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那段時間像丟了魂似的,因為距離上次周沉約她吃飯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時間,這半個月以來她沒有再接到周沉任何一通電話,甚至連條信息都沒有。
怎麽可能?
上次那頓飯的氛圍明明很愉快啊,交談甚歡,周沉不可能不想跟她有後續發展啊!
沈明月就是這麽有自信,況且她也有自信的資本。
年輕漂亮身材好不說,還有一個沈家大小姐的身份,隻是她不知道的是,這些資本在周沉眼裏一文不值。
他要的愛情…他要的愛情是什麽樣子?
蘇卉年輕的時候曾不止一次地問過他這個問題,幾乎痛心疾首:“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人?你告訴我,我照著你喜歡的樣子去做,就算我做不到,至少也讓我死得明白一些。”
但周沉從來都不會回答她。
這個男人有一張全世界看了都會覺得溫雅的臉,但隻有蘇卉知道他的內心是什麽樣子。
曾經蘇卉做過一個比喻:“周沉,你就像一個水晶球,外表晶瑩剔透,漂亮,吸引人,可隻有摸過你的人才知道你的心有多冷多硬。”
隻是沈明月那時候還不知道這些,一門心思隻想知道周沉不再聯係她的原因。
因為唐會侍應生的工作丟了,何歡最近晚上沒有兼職要做,下課後便從學校去了青衣巷。
巷子藏在鬧市區的街後麵,彎彎繞繞,許多低矮不一的棚戶和房屋擠在一起,巷子窄深,磚牆上都用白漆刷著大大的“拆”字,隨處可見垃圾和晾在繩子上的衣服內衣。
這是繁華背麵的貧瘠與髒亂,卻也是何歡最願意回來的地方。
“歡歡,又回來看你爸啊。”巷子口小賣部的李大爺見到何歡總是會跟她打招呼。
“是啊,我爸在家嗎?”
“在吧,剛從我這買了一瓶燒酒回去!”
“他又喝酒?”何歡氣鼓鼓地往家裏跑去,那時候天還沒有完全暗掉,初秋的風飄起繩子上的衣服,餘暉斜照,何歡的心情特別好。
那種心情旁人是無法理解的。
她在沈家當了這麽多年二小姐,其中心酸隻有自己知道,雖然吃穿用度沈嶽林也沒有虧少她,但是偌大的沈家又有幾個人真正待見她?
連下人背地裏都要給她使絆子,沈明月更是對她和江秀瑜痛恨入骨,這整個沈家上下,要說真心待她的,或許隻有沈澈一個人。
何歡想起沈澈,不由心底一涼。
就算他真心待自己又如何?他都快要和池姍訂婚了,以後她真的隻能叫他一聲“哥-”。
何歡一路和街坊鄰居打招呼。
何海聽到門口女兒的聲音立即把燒酒瓶子往桌子底下藏,結果還是沒能來得及,何歡走進來一眼便看見桌上的一疊花生米。
“拿出來!”
“什麽?”
“酒啊。”何歡氣鼓鼓地走到何海麵前。
何海胡子拉渣的臉抬起來,衝何歡嘿嘿笑了兩聲:“哪裏有酒?家裏的酒上回不都給你扔了嗎?”
何歡也衝他嘿嘿笑了兩聲,卻是眼底一冷,蹲下去直接從矮桌子下麵抽出那瓶已經喝掉一大半的燒酒,在何海麵前晃了晃:“這什麽?嗯?”
既然已經被她當場抓了現形,何海隻能承認。
“就喝了一點,行了行了,以後少喝就是了。”何海將酒瓶子搶過去,又問,“怎麽今天這個點過來?平時你這時候不都在上考級課嗎?”
何歡也是一愣,支支吾吾回答:“嗯,今天老師有事沒來。”
她敷衍,之前一直騙何海自己晚上要留在學校上課,所以不能回來,而實際情況是她每晚都去不同的夜場打工,不然她的學費和父親的透析費哪裏來?
何海絲毫沒有懷疑,笑著又問:“還沒吃晚飯吧?”
“嗯。”
“那爸去巷口那裏買兩個菜,你留下來陪爸一起吃一點。”
“好。”何歡滿口答應,何海嘿嘿笑著回房間湊了一點零錢出去。
何歡站在屋子裏看著父親出門的背影,右腿嚴重變形,走路偏頗不穩,記憶中曾經高大的父親已經糟蹋得不成樣子。
她不禁鼻子一酸,轉過身來,狹小的客廳裏一股濕酸氣,暗沉陰冷,椅背上搭著何海的髒外套,旁邊長桌上還扔著許多舊衣服。
何歡回廚房轉了一圈,灶台上已經掉了一層灰,冰箱裏除了半瓶腐乳和一卷掛麵之外,什麽都沒有。
這整個屋子,能吃的估計也就桌上那疊花生米。
何歡用手捂住嘴,狠狠吸了幾口氣,門外已經響起何海的叫喚聲:“歡歡,出來吃飯吧。”
倒是買了好幾個菜,卻都是熟食。
“門口那蔬菜攤子已經收了,我就買了幾個熟菜將就著吃吧。”何海將白色泡沫盒打開,把上麵的蓋子撕掉,也沒有拿幹淨的碗裝,就那樣一份份地把泡沫盒擺在桌上,抽了一次性筷子拉開遞給何歡。
“幹淨坐下,快吃吧。”
何歡心裏疼得不行,卻笑著問:“爸,要不我陪你喝點酒吧。”
“真的?那我去拿個杯子。”何海這老酒鬼一聽到女兒允許他喝酒,立馬跑去廚房拿了杯子過來,倒了半杯酒給她。
何歡不過癮,又添了半杯,湊滿整整一杯,舉起來,碰了碰他的瓶子:“爸,我這是不是頭一回陪你喝酒?”
