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宮立刻拉著她朝一裂口處遊去。幸存者紛紛尾隨,水底尋找出口。在她憋得觸及底線,灌入幾口渾水後,終於給拉出水麵。死而複生的驚喜讓她忘記一切,隻顧拚命呼吸!
“阿布宮!小羽!”
頭頂傳來一陣大喊,正是阿諾和木魚劃著小船朝他們遊來。
“真是讓我們好找!”阿諾又嘀咕一句。
此時,她才看清:整個山穀已是汪洋一片,浮屍隨處可見。水位已經漲到二叔後院的崖洞。那可是萬丈懸崖的半腰!而這雨,還在繼續狂潑。
這哪是人間暴雨?根本就是平移一個海域直接倒入山穀,瞬間淹滅!
神要滅,豈不容易?
阿布宮撐著她的腰,正要推上小船時,不料尾隨而來的眾人也冒出水麵,紅著眼急不可待地搶奪上船。木魚和阿諾頓時傻眼!生死求存是本能,他們不也無辜?救還是不救?又能救出幾個?
“女人先上!”
阿諾大喊著拚命揮動船槳,朝哪些蠻橫的男人猛打。木魚立刻放下手中船槳,伸手拉攀爬船沿的女人。她和阿布宮在毫無防備下,被瘋狂的人們踩下水裏。當她們再次浮出水麵時,隻見失去理智的眾人哪裏還顧得上男女,偷爬上船的幾個壯漢,其中一個抓起木魚身側的船槳,朝阿諾後腦勺猛擊;另一個用腳狠踹,阿諾未能“哼”一聲,便落入洪水。同時,另有凶漢把驚愕中哭喊不出的木魚推下水,奪船而逃。
她指著木魚落水的方向,一把推開阿布宮,同時暗示著,自己潛下水底,尋找阿諾!當她把昏迷不醒的阿諾帶出水麵時,已是精疲力竭。茫茫濁水,入眼是更多的浮屍,心頭更加的絕望!雨,還在不停的下,水還在猛漲。
“阿諾!”
她叫著他的名字,仿佛抓著一絲求生的動力,拚命在洪水裏掙紮。突然感到腳下一陣急流,她望到二叔的“後院”,原來水已經漲過洞口,正沿著穿山崖洞外流。
“阿諾!阿諾!”
希望的動力讓她獲得超乎想象的能力,奮力蹬腿朝二叔後院遊去。隻剩幾十步之遙時,她露出甜笑,雙手猛地一推。望著阿諾隨水流衝入洞口,自己卻瞬間沉入洪流。其實,雙腿早已抽筋麻木,她的堅持已極大地超過能量底線,再也無法繼續!
神君恒天——
那是她最後想到的名字!
……
“你,想清楚了?!”
幽暗中忽然飄過無彥的聲音,帶著熟悉的溫柔,她怎可能忘記?隻是此刻,她不知如何稱呼?是師父?無神尊?還是一個陌路的神?……
“再清楚不過。”
這聲回應分明出自她唇齒,卻不是她心所想。此時她隻覺滿腹是吐不出的苦水,脹痛得厲害,腦海一片空白,根本一無所想。
“神族一直在尋覓你的氣息。想不到藏得如此深,在一個最弱的族裏,做著最低賤的事。”語氣裏帶著無盡的輕視和冷笑。
“這不也是存在的一種方式。不一定非要高高在上!可惜長玄自以為是。”她答得不悲不氣。
“難怪長玄獨有情中於羽鈴。哈哈,還是本尊後知後覺啊!”
“人族已成氣候,其他六界也已歸位。我使命終時,便是羽鈴氣數殆盡之日。”
“作為神族之君,卻迷戀異族。他早該知,這一切終是無果!即是多餘,滅了也罷!”停過片刻,無彥的低沉神音重新響起,“你,不屬於七界?”
“即便回家,他也感知不到我的存在。不如就此消失……可惜,我並不是真正的神祖,連自行羽化的能力都沒有,隻能求助無神尊。”
“你,可想清楚了?”無彥又重複一句。
“本一玩偶,何曾有過自己的想法?又如何能想清楚?”
無彥閉上雙眼,抬手間,她驚訝地望著一個透明的藍影從自己身體上脫離,飄然落入無彥的掌心,化成一團輕霧。
“救救我的孩子!”
一細如蚊蟲震翅的祈求聲突然從腳下傳來,一女人躺在地上,痛苦地捂著小腹,睜大眼睛望著無彥的身影,口中不斷重複那句話“救救我的孩子”!
“凡人!”無彥冷傲地跨過那女人,飄然而去!
女人不再乞求,重新閉上雙眼……漫天火海重現,廝殺哭嚎聲充滿雙耳。
“數萬妖魔已攻上神殿!主人快逃!”
“逃?逃去哪?九重天不是最安全嗎?”女人驚恐道。
“他們都要羽鈴族滅!所謂“氣數殆盡,無力回天”!你腹中所剩乃羽鈴最後一根血脈,必保她生!”
逃!最後那抹記憶殘留在:她緊緊爬在一隻瘦弱的仙鶴脊背上,死死拽著那根幾欲斷裂的繩索,磨出手心血肉,痛至指骨!可惜繩索最後還是斷裂,她被甩入密林。
可她,必須活著!
