你們是什麽人?這時候怎麽還在這裏?”
劉天緊跟過來說:“牛團長,他們是死者親屬,來接人的。”
那中年人牛團長回頭喊:“醫護人員來兩個,快!這裏有個孕婦,馬上先送醫院!”
立即跑來幾個醫務人員,又抬來一副擔架,將陳香抬上了倒車過來的救護車。
一護士問:“你們誰跟著來?隻能一個。”
伯母拭去老淚,嗚咽地說:“我是她婆婆。”
救護車就先開走了。
他們要帶江羽龍與楊小軍回去問話。
江羽龍忽然想起楊小軍似乎有案底,就跟牛團長說:“他是我臨時叫來的司機。”
“司機也是目擊者。”
“對,我也是目擊者。”楊小軍又對江羽龍說,“沒事。”
江羽龍、楊小軍等人跟著他們去刑警隊問話。
此時雪下得更大了些,路上車輛行走很緩慢,已是夜間十點多了。
張蓓荷見江羽龍出去幾個小時了,遲遲未回,雪又下得奇大,就給他打了個電話過來:“龍哥,你怎麽還沒回來呀?”
江羽龍怕她擔心:“你先睡,我還有點事,晚點回。”
“啊?什麽先睡呀,我們等著你回來一起放煙花啊!”
“好。一會我回來一起放煙花。”
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到了刑警隊,江羽龍見牛團長也在,走到牛團長跟前說:“牛團長,這件事求你一定要替我四海哥作主。”
牛團長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江羽龍越想越覺得劉天有問題:“我覺得有一個人很可能跟這件事有關。”
“你是不是看到什麽,說說看。”
“劉天,看守所的劉科長!”
“為什麽這麽說?”
“牛團長,看守所會在晚上八點放人的嗎?”
“正常不會,不過特殊情況下,也有可能。”
“但是他放人時,為什麽凶手會在第一時間做好了充分準備,馬上就開車過來殺人?”
“你是說,江四海剛走出看守所這一刻,凶手就開車衝過來嗎?”
“對!而且我哥身上穿的,就是劉天給他的衣服!我當時也在現場,又下著雪,又在夜間,為什麽凶手不撞我,不撞楊小軍?這應當是劉天留給凶手的記號。您想想:哪個從看守所放出來的人,上身穿著軍綠色上衣,下身穿著淺色褲子,這不是告訴凶手,他就是目標嗎?”
牛團長沉吟片刻,覺得江羽龍所說有點道理,讓人先把劉天抓起來。
問完筆錄,已是夜間十一點。
張兆強也打來了電話:“羽龍,雪下這麽大,你沒事吧?”
江羽龍此時仍在悲憤之中:“兆強,我沒事,是四海哥沒了。你別告訴她們害她倆也擔心。”
“啊?怎麽回事?”
“我……我在看守所門口,還沒接上他,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凶手開車撞倒了!”他想起這跟祁英撞自己母親陳玉雲如同一轍,已不能自已。
“那你現在在哪?”
“我現在去人民醫院看我嫂子,她當時也在現場,可能要流產了吧。”
“啊?!”
“你別告訴她倆啊!”江羽龍又交待了一句。
江羽龍與楊小軍開車去人民醫院,找到陳香病房時,張兆強竟然也帶著張蓓荷與路詩晨也從另一部電梯上來了。
張蓓荷走到江羽龍跟前,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輕聲嘟囔著:“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那邊她媽媽還躺在醫院,現在又進來了一個陳香。
推開病房的門,陳香躺在病床上,伯母正摟著她的頭,兩人均目光呆滯。伯母轉頭見到他們五人進來,跟他們默默地點了點頭。
從不遠處的中心廣場上空傳來了新年的鍾聲,時間剛好是十二點。
透過病房的窗,看到外麵的天空瞬間燈火如晝,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飛舞,飄飄揚揚,如同拋向天空的紙錢一般,淒然而下。
“嫂子沒事吧?”
伯母說:“還好送來的早,醫生說沒事,不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