“好像是的吧,以前你都不準我喝!”何海挺委屈似的自己喝了一小口。
何歡笑了一聲,一口氣便喝掉了大半杯白酒。
“死丫頭,你什麽時候學會喝酒了?”何海見她半杯白酒下去一點反應都沒有,不免驚訝。
何歡笑笑:“喝酒還用學嗎?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女兒!”
“去,你可不準學我,你爸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會有什麽大出息,但你還年輕,你以後可要當音樂家的!”何海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俯身過去要搶何歡手裏的杯子。
何歡調皮地躲開:“哈哈…誰說音樂家就不能喝酒?再說我身上有你嗜酒的基因呢!”
“臭丫頭!”
父女倆難得在一起吃飯,雖菜式簡陋,但卻也其樂融融。
這是何歡貪戀的溫暖,沒有華貴的廳堂,沒有精致的碗碟,但有她所愛的人,有她想要保護的人。
這是她的家,她無論在外麵承受多少委屈多少辛苦,回來後依舊能夠從心底笑出來的地方。
何歡從青衣巷出來的時候有些晚了,喝了點酒醉意零星,不過心情很好,仿佛那間破屋子是她的加油站,每過一段日子她就要回去,在裏麵呆數個小時,陪何海說說話,在外麵受了再大的委屈都能忘掉,滿血複活地回學校。
何歡看了下手機,已經接近9點,回學校的末班車快過去了,她趕緊撒腿往公交站台跑,可剛到車站便接到唐會那邊領班打來的電話,說是讓何歡回去領工資。
何歡驚得一下子酒都醒了,居然還能拿到工資?她一直以為工資肯定是黃了,立即興高采烈地往唐會趕。
領班徐凱見到何歡的時候嚇了一跳。
“哎喲姑奶奶,你怎麽穿著女裝跑來了?要讓經理知道我招了一個女的進來當男侍應生,我飯碗都得丟掉!”
何歡一下子也沒了主意:“凱哥對不起,那現在怎麽辦?”
“行了行了,算我欠你,你站在這別亂跑,我去拿一件男侍應生的工作服給你!“徐凱轉身離開,何歡站在包廂走廊裏,轉了一圈,不時有唐會的同事經過朝她看。
雖然她之前在唐會兼職一直以男裝示人,也盡量避免與同事有私交,但那張臉還在啊,稍稍認真一些看,不難看得出來。
何歡覺得自己還是躲一下為好,剛好拐角處便是洗手間,她正打算往洗手間走,身後的電梯卻突然打開了。
“時爺,周先生,這邊請…”為首的是唐會領班經理陳璐,穿得花枝招展地迎著一幫男人從電梯裏走出來。
何歡頭皮一緊,立即將臉背過去。
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剛才陳璐叫了一聲“時爺”,時三千?
真是流年不利,她隻是回來拿個工資,千萬保佑別被時三千認出來!
可是何歡那天穿的衣服實在太惹人眼了,鄴城音樂學院的校服,毛衣加同色係百褶裙,下麵是一雙白球鞋,這身裝束在聲色縱欲的唐會裏實在顯得突兀。
“璐璐,怎麽你們唐會最近玩新花樣了嗎?製服誘惑?”時三千指了指何歡的背影問。
陳璐咯咯笑著:“哎喲時爺您真會開玩笑,製服誘惑這麽LOW的東西我們唐會五年前就玩過了,這會兒我們玩的可比這有意思多了。”
“哦?真的?那說說看,最近有什麽新花樣?”
“最近不都流行吃洋貨麽!不過俄羅斯,委內瑞拉那些洋貨估計你們也都吃膩了,我們會裏最近來了一批越南妹子,那身段,那水靈勁…”陳璐說得好像自己都要流口水了,時三千更是迫不及待。
“那一會兒給我來幾個試試,看看是不是像璐璐說得這麽帶勁!哈哈哈……今天剛好周先生也在…要不…”
“我就不必了,時爺自己盡興就好。”謙雅的聲音混在這群醉態粗鄙中,顯得格外清潤好聽。
何歡不禁心口一熱,想回頭看看這聲音的主人長什麽樣子,可一群人已經從她身後經過,她喘著氣,最後側身偷瞄了一眼,走在那群人最後麵的是一道高挺的背影,穿著藍色的襯衣,手裏拿著一件淺灰色的薄線衣,隻是他要走進包間的時候突然回頭朝何歡這邊看……
何歡嚇得立即轉身,留給周沉一個纖瘦的背影。
棕色毛衣和百褶裙,露出均勻修長的小腿,長密的黑發一直垂到腰間。
他總感覺,這個女孩他特別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