爬過荊棘爬過叢林,她認定前方有個“存活”的希望,嗅著那股靈異之息,她堅持著……終於,她看到那個飄然的白影——最後跨過她垂死的身軀,留下兩個字“凡人”!
“劈啪!”一聲巨響,閃電劃過長空,霹裂那株千年老樹。伴著滾滾雷聲,滂潑大雨飛馳而下。那女人安靜地閉上雙眼,終於可以休息,不需要再去掙紮!
……
又是一場噩夢,她在絲絲涼意中醒來,嘴裏還殘留著草藥的香。縷縷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落到她臉上溫暖如春。
“雨,停了?”她吃力地擠出幾個字。
“早停了!”一女人扯著粗嗓音回答。
她斜眼望去,隻見一個衣衫破爛,長發散落的女人斜靠在樹根下閉目養神,懷裏緊抱著一黑布包裹。她一眼便認出是石堡壘裏的瘋女人。在這荒郊野林裏偶遇,本該驚訝萬分,可此時,她已抽不出一絲氣力發出驚歎。那瘋女人也不說話,隨她躺過數個時辰。待新月高升,叢林深處傳來猛獸嚎叫時,那女人才踱步靠近,踢她幾腳,道:
“此處不能久留,拿好我的寶貝!”
說著,瘋女人把手中黑色厚重帆布緊裹的東西塞到她懷裏,再用不知何時已緊握手裏的粗藤條,三下五除二把她和包裹捆綁在一起,然後嗖地竄上樹,在一巨獸飛踏而來之際,唰地扯她上枝頭。想不到這瘋女人手力超乎想象,她暗自詫然。
那猛獸嗅著她們的氣味,衝到千年古木下。月光不甚明亮,模糊中她也隻分辨出個獸影,兩個成年狗熊般大小,四隻利爪閃閃發亮,此時正瘋狂地刨著樹根。不過片刻功夫,可供幾十人圍抱的樹幹眼看就要給挖斷。枝葉開始搖晃,渾身酸痛的她毫無氣力保持平衡。若不是腰間纏著藤條,她怕早被甩下樹幹填充獸肚。顯然,古獸心急,煩躁不安!突然發出一聲嚎叫,後退幾步後,立刻朝樹幹衝撞過來。
“嗷嗚——”
瘋女人大喊一聲,雙手抓住藤條飛馳而下,雙腳狠狠踢穿巨獸右眼。巨獸狂怒,吼叫和四爪亂舞。瘋女人那嬌小的身姿靈敏地穿過巨爪,最後猛蹬巨獸腦袋,越到對麵幾丈遠的樹枝,換過另一根藤蔓,“嗷嗚——”地叫著,如隻猿猴攀藤飛馳在黑暗的古林裏。巨獸“噔!噔!”踏泥追去。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隻能安靜地在暗夜裏等待。無風的夜,煩躁的熱,不斷吱叫的小蟲,還有殘留肚裏吐不出的苦水……心裏一陣茫然,也不知要等待什麽?是神君恒天的夢影?還是這個瘋女人的回歸?其實,他們和她又有什麽瓜葛?
“唉,姐姐,早知這樣,我不賭氣做什麽‘路引’,留仙羽山吃你的小菜,該多好。”
想到姐姐,肚子又“咕咕”叫個不停。不想變得軟弱,可眼淚就是不聽話的流滿一臉,她隻能無助地緊緊抱著瘋女人的包裹,逼自己睡去!
黎明如約而至,又是一個豔陽天。許是之前那些草藥的效用,外加她確實傷累得睡死過去。當睜開眼那刻,倍感精力充沛,她急忙解開纏繞腰間的藤條,挪開瘋女人的包裹,自己伸展手腳。那古木枝幹倒是寬敞,至少夠兩個她平躺,但被捆著靠臥枝丫一夜,也是窩心地難過。
“咕咕咕!”肚子又傳來幾聲抗議。
她咽著口水,再次望向瘋女人的包裹。行走江湖,當然是攜帶食物為主!先保小命,回頭再給瘋女人添幾個野果!想到這,她急不可待地扯開帆布——那是她這輩子也沒遇到過的驚恐!嚇得幾乎咬斷自己舌頭,恐懼感從頭麻到腳,整個人直挺挺地跌下樹枝……
“找死!”瘋女人鬼罵著竄出叢林,及時接住她抖落的身體。
“它……它它它……”她唇齒磕磕碰碰,言不成句。
“那女人已死,可腹中胎兒還存活!我不過順她意,救下一命!”
瘋女人鬆開她身體,竄上樹枝,重新包好她的包裹——那是一個存滿液體的容器,裏麵浮著一未成形的胎兒!
“別嚇成這樣。人,不都是這樣來的!”
瘋女人抱著包裹竄下樹,順手仍給她一個野果。猛咬幾口吞下肚,她算是獲得些能量安撫劇烈抖動的身體。回想剛剛晃過的那眼,胎兒雖未能成形,可周身環繞著淡淡藍光,如天使般亮麗。隻是那眼太過意外,心裏想著“饅頭”入眼卻是“胎兒”,確實驚魂!
“輕若鴻羽,落塵無驚——那是無彥的幻想吧!”她禁不住斜望瘋女人懷裏的包裹,嘀咕著,“我差點給嚇死,還無驚